美國營養事實標簽發展經驗與啟示

黃澤穎 黃貝珣

(農業農村部食物與營養發展研究所，北京 100081)

中國是預包裝食品消費大國。隨著食品工業快速發展和居民收入水平增長，預包裝食品的消費比率越來越高，已成為居民日常飲食的一部分[1]。然而，膨化食品、焙烤食品、休閑食品的能量和脂肪含量以及調料品的鈉含量偏高，飲料中蛋白質含量較低[2]，過多攝入這些食品容易引發與飲食相關疾病[3]。據統計[4]，2019年，中國成年居民超重肥胖超過50%，慢性病導致的死亡占總死亡人數的88.5%，心腦血管病、癌癥、慢性呼吸系統疾病的死亡比例為80.7%。因此，指導公眾合理選擇預包裝食品，對提升營養健康和降低慢性非傳染性疾病風險有重要意義。

食品營養標簽是消費者了解營養信息的便捷途徑[5]。中國第一個食品營養標簽國家標準《預包裝食品營養標簽通則》(GB 28050—2011)于2013年1月1日起正式施行，規定在食品包裝強制標示營養成分表，幫助消費者了解食品的營養狀況并作出知情選擇。然而，中國消費者營養標簽使用率低[6]，購買食品時較少關注營養標簽[7-8]、僅關注個別營養素選購具體食品(如奶粉)[9]。為有效發揮營養標簽引導健康食品選購的作用，中國修訂并發布了《食品安全國家標準 預包裝食品營養標簽通則》(公開征求意見稿)，并在《健康中國行動(2019—2030年)》中將包裝正面(Front of Package,FOP)標簽實施列為政府行動計劃。國內學者們的研究方向已從營養標簽內容解讀、居民認知調查等轉到標簽問題探討與改進[10]。分析國際先進經驗能為中國營養標簽改進提供豐富經驗，雖然已有少數學者對美國營養事實標簽(Nutrition Facts Panel,NFP)進行介紹[11-12]，但均不夠系統詳細，文章擬對美國營養事實標簽的演變、實施效果、相關的FOP標簽以及與中國營養成分表的比較等方面展開案例分析，希望為營養成分表相關制度修訂提供經驗啟發。

1 美國營養事實標簽的演變與宣教

為了給美國消費者提供健康食品選購輔助工具，1993年，美國食品和藥物管理局(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FDA)根據《營養標簽教育法案》(Nutrition Labeling Education Act,NLEA)，正式實施營養事實標簽，要求在食品包裝上標示營養標簽。營養事實標簽適用于4歲以上人群，包括超重肥胖等慢性病風險人群，但不適用于孕婦和哺乳期婦女、0～3歲嬰幼兒等人群。

美國肥胖癥盛行，公共衛生危機加重，每年約產生1 900億美元的醫療保健費用[13]。為確保消費者獲得最新、最準確的食品營養信息，美國FDA根據最新的營養科學進展、全國健康和營養調查數據(National Health and Nutrition Examination Survey)(http://www.cdc.gov/nchs/nhanes/)以及專家飲食建議和公眾意見，于2016年完成《營養標簽教育法案》修訂，實施新版的營養事實標簽。

如圖1所示，與舊版營養事實標簽相比，新版營養事實標簽在聲明的營養成分清單、每日推薦攝入量(Daily Values,DV)、食用份量、格式等方面發生關鍵變動。

(1)刪除個別營養信息：① 由于新的研究發現攝入的脂肪類型比數量更重要，來自脂肪的卡路里(Calories from Fat)含量聲明被刪除。② 美國居民整體上不缺乏維生素A和維生素C，故兩個維生素不再強制標識。

(2)增加個別營養信息：① 富含維生素D和鉀的飲食可降低骨質疏松癥和高血壓風險，但美國人一直攝入不足，故將維生素D和鉀強制標示。② FDA承認添加糖(用于提供口味和顏色)是健康飲食模式的一部分，但如果攝入過量，就很難同時食用足夠膳食纖維、必需維生素和礦物質的食物，而且2015年《美國居民膳食指南》建議從添加糖攝入的能量不超過每日能量攝入量的10%，所以新標簽要求強制聲明添加糖(是指在加工過程中添加的糖，如糖漿、果糖等)的含量和每日推薦攝入量占比。可見，新標簽鼓勵居民選擇富含維生素D、鉀以及低添加糖的食品。總之，美國營養事實標簽原先強制顯示“1”(能量)+“13”(脂肪、飽和脂肪酸、反式脂肪酸、膽固醇、總碳水化合物、糖、膳食纖維、蛋白質、維生素A、維生素C、鈉、鈣和鐵)的信息轉為 “1”(能量)+“14”(脂肪、飽和脂肪酸、反式脂肪酸、膽固醇、總碳水化合物、總糖、添加糖、膳食纖維、蛋白質、維生素D、鉀、鈉、鈣和鐵)信息。

