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婷婷
摘要:一位初二女生受不良家庭因素、負性生活事件及非理性認知等諸多因素的持續影響,被確診為重度抑郁,并伴隨頻繁自傷行為及強烈自殺意念。心理教師在她出現當眾自傷行為后,即刻介入干預,通過共情、無條件接納、積極關注等技術,與其快速建立關系,做好應急處置;后續整合使用焦點解決、認知行為、沙盤游戲等療法開展心理輔導,幫助其發現資源、重構希望;同時,積極推進家校聯席、轉介就醫、科任聯席、朋輩陪伴等護心工程,全面陪護其面對心理困境,構建與維護有利于其成長的支持資源,進而度過一次次的心理危機。
關鍵詞:抑郁;自殘;危機干預
中圖分類號:G44 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1671-2684(2022)02-0049-03
“我不要活了!”一位初二女生Y(化名),在新學期正式開學的第一天,情緒激動,淚流滿面,在班主任還沒來得及制止的情況下,用小刀狠狠地在自己原本就傷痕滿滿的手臂上再劃了兩道,涌出了不少血滴。
在班主任的求助下,我即刻啟動心理危機干預流程,現場介入處理。后續整合資源,采用家校聯席、轉介就醫、心理輔導、科任聯席、朋輩陪伴等方式,全面陪護Y面對心理困境,幫助其發現、構建、利用與維護社會支持資源,進而度過了一次次的心理危機。
一、案例概況
女生Y,14歲,身材偏瘦,面容清秀,留有劉海,扎著馬尾。她剛上初一時常面帶笑容,是老師們公認的“陽光女孩”。在剛上初二時,我初次與她碰面,她給人略顯憔悴、疲憊的印象,大多數時候面無表情。
據班主任反饋,新冠肺炎疫情期間,Y發生了一些負性生活事件。2021年3月在某心理專科醫院被確診為重度抑郁,伴有頻繁的自殘行為及強烈的自殺意念,隨后接受了為期三個月的住院治療。情況好轉、出院后雖未辦理休學手續,但一直請假在家。新學期返校后,因Y強烈表示不愿意降級重讀,故在家長的爭取下回到原班級就讀。
二、評估判斷
綜合多方獲取的信息,Y抑郁情緒明顯,易激惹,易悲觀絕望,伴有自傷行為及自殺意念;自我評價較低,對他人評價敏感;社會功能受到影響,在學習、人際適應方面存在困難;入睡困難,易驚醒,常做噩夢;食欲減退,月經不規律。
根據DSM-5診斷標準,結合醫院最新診斷結果,判斷Y患有中度抑郁障礙;相比半年前,情況有所好轉,但在適應新環境及特定場合時,應激反應明顯。
三、成因分析
(一)個性因素
Y從小性格細膩、敏感,渴望被愛,有討好型人格特質。善于為他人著想,甚至不惜委屈自己,遭遇挫折時不會或不敢向他人表達自己的情緒,導致負面情緒長時間積累,或采用傷害自己的方式排解情緒。
(二)家庭因素
其一,父母長期關系不和睦,經常當著Y的面吵架,互相指責對方,夾在中間的她常處于內心沖突、安全感不足的狀態。
其二,幾個月前父母走完離婚手續,Y跟隨媽媽生活,爸爸對她的關心變少。
其三,重男輕女的家庭氛圍讓Y產生存在性危機。Y小時候聽到奶奶埋怨媽媽生下了女兒,父母離異后,奶奶曾說出“你爸媽離婚都是因為沒有生下兒子”的話,加上爸爸在離婚后不久重組家庭并生下弟弟,且以要照顧弟弟為理由減少了給自己的生活費,加劇了Y的被拋棄感,對自身的存在意義產生懷疑。
(三)負性生活事件的累積
其一,五年級時向自己喜歡的男生表白,但被他當眾拒絕甚至推倒在地,周圍有許多人看著,但沒有得到老師和父母的及時處理,當時她就開始有自殘的行為,那時的羞辱感一直記在心里。
其二,網課時被自己喜歡的老師誤會、當眾批評,感到很崩潰,感覺老師不再喜歡自己了,隨后自殘行為變多,且疼痛感知力逐漸鈍化。
其三,曾將自己劃傷手臂的血腥照片發上朋友圈,引起一些同學在網上議論,一些帶標簽的言論給她造成心理壓力,加重了自殘行為。
(四)非理性認知模式的影響
Y看待事情時容易陷入“非黑即白”“情緒推理”等非理性的思維模式中。
四、輔導過程
第一階段:危機晤談,評估風險
在目睹Y自殘行為后,我即刻展開與Y的首次談話,采用自殺危機評估表及自編心理危機預警簡明量表等評估工具,綜合評估后認為Y的危機風險程度較高,屬于特別預警,立刻聯合班主任啟動危機干預流程。
期間,我通過積極關注、共情、無條件接納等心理技術,取得Y的信任,引導她表達當前困境,并共情其不容易的地方,引導其看見自身有力量的地方,從而降低了Y抑郁發作的情緒強度,暫時停下了自殘舉動。
第二階段:陪伴接納,建立關系
在首次談話、家長帶回就醫后,Y在家休整了近一個月,返校后我與她進行了第二次談話。從此次談話了解到她的就醫診斷情況為中度抑郁,未達到休學程度,目前在進行藥物治療,由于家庭經濟差、醫院排號難等原因,未能定期接受心理治療。因此,基于她對我的接納與信任,與Y商量約定:“在校期間,每周至少一次到心理室做正式談話;如果在學校有強烈的傷害自己的沖動,記得向老師或我報告。”Y點頭,并表示:“老師,你和醫院的心理醫生不一樣,你不會總想著要改變我,我愿意和你聊。”
