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海清

小時候,鄉村蝴蝶太多了,整個鄉村就是蝴蝶的天堂。
我們抓住個大、好看的蝴蝶,用細線拴在蝴蝶腰上,玩好幾天,也經常當作禮物送給別的小朋友。母親看到我總是捉蝴蝶玩,嚴肅地跟我說:“不要老是抓蝴蝶玩,蝴蝶那么好看,打死了多可惜!再說,蝴蝶翅膀上有一層灰,很可怕,不小心進到嘴里,人就啞巴了!你怕不怕?”我雖然半信半疑,往后還真的很少抓蝴蝶玩了。
上了高一,我更加喜歡蝴蝶。周末,常幫父母干些農活,田間地頭,阡陌小徑,我常看著蝴蝶就走了神。我就想,這些蝴蝶們,是鄉村里會飛的花,也是花中的仙子,它們從何處來?又到何處去?于是,我抓了兩個大而漂亮的蝴蝶,做成了標本,當作書簽。
語文老師借給我一本《普希金愛情詩集》,我愛不釋手。我把蝴蝶書簽夾進書頁,看著普希金那真摯的抒情,美妙的想象,迷人的意境,清新的語言。蝴蝶、詩句,詩句、蝴蝶,撩撥起我無盡的愛的情思,也渲染著我一個個絢麗的蝴蝶夢。
我曾經干了一件荒謬的事情。班里有個女孩,膚色有點黑,并不漂亮,我對她有點好感。一天,我抓了一個特大的蝴蝶,做成書簽,送給她。她一愣,表情有些異樣,淡淡地說了一個“謝”字。此后,我心里忐忑,很后悔,這種舉動,在那個男女同學一句話都不說的年代,簡直是荒唐至極。一直到高中畢業,我再也不敢正眼看她。
高中畢業后,女孩隨父母遷往一座城市。前些年,高中同學畢業四十年聚會上,我意外看見了她。我很坦然,笑著問起她還記不記得我當年送她蝴蝶書簽的事,擔任領導職務的她哈哈大笑:“我怎么不記得?我當然理解你,當時也沒想那么多。很多回憶,都是遙遠之后,才回味起純真與美好!”
上大學之后,我癡迷起古典詩詞,我稍微留意一下,古典詩詞里描寫蝴蝶的名篇佳句數不勝數。蝴蝶,在古詩詞中是一個出現頻率很高的意象,具有多重含義和象征。“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在李商隱筆下,蝴蝶是快樂自在逍遙的象征;“蝴蝶夢中家萬里,子規枝上月三更”,在崔涂筆下,蝴蝶代表著凄涼愁慘的思鄉之情;“誰唱殘春蝶戀花,一團粉翅壓枝斜”,在蘇轍筆下,蝴蝶展現的是優雅之美……是蝴蝶,喚醒了我朦朧的關于美的意識和美的情趣。
母親去世,二姐把母親去世的消息打電話告訴定居在廣東省的老姨。年近八十的老姨泣不成聲,她說,她有預感,是蝴蝶告訴了她訊息。有一天,她正在曬晾衣服,突然有一只蝴蝶飛來,圍著她的身子盤桓,老姨覺著奇怪,驅趕幾次不走。當時,有個鄰居老太說,妹子啊,你可能有重要親人離世了。老姨說,沒有啊。后來,我打電話向老姨印證此事,得到肯定回答后,我在驚奇之后,忽然淌下熱淚。
母親啊,你活著時,沒有去往南國,死后卻化身蝴蝶跋山涉水,數千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