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莎·布魯納

格林過去是洛杉磯的一名社區心理治療師, 裸辭后,她搬到了羅馬,靠積蓄度日。
惠特尼·格林最近的生活有些不同尋常。每天清晨,喚醒她的是羅馬街頭的各種聲音:踏板摩托引擎聲在鵝卵石路面不停回響,顧客在店里買提神濃縮咖啡時輕快交談。到了下午,格林會去上意大利語課。閑時,她會吃著開心果冰淇淋和手工意面,看游客聚集在納沃納廣場和許愿池附近。這些日子,她正忙著自學鍵盤樂器,并為自己夢寐以求的遠程醫療事業搭建網站。格林過去是洛杉磯的一名社區心理治療師,負責解決邊緣青少年的心理問題。美國那邊的生活已經距離她很遙遠了。去年6月,她辭去工作,和女友搬到了意大利。
格林是2021年數百萬離開傳統崗位、決心不再打卡上班的美國人之一。這是美國自2019年以來規模最大的辭職潮,并且人數仍在上升。去年6月,390萬人辭去工作;到了7月,又增加了390萬;在8月,有430萬人不想干了。這種情況在年輕員工中尤為顯著:在9月,近1/4年齡介于20歲至34歲之間的美國年輕人被列為“非勞動力資源”。根據勞工統計局的數據,這些人差不多有1400萬,他們既沒有工作,也沒有在找工作。一些人出于心身耗竭決定停下來休息;另一些人覺得,疫情壓力逐漸減弱,是時候放棄主業、重操副業了;就服務行業的許多員工而言,待遇差、工資低已經變得無法忍受。格林屬于最后一類,她31歲,擁有碩士學位,決定從死工資的泥潭里抽身,給自己休個假,在成為自由職業者之前靠積蓄生活。與此同時,美國仍有約1040萬職位空缺。疫情倦怠癥和工作條件差給年輕員工造成了不小的打擊,而這波被稱為“大辭職”的浪潮,正好為他們提供了喘息機會,讓他們能夠借戲劇性的生活變化來治愈內心創傷。
“這是一場革命,絕不僅是一次裸辭。”住在華盛頓特區的23歲女性伊菲瑪·埃茲馬科說。她曾是一名酒店員工,還做過酒保。她去年3月從事最后一份服務工作時,對臭脾氣的顧客和低得出奇的工資終于忍無可忍。那會兒是她進入服務行業的第五個年頭,她撐不下去了。疫情期間,顧客的言行舉止變得更糟,比如會要求服務員摘下口罩,“看看長得如何才能決定小費給多少”。埃茲馬科和同事終于擦亮眼睛、認清現實:靠小費過活必須承受巨大的羞辱。在她看來,那點兒工資根本不值得。于是她毅然辭職,在家人的支持下開始攻讀社會學學位。如今,她是活動組織“公平工資”的一名志愿者,這個組織專為服務行業從業人員爭取權益。
休閑和酒店業的年齡中位數為31.9歲,比其他任何行業都低。“公平工資”負責人薩魯·扎亞拉曼透露,在接受問卷調查的服務業員工中,約有一半表示計劃在2022年辭去工作。她慎重地將“大辭職”運動與白領們離職享受生活的方式區分開。“白領們多半是悄悄離職的,但服務行業的員工正在醞釀一場革命。”她說,“他們大聲疾呼:‘我們熱愛這個行業,但除非有永久加薪,否則我們不會回來!”