第三階段:尋找例外,接納情緒
第三、四次談話中,在評估發現最近一周情緒狀態波動較大的基礎上,主要圍繞如何與強烈的消極情緒共處展開輔導。通過探討例外情況、成功經驗,詢問“在什么情況下,你的感覺沒那么糟糕”“以往出現強烈情緒的時候,你還用過哪些方法”,總結出Y比較適用的情緒調節方法,如畫畫、看動漫、跟媽媽散步、與好朋友聊天。Y還表示“很難受時割手臂會讓自己不那么難受”,就此情況,我并沒有去否定,而是不斷傳達理解與關心,并引導她“愿不愿意嘗試用一種對自己更好的新方法”。在她默許后,我帶領她練習正念技術,鼓勵她試著用旁觀者的視角觀察自己的情緒、與情緒共處。初次練習正念時,Y并不容易進入狀態,但表示感覺變好一些。
第四階段:情緒安撫,積極對話
由于第四次談話后Y連續請假三周多,原定的輔導計劃中斷。返校后,在Z老師課上,Y再一次情緒崩潰,不等下課就沖出教室。當我第一時間趕到,她看到后朝我跑來,在我面前大哭起來,邊哭邊喊著“我討厭來上學”“我要跳樓”。我將她帶到樓下安全的休閑區域,不斷通過撫摸她顫抖的后背、放松緊繃的雙手、做深呼吸等方式,使她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并安靜地陪著她表達憤怒、委屈等情緒。
待情緒平復后,她告訴我課上Z老師批評沒做作業的人,覺得“Z老師就是在罵我”“從上網課開始Z老師就不喜歡我”。針對她的認知偏差,我引導她還原兩次覺得“Z老師針對自己”的場景,讓她看到自己任意推斷的認知模式,并回顧近段時間“Z老師對自己好的地方”,讓她轉向關注好的部分。一番安撫后,她主動表示想和Z老師聊聊,希望我也在場。在面談時,Z老師向Y傳達了對她的喜歡、關心、擔憂等情感。這場積極的對話解開了Y的一大心結,Y表示很開心:“原來Z老師不討厭我,我其實也最愛上她的課。”
在媽媽前來接Y回家休息的空檔,我與媽媽交流時獲知,Y近期情緒波動較大,自殘行為有所增多,這與她回湖南老家去看望剛出生的弟弟但不受阿姨歡迎,回家后媽媽又不經意向其透露“爸爸以照顧弟弟為由減少了給家里的生活費”等情況有關。因此,我提醒媽媽要站在孩子的立場去做表達,多關心孩子“被愛”的需要,尋找家中更多的支持源,并務必敦促孩子遵照醫囑按時按量接受藥物治療。
第五階段:沙盤游戲,引導和解
后續采用沙盤游戲治療技術,幫助Y處理各類創傷事件,從過去的經驗中發現自身克服困難的能力與資源,增強她的希望感,并學會與自己、與他人、與過去和解。
保障工作:整合資源,全面護心
在針對Y做輔導的同時,我也嘗試做更多的工作,為她搭建起更有效的社會支持系統,全面守護她的健康成長。如召開科任聯席會,動員全體科任老師因材施教;安排得力的心理委員及一位Y的好友在校隨時陪伴,給予情感支持,并及時上報Y的異常行為;對父母雙方進行多次面談溝通,引導家長改變自身的觀念及養育孩子的方式方法,為Y的安全感、存在感、價值感的提升營造有力的成長氛圍,讓孩子擁有完整的愛。
由于班主任、科任老師、心理委員是與Y接觸較多的人群,我也重視對他們進行情緒疏導和必要的知識科普。
五、輔導效果
經過為期五次正式的輔導及多次非正式談話,目前Y與我建立起了信任、安全的咨訪關系,且她的求助意識增強,能更有效地覺察負面情緒信號,并開始嘗試用繪畫等非自傷性行為處理情緒;當出現強烈的自殺想法或自傷沖動時,她會及時向我或班主任求助。
在校期間,在一般情境下,她的情緒狀態相對平穩,人際適應良好,基本能堅持一天的學習與生活;且逐漸打開對Z老師的心結,認知思維有所拓展,能看到自己更多的積極轉變。
總體而言,Y的抑郁情緒雖有反復,但抑郁發作時情緒強度有所下降,整體向好的方向發展。
六、啟示與反思
針對這類確診心理疾病的個案,學校還是大有可為的。對于確診重度抑郁的個案,學校心理老師能否做出更深層次、更全面的處理?對此許多心理老師一直以來存在爭議。
在我的實踐中,在當事人遵醫囑接受藥物治療的同時,我認為心理老師仍可以利用自身的專業學識與技能多做一點工作,如定期在校進行輔導,給予當事人表達的安全空間,適時引導固著思維的改變。另外,由于未成年學生的問題大多與家庭有關,對家庭進行干預也十分有必要。雖然這樣做會耗費大量時間、精力,但輔導效果更持久。
良好的咨訪關系本身就具有強大的治愈作用。在對Y進行輔導的過程中,我整合使用各種咨詢技術,不斷為Y營造安全、接納的表達氛圍,使得Y能較為自由、順暢地表達自己曾被壓抑的各種情緒。“表達即療愈”,當來訪學生的情緒流通起來,療愈作用便開始顯現了,而這也仰仗于良好咨訪關系的建立。
編輯/張國憲 終校/劉 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