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耐心

陶琦

看到一個很搞笑的新聞：一男子輔導女兒做作業，氣得下巴脫臼，頭上纏著繃帶兀自罵罵咧咧。當今，各種焦躁、緊張、心急失控的現代癥候，逐漸占據了公眾的視野，以至于有一句戲言：“不做作業母慈子孝，一做作業雞飛狗跳。”人們失去耐心的現象也不只是反映在輔導小孩兒做作業上——難以看完稍長的文章、無法容忍一些復雜的需求、不愿傾聽甚至懶得辯駁，正在成為生活中的新常態。

耐心是向他人傳遞的一種友好信號，證明自己非常重視正在發生的事情。美國心理學家麥克雷提出的“大五人格”，具有“親和性”的人得分最高，即這一部分人懂得耐心是為獲得他人喜愛、成為理想的人所須做出的必要犧牲。因為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隱藏著一個感觀溫度計，標記著他人是怎樣對待自己的，并據此做出相應的反饋。

過去的生活形態，人與人的協作互助程度更高，行為也容易受到從眾性的影響。如昔日商業不發達，人們會很耐心地和周圍的人保持良好關系，有了事情可以找到人幫忙。這些潛在因素，就是社會生活的隱形規范，對人們的性情和行為進行著有效調節。若有人待人處世缺乏耐心，孤獨無助的處境會很艱難，當事人也會感受到一種受挫的沮喪。

現代科技和商業蓬勃興盛，人們面臨的制約變少，有時只需拿出手機動一動手指頭，足不出戶就能解決衣食需求，即便凌晨三點也能立刻招來各種人工服務，生活從未變得如此獨立和便捷。這種極度便利的環境，很容易讓人失去同理心，無法換位思考看待他人、看待世界。以往需要付出極大耐心才能交換獲取的資源，如今輕易就能得到，讓許多人產生一種錯覺，以為生活就應該是這樣子的。

而且，現代信息源源不斷地沖擊，也拔高了人們的情緒閾值，以往被認為是樂趣的事情，也不再讓人感到快樂或產生愉悅的興奮。像過去輔導孩子學習，是家庭成員維持情感依戀的互動方式，如今成了大人孩子都怕的“恐輔癥”;享受美食很多時候也演變成了一種無意識的咀嚼，因為看手機的誘惑更大。

美國天普大學研究發現，頻繁使用智能手機的人，情緒會更不耐煩、更為沖動。這也是現實中很多人被一點兒小事干擾，就開始莫名急躁，想要一步到位解決麻煩，如果沒有達到期望值，便急赤白臉、心急火燎的原因。而且當事人也意識不到自己走火入魔般的行為，不但無助于事情的解決，反而更接近于自毀。

早些年，蘋果公司CEO蒂姆·庫克受邀到麻省理工畢業典禮上演講，稱他擔心人類會隨著技術發展出現自我意識缺損，變得和電腦一樣失去價值觀和同理心。或許現代人就正在走在被智能設備同化的道路上，逐漸消失的耐心就是一個值得警惕的前兆。

【原載《聯誼報》】

插圖 / 輔導作業的母親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