(3)更新每日推薦攝入量：根據美國醫學研究所(Institute of Medicine)的最新科學證據對鈉、膳食纖維和維生素D等營養成分的每日推薦攝入量進行更新，例如，鈉的每日推薦攝入量從2 400 mg略微下降到2 300 mg。膳食纖維的日攝入量從25 g增長至28 g。

(4)更新食用份量：冰淇淋從1/2杯(200 cal)轉為2/3杯(270 cal)；軟飲料從12盎司(120 cal)變為20盎司(200 cal)。

(5)修改標簽格式：① 為便于消費者閱讀標簽信息，新版營養事實標簽加大了包裝食品份數(Serving Per Container)、食用份量(Serving Size)、卡路里(Calories)的字體大小。② 在標簽的腳注解釋了每日推薦攝入量占比的含義(即每日推薦攝入量占比是一份食物中營養素對日常飲食的貢獻)。

為有序推進新版營養事實標簽實施，FDA對食品制造商作了不同的規定，例如，年食品銷售額在1 000萬美元以上與低于1 000萬美元的制造商被分別要求在2020年1月1日前、2021年1月1日前完成新版營養事實標簽更新；大多數單成分糖如蜂蜜和楓糖漿，以及蔓越莓產品制造商被要求在2021年7月1日前完成標簽更新。而且，新的標簽規定同樣適用于進口美國的食品。

“我的餐盤”由美國農業部設計的一款手機應用程序(My Plate Appliaction)，可根據消費者的年齡、性別、體重、身體活動水平制定個性化食物計劃，幫助計算日需能量，并確立具體的食物組(水果、蔬菜、谷物、蛋白質食物、牛奶)目標。營養事實標簽為“我的餐盤”(MyPlate)提供支撐(見圖2)，居民可使用營養事實標簽了解包裝食品和飲料中的能量和營養成分，安排個人的日需能量與營養成分。2020年3月11日，FDA啟動了新版營養事實標簽教育活動，以提高消費者對營養事實標簽變化的認識，提高使用頻率。例如，科普營養事實標簽的快速閱讀技巧，讓消費者掌握檢查食用份量→考慮能量→查看日推薦攝入量占比→查看限制性營養素與推薦性營養素等閱讀標簽技巧。

圖1 美國舊版(左邊)和新版(右邊)的營養事實標簽[14]Figure 1 The old (left)and new (right)American nutrition facts panel

圖2 營養事實標簽與“我的餐盤”[15]Figure 2 Nutrition facts panel and "My Plate"

2 美國營養事實標簽的實施效果與不足

為調查新舊版營養事實標簽的實施效果與不足，通過梳理相關文獻(見表1)發現，與舊版營養事實標簽相比，新版營養事實標簽的總體實施效果較佳，不足之處較少。具體而言，老人、慢性病患者等特殊人群以及受教育程度高的消費者[28-29]傾向于使用舊版營養事實標簽，但普通消費者比較缺乏對標簽信息的理解與應用。新版營養事實標簽能讓消費者關注信息與改善飲食習慣，但仍存在不能有效使用添加糖信息等難題。

3 與營養事實標簽相關的美國FOP標簽

近30年，全球經歷著營養標簽革命，從營養標簽1.0升級為營養標簽2.0[30]，即營養標簽從傳統的包裝背面標簽(Back of Package,BOP)，如營養事實標簽，轉變到新興的FOP標簽。所謂FOP標簽，是在包裝正面主視野內，運用營養素度量法(Nutrient Profile,NP)，以圖、符號或描述性文字評價營養價值，讓消費者一目了然了解產品營養狀況，作出健康的消費決策[31]。1995年，美國實施了首個FOP標簽(美國心臟協會的Heart-Check標志)，至今與營養事實標簽相關的FOP標簽是指引星(Guiding Stars)標簽、正面事實(Facts up Front)標簽(見表2)。營養素度量法模型方面，指引星標簽采用總結指示體系，以評級圖形顯示食品的整體營養價值，星級越多，健康程度越高；而正面事實標簽采用特定營養素體系，列出若干關鍵營養成分的單位含量與每日推薦攝入量占比，方便消費者快速獲取想要的營養信息。兩個FOP標簽均以營養事實標簽的信息作為標簽設計依據，區別的是，指引星標簽以營養事實標簽的全部信息作為評價依據，而正面事實標簽僅強制標示能量、飽和脂肪酸、鈉、糖等信息，營養事實標簽顯示的其他營養成分信息則可以自愿標示。當食品包裝袋同時有FOP標簽與營養事實標簽時，一些消費者傾向于使用營養事實標簽，認為營養事實標簽更有用，更值得信賴且對購買決策有影響[34]。但是，一些消費者認為FOP標簽比營養事實標簽更具吸引力[35]，傾向于使用營養事實標簽。另調查[20]發現，FOP標簽與營養事實標簽關系互補，當包裝袋有FOP標簽時，美國消費者才有可能閱讀營養事實標簽。

表1 新舊版營養事實標簽的實施效果與存在的不足Table 1 Implementation effects and deficiencies of old and new American nutrition facts panel

