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文 李思琦 王潤娜
消費幫扶政策是消費扶貧政策的延續和提升。消費扶貧作為打贏脫貧攻堅戰的重要途徑之一,發揮了巨大能量。2020 年,我國中西部22 個省(區、市)組織認定扶貧產品16 萬多個,全年扶貧產品銷售額突破3000 億元。雖然我國已實現全面脫貧,但部分地區在后疫情時代仍有返貧風險。2021 年,國家發改委聯合30個部門印發了《關于繼續大力實施消費幫扶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的指導意見》,提出要繼續大力實施消費幫扶,建立健全消費幫扶長效機制,推動實現鞏固脫貧攻堅成果同鄉村振興有效銜接。僅2021 年,各部門、各地區累計直接采購和幫銷脫貧地區產品就達4600 億元,其中市場化幫銷約2600 億元,占比近60%,消費幫扶已成為助力農產品產銷對接、推動鄉村產業振興的重要途徑。這其中,企業作為社會責任的重要主體,在消費幫扶/消費扶貧中發揮了重要作用。[1]國家發展改革委在2021 年底召開的“消費幫扶助力鄉村振興典型案例視頻推介會”上,亦提出推動企業成為消費幫扶的中堅力量。眾多企業以多種方式參與消費幫扶,如相關行業的企業幫助農戶開發產品和旅游服務、構建消費幫扶產品物流體系、開發銷售分銷渠道、(電商平臺企業)設立專門消費幫扶板塊等[2];更多的企業是以“采購幫銷”的方式參與,采購產品也多流向普通員工。在本文調研的226 名員工中,就有85%以上收到過企業發放的消費幫扶/扶貧產品。企業消費幫扶已經成為一種非常普遍的社會責任活動,而且其貢獻并不只在脫貧地區產品的銷售額增加上,其道德性和公益性可能帶來持續的社會影響力和積極的社會效益,比如:提升員工及其家人的親社會動機,進而促進他們參與消費幫扶等親社會行為。該“企業——員工家庭道德溢出路徑”為“大力推動脫貧地區產品走向市場、讓廣大市民群眾成為參與消費幫扶的生力軍”提供了新思路,為建立消費幫扶的長效機制提供了新的內生動力。
消費幫扶/消費扶貧實踐在國內已廣泛開展并取得了階段性成功,但相關理論仍研究不足,尚處于起步階段。[3]現有關于消費幫扶/消費扶貧的研究大多數集中關注消費幫扶的實踐模式、減貧效益以及消費幫扶機制的優化方面,如消費幫扶物流系統建設、電商平臺建設、直播助農路徑研究等。[4-5]僅有少數研究使用實證研究方法,如曾起艷等(2021)[3]和曾寅初等(2021)[6]學者使用實證分析從營銷學的角度探討了消費者購買消費幫扶產品的動機、意愿和行為的影響因素。少有研究從企業社會責任的視角關注企業參與消費幫扶的動機和可能對員工、員工家庭、其他企業以及社會產生的影響。基于以上研究空缺,本研究擬對以下問題進行探討:企業參與消費幫扶作為現階段非常重要的企業社會責任活動之一,是否能夠產生積極的社會影響?是否能夠對員工及其家庭產生道德溢出效應,提升員工及家人的道德動機和道德行為?該積極的社會影響是通過什么路徑產生的,又受什么邊界條件的影響?