疫情暴露出許多深層次問題,比如失業金難領、收入不平等日益加劇等。此外,企業用人短缺,市場亟需人才,這讓求職者擁有了更多主動權。即便是為了生存不得不工作的在職員工也突然明白,必須為自己設立一個待遇底線。埃茲馬科和格林的經歷或許有所不同,但他們都是某種社會轉變的一部分。在這種轉變中,年輕員工優先考慮的是自我價值。
而且,現在這些年輕人有能力改變他們的職業現狀。哈佛大學經濟學家勞倫斯·卡茲表示,疫前就拿著高薪的員工——比如格林——在封鎖隔離期間開銷減少、儲蓄增多,經濟上更寬裕,辭去工作不至于說沒飯吃。另外,雖然市場上出現了大量職位空缺,但勞動人口并不著急就業,反而更有底氣從職場抽離。卡茲特別指出,這不是年輕員工離開勞動力市場這么單純的事,更重要的是,他們在“嘗試新事物,抓住新機遇,拋開舊有的勞資談判”。

美國就業市場目前有1040萬職位空缺,“急需人才”的標牌隨處可見。
就業市場之所以現在如此,也是因為遠程辦公的流行。它令工作與生活的平衡成為可能,對“千禧一代”(出生于1981—1996年)來說尤其如此。這些人幾乎有一半在雙職工家庭長大,耳濡目染,自然認為工作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但現在突然出現一種新的方式,可以兼顧生活與工作。2020年的一項蓋洛普民調顯示,該年齡段有74%的人不想回辦公室坐班,比例為所有年齡段中最高。考慮到方便照顧孩子,千禧一代的女性待業在家的可能性更高。僅在去年9月,就有超過30.9萬名女性離開職場。疫情前,幼托服務已經告急,而如今,日托中心停業,保育員嚴重短缺,女性不得不無限期地滯留家中。
無論裸辭的動因是什么,年輕的白領和藍領都發現,離職后變得更快樂、更獨立了。
另一些人則認為,遠程辦公也不能徹底解決問題。艾瑪·穆恩去年6月辭去了營銷代理一職,她想要打破企業體制的桎梏。她說:“我覺得我單干的話,能賺得更多、進步得更快,而不是整天盯著那些年度、季度、月度報表。”年僅22歲的穆恩如今自己做著咨詢業務。她沒上過大學,但現在的收入是原來的三倍。她可以靈活出差,還能自由安排工作時間,即便這看起來像全天候工作,而不是朝九晚五。
像穆恩這樣的人不太符合我們對就業的理解。她是一名獨立工作者,而非等待錄用通知的求職者。并且,她手里的客戶仍在增加,毫無疑問,她不會失業,也不會再替別人打工。“這讓我有更多時間去思考、處理問題,管理團隊的壓力也能讓我作出更明智的決定。”穆恩說。此外,看人臉色拿工資所帶來的焦慮早已不復存在。“我見過有人突然被辭退,我自己以前也被炒過魷魚,這甚至讓我出現了心理問題。”她還列舉了初創公司的一些不確定因素,而這些公司最受年輕人的青睞。
的確,初創公司最開始的干勁很容易被消磨殆盡。30歲的工程師科里·加布里埃爾森是西雅圖一家農業技術初創公司的元老級員工。去年4月,他離職了。這份工作需要頻繁出差,他曾經出差14天,實地考察農場機器人。工作兩年后,他準備休息一陣。他說,辭職后的幾個月里,他“什么也沒做”,只想從心身耗竭中慢慢恢復。
現在,加布里埃爾森每天要做期權交易,運營一個追蹤以太坊價格的推特自動賬戶,還會涉足區塊鏈和加密貨幣的投資。他談不上變得更快樂了,因為他很懷念辦公室里的社交互動,但至少,他現在每天的情緒都很穩定。他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個獨立個體,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加布里埃爾森沒有全職工作,但也不用擔心錢的問題,他手里有一些積蓄,投資也挺順利,況且現在正是加密貨幣繁榮發展的時期。“工作上我沒有任何壓力,我的目標不是回去替人打工。”他說。
經濟學家預測,“大辭職”的浪潮才剛剛掀起,對于年輕一代來說,找到新的賺錢方式并不難。加布里埃爾森的一個前同事和他同一天辭職,還搬到了阿姆斯特丹。穆恩和格林說,她們很多朋友都在咨詢如何擺脫朝九晚五的生活。扎亞拉曼警告說,除非餐飲業作出重大變革,否則還會有更多的年輕從業者舍棄微薄的收入,選擇維護自己的健康。如果政府不在幼托服務上下狠功夫,年輕母親就有后顧之憂,自然會把照顧孩子擺在第一位。無論裸辭的動因是什么,年輕的藍領和白領都發現,離職后變得更快樂、更獨立了。對格林而言,生活的劇變開啟了她的夢想征途。她每吃一口冰淇淋,夢想似乎就距離她更近一步。
[編譯自美國《時代周刊》]
編輯:要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