表2 與營養事實標簽相關的美國FOP標簽Table 2 American FOP labels related to nutrition facts panel

4 中國營養成分表與美國營養事實標簽比較

中國營養成分表和美國營養事實標簽都屬于紙質媒介，標識在預包裝背面，以表格為信息表達形式，而且都采用營養參照尺度，中國是營養素參考值(Nutrient Reference Values,NRV)，而美國是每日推薦攝入量(Daily Values,DV)，兩者沒有本質區別，都是指食品營養素每人每日最高推薦攝入量。而且，NRV與DV可用于營養含量聲稱，例如，《預包裝食品營養標簽通則》(GB 28050—2011)的《附錄C能量和營養成分含量聲稱和比較聲稱的要求、條件和同義語》規定，固體食品每100 g的含量≥20% NRV、30% NRV、30% NRV，分別可確認為高蛋白質、高維生素與高礦物質食品。根據美國2015年膳食指南咨詢委員會(Dietary Guidelines Advisory Committee)規定，如果食品飽和脂肪酸、鈉、添加糖含量低于5% DV，則是低飽和脂肪酸、低鈉和低添加糖，而高于20% DV則是富含膳食纖維、維生素D、鈣、鐵和鉀。如表3所示，中國營養成分表強制實施時間(2013年)滯后于美國，且尚未實施修訂的營養成分表。食品計量單位方面，中國是100 g 或100 mL，而美國以一份食物為計量單位。營養成分方面，即使中國營養成分表經歷修訂，但強制標示的營養成分僅有8個，與美國相比，還缺乏反式脂肪酸、膽固醇、維生素C、鐵、膳食纖維、添加糖6個營養成分。

表3 中國營養成分表與美國營養事實標簽的區別Table 3 Differences between China nutrition facts table and American nutrition facts panel

5 啟發與建議

美國營養事實標簽與中國營養成分表都經歷修訂，但中國營養成分表僅強制實施8年，在營養標簽制度建設方面滯后于美國。為有效發揮營養成分表的應有作用，擬提出若干啟發與建議。

5.1 增加營養成分信息，為FOP標簽設計提供支撐

中國營養成分表修訂后雖然增加了飽和脂肪酸、糖若干信息，比修訂前有了實質性的進展，但與美國相比，標示的營養成分信息仍然不足，難以為FOP標簽設計提供充分依據。美國營養事實標簽強制標示的營養信息為企業、協會實施FOP標簽提供評價依據，對FOP標簽實施主體多元化，激發標簽認證市場主體活躍度有重要作用。因此，建議中國的營養成分表再強制標示膳食纖維、反式脂肪酸、膽固醇等信息，為中國探索特定營養素體系(如美國前面事實標簽)、總結指示體系(如美國的指引星標簽)的FOP標簽創造條件。

5.2 根據居民營養健康變化調整營養成分表的信息格式

從美國營養事實標簽的修改細節可見，美國時刻關注居民營養健康狀況變化，通過調整營養成分表的信息使其繼續發揮消費引導作用。從《食品安全國家標準 預包裝食品營養標簽通則》(公開征求意見稿)可見，中國從強制與可選擇標示內容等方面對營養成分表進行修訂，提供了一些有益的營養信息，但與美國相比，中國結合居民營養健康變化進行營養成分表信息格式的調整比較缺乏。《中國居民營養與慢性病狀況報告(2020年)》顯示，中國存在高鹽高油高糖攝入偏多等問題，因此，建議中國營養成分表對飽和脂肪酸、糖、鈉3個營養成分信息進行字體加大與加粗，以提醒消費者作出明智選擇。

5.3 開發膳食寶塔應用程序，結合營養成分表提供精準營養指導

美國“我的餐盤”計劃提供個性化的營養指導，消費者通過“我的餐盤”應用程序，結合營養事實標簽信息可達到膳食均衡目標。在中國，營養成分表與中國居民膳食寶塔完全脫鉤，中國居民膳食寶塔只適用于普通健康人群，尚未能兼容營養成分表信息，從而做到個性化指導。因此，中國可根據中國居民膳食寶塔的平衡膳食原則設計應用程序，方便消費者根據個人情況了解膳食需求，且能與營養成分表結合，讓消費者從均衡膳食出發選購合適的預包裝食品。

5.4 開展營養立法，保障居民接受營養成分表教育權利

不管是營養成分表還是營養事實標簽，即使經過修訂能提供更多營養信息，增強消費者的應用積極性，但由于涉及營養素參考值、每日推薦攝入量等專業術語，普通消費者還是較難理解標簽傳遞的信息。因此，提高營養成分表的使用率還要加強營養標簽宣傳教育，早在1990年，美國出臺《營養標簽與教育法案》，在立法上確保美國人接受營養事實標簽教育的權利。當新版營養事實標簽一經實施，FDA又啟動相應的標簽教育活動，致力于提高消費者的標簽理解。雖然中國開展了多種形式的營養標簽知識教育，但效果并非理想，仍有不少消費者不懂得如何使用。除了繼續加強營養事實標簽宣教外，建議中國將保障居民接受營養成分表的教育權利寫入營養促進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