消費幫扶是在2020 年全面脫貧后,社會各界通過消費來自脫貧地區、脫貧人口的產品與服務,幫助脫貧群眾增收的一種幫扶方式。消費幫扶的內容包含實物產品、服務產品和體驗產品,即消費的內容不僅限于農產品,還有相關的服務產品和體驗產品,比如在風景宜人或者有物質和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脫貧地區的餐飲、觀光和休閑娛樂等產品項目。消費幫扶是消費扶貧的延續和升級。“延續”體現在核心內涵不變,仍然是“以購代捐,以買代幫”;幫扶對象不變,是對脫貧地區和脫貧人口的幫扶。“提升”體現在支持手段多樣化、幫扶渠道創新化(線上多平臺、云對接等;線下幫扶月、展銷館、超市幫扶專區等)、社會動員廣泛化,在未來一定階段內(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同鄉村振興有效銜接期內)的常態化上。
在理論上,消費幫扶是倫理消費的表現形式之一。倫理消費(ethical consumption)是指消費者在獲取、使用或者處置產品時會考慮自身行為對社會、環境或動物福利的影響,以求將產品帶來的負面影響最小化、長期利益最大化。[7]研究者通常用倫理屬性來反映產品的倫理價值。[8]倫理屬性的體現一般有兩種方式,一種是產品本身就含有倫理屬性,比如新能源產品、節能產品、人造皮毛等產品。此類倫理消費最常見的形式就是綠色消費,即消費者通過購買綠色產品、綠色出行等方式愛護環境。第二種倫理屬性主要體現在產品價格上,即產品本身可能包含或者不包含倫理屬性,但產品價格有一部分或者全部用于慈善。[8]本文所關注的消費幫扶(以及上一階段的消費扶貧)屬于第二類倫理消費。消費扶貧在我國已經取得重大成功,消費幫扶也在大力開展,擁有廣泛的實踐基礎,但理論研究仍然欠缺。[9]
從商業倫理的視角,倫理消費根據消費主體不同界定又有所區別,以個體或家庭為主體的倫理消費被界定為個體或者家庭倫理/道德行為,以企業為消費主體的倫理消費可以看作是企業社會責任。本研究將企業消費幫扶界定為企業參與消費幫扶活動的情況,是企業社會責任重要的活動之一。根據國家發改委等部門明確的2022 年消費幫扶重點工作事項,各部門工作將圍繞“幫銷、促產、疏浚、解困”四大領域展開。企業在每一個領域都能發揮不可或缺的作用,但考慮到研究樣本的普適性,本研究主要關注企業在“幫銷”和“解困”兩個領域所做的工作,比如通過采購、到脫貧地區進行團隊建設等方式來“幫銷”,在收到脫貧地區農產品滯銷預警時積極響應政府號召“解困”。對于特定行業才能參與的“促產”(產品提質增效)和“疏浚”(物流體系建設)兩領域,本研究未關注。因此,本研究中企業消費幫扶主要是以采購產品、消費服務的方式參與。
企業消費幫扶作為一種特殊的企業社會責任活動,其特殊性表現為以下三點:一是企業消費幫扶是政府政策導向的企業社會責任,是對國家和各地區政府工作的支持,能夠促進良好的政企關系發展。[10]二是企業消費幫扶所購買的幫扶產品往往是內部員工消化,因此企業消費幫扶具有對內(企業內部員工)和對外(企業外部利益相關者)雙重企業社會責任屬性。近期多篇組織行為領域研究發現企業內外部社會責任不一致會對員工產生不利影響,尤其是員工感知到外部企業社會責任大于內部企業社會責任時,會產生企業偽善、低組織認同、高離職意愿等負面態度。[11-12]企業消費幫扶的社會責任形式能夠有效避免企業社會責任內外差異導致的對員工的不利影響。三是企業參與消費幫扶的影響力與其他社會責任活動相比更容易影響到員工家人,比如企業采購的消費幫扶產品常以員工福利的形式發放,員工家人,尤其是共同居住的家人可以共享員工福利產品,進而真切感受到企業的社會責任行為(消費幫扶的行為)。
作為員工生活中非常重要的兩個組成部分,工作和家庭兩個領域并非割裂的,而是互相影響的。工作家庭沖突和工作家庭增益相關研究[13]已證實了這一點。工作——家庭增益相關研究發現,個體在一個領域獲得的資源或經驗(比如技能、情緒、價值觀和行為)能夠正向轉移(溢出)到另一領域的角色活動中,比如員工從工作中獲取的自尊、自我實現、積極情緒等資源都能夠對其個人心理健康、主觀幸福感以及家庭生活產生正向影響。[14]類似地,工作環境因素對員工倫理道德感知的提升也可能發生溢出效應,比如在家庭生活中表現出的高道德行為,以及對家人道德導向的正向影響。
在組織行為與人力資源管理領域的研究中,近些年有大量研究發現了企業社會責任對員工親社會行為的積極影響。[15-16]盡管企業針對外部利益相關者的社會責任行為與員工的自身利益并不直接相關,但能夠向員工傳遞企業公平、利他、親社會的道德信號,基于社會認同過程,接收到這些信號的員工作為組織的一員也傾向于表現出親社會動機和利他的價值觀。[17]而且,企業通過履行社會責任,可以營造道德的組織氛圍和組織文化,而組織道德環境被認為是影響員工道德水平和道德行為的關鍵因素之一。[18-19]因此,企業社會責任能夠提升員工的親社會動機并促進員工表現出更多的組織公民行為、幫助行為、志愿服務行為等利他行為。類似的,當企業通過參與環境保護類社會責任活動對環境表現出關注時,其內部員工也傾向于表現出更多的綠色行為。[20]因此,本文認為企業參與消費幫扶活動能夠引導員工關注國家政策導向的親社會活動,提升員工的親社會動機,并促進他們參與消費幫扶。而根據社會影響理論,員工跟家人的頻繁互動能夠促使員工的親社會的價值觀和行為積極影響家人。
此外,如前文所述,企業消費幫扶不同于一般的企業社會責任活動之處在于企業往往以采購員工福利方式進行消費幫扶,而員工福利通常會與家人共享,因此不僅是員工,包括員工的家人也會受到企業道德行為的啟發和利他精神的感染,進而產生更強的親社會動機并付諸行動,例如進行個人和家庭消費幫扶。
綜上,本研究提出:
假設H1:企業消費幫扶正向影響員工家庭消費幫扶。
企業志愿服務榜樣角色是企業在志愿服務活動(在本研究中主要是消費幫扶活動)中所起到的榜樣作用。該概念內涵來源于Hu 等(2016)[21]學者提出的領導志愿服務榜樣角色,即領導在某項志愿服務活動中所表現出的榜樣作用。根據社會學習理論,個體會通過觀察他人的行為而模仿、學習該行為,這種通過觀察示范習得行為的過程被稱為“通過示范所進行的學習”,即間接經驗學習。[22]Bandura 和Walters(1977)[22]提出,示范學習的對象不僅包括對現實生活中真實的人表現出的行為,而且對某種行為細節的描述也可以使個體習得該行為,甚至是虛擬的人物、符號化的主體所表現出來的行為都可能被個體習得。企業作為有行為能力的法人,其表現出的行為能夠被個體觀察到并習得。比如劉遠和周祖城(2015)[23]發現員工如果認同企業的某種行為,就會在行動中模仿該行為,具體表現為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道德行為能夠通過社會學習的過程被員工習得,使他們在工作中表現出更多的道德行為(組織公民行為)。因此,本研究認為企業參與消費幫扶活動能夠成為員工甚至是家人學習的榜樣,促使員工和其家人也參與到消費幫扶活動中去。
而且,不同于企業其他社會責任活動,企業消費幫扶對員工和其家庭都容易產生影響。如前文所述,企業參與消費幫扶采購的產品通常是果蔬或加工食品,便于與家人共享,進而使家人也能了解和學習到企業的消費幫扶行為。此外,消費幫扶平臺的構建也使得該學習過程更容易實現,員工和家人不需要花費很多時間和精力去參與消費幫扶活動,在消費幫扶網站或者購物應用上可以方便地購買到消費幫扶產品。
綜上,本研究提出:
假設H2:參與消費幫扶的企業通過成為志愿服務榜樣角色來促進員工家庭消費幫扶。
家庭互動是指家庭成員之間的互動,是家人維系情感聯結的重要方式之一。根據家庭關系相關領域研究,家人之間的情感聯結緊密程度主要依賴于居住模式、家庭成員間情感互動和代際支持三個方面的表現。[24]本研究只關注家人間互動頻率對于企業道德行為向家庭溢出的影響,因此不考慮第三個方面代際支持的影響。家人間居住的空間距離(地緣距離)與家庭成員的情感互動是緊密聯系的,即家人間的空間距離越近,家人間互動越頻繁,家人同住情形下家庭互動的頻率最高。因此,家庭互動包含了空間距離和溝通頻率兩個維度。
家人同住情況下,企業向員工發放的消費幫扶產品能被員工家人共享,員工家人能夠體驗到企業的道德行為;家人同住也代表著更高頻次的家庭互動,根據社會學習理論,比起單次發生的場景和無意識的傳染過程,更多的交互過程能夠促進學習過程,而員工與家人在互動過程中表現出的親社會動機和行為更容易被家人習得。反之,員工和家人不同住,且與家人沒有情感聯系時,企業沒有辦法通過員工“這座橋梁”對其家庭產生影響。因此,本研究提出:
假設H3:家庭互動正向調節企業消費幫扶和員工家庭消費幫扶的關系。即家庭互動頻率高時,企業消費幫扶對員工家庭消費幫扶的影響更強;家庭互動頻率低時,企業消費幫扶對員工家庭消費幫扶的影響不顯著。
一般倫理屬性產品往往伴隨著自身利益的讓渡,比如有些綠色產品價格高于普通產品,綠色出行(公共交通出行)可能比自駕更耗費時間、舒適度也較低。所以,購買具有倫理屬性的產品常需要消費者在他人利益(比如環境友好、弱勢群體利益等)與自身利益(比如更高的性價比、更好的使用體驗等)之間權衡。[25]如果企業所發放的消費幫扶產品使用體驗差,員工及家人可能會歸因于消費幫扶產品不值得信賴,參與消費幫扶將會是件利他(利于被幫扶農戶)而損己的事情。而個體倫理消費需要耗費的成本會抑制個體的倫理消費行為[26],即員工及家人參與消費幫扶的意愿會降低。另外,即使員工及家人將產品體驗差歸因于企業采購部門的問題,他們的消費幫扶意愿也不會提升。他們可能會認為產品不好是由于企業采購部門失職,甚至存在其他不道德的利益交換。對于企業或者某個部門不道德的歸因會降低個體的親社會動機,并不能提升其倫理消費行為。
反之,當產品使用體驗較好時,員工及家人更容易接受消費幫扶的這種倫理消費方式,對企業的消費幫扶行為學習效果更好。在產品使用體驗滿意的情況下,購買消費幫扶產品可以同時達到利他和利己的目的,即無需個體讓渡自身利益,就能得到利他效用,進而能夠促進他們更多地參與消費幫扶。
綜上,本研究提出:
假設H4:企業發放的消費幫扶產品使用體驗正向調節企業消費幫扶和員工家庭消費幫扶的關系。即產品使用體驗佳時,企業消費幫扶對員工家庭消費幫扶的影響更強;產品使用體驗差時,企業消費幫扶對員工家庭消費幫扶的影響不顯著。
根據前文所述,構建本文研究理論模型(見圖1)。

圖1 研究理論模型
本研究采用問卷調查方法,調研時間為2022 年5 月初,調研對象為企業中工作的職工。主要采用兩種方式獲取樣本,一是通過作者以及合作者的社會網絡關系,二是通過專業調查公司補充獲取了部分樣本。樣本來自于北京、陜西等28 個省(區、市),共收回問卷231 份。所有樣本數據都經過了仔細篩查,篩選刪除了回答質量低的問卷(刪除標準一是回答前后矛盾,二是答案沒有差異性,比如量表題全部評分為5),保留有效樣本226 份,樣本回收率為97.84%。
樣本的人口統計學特征見表1。在226 份有效樣本中,男性為105 人,占比46.5%。樣本的年齡主要集中在26 到35 歲,占比77.4%。樣本的教育水平大部分達到了本科及以上,占比88.5%。在職位級別上,41.2%的樣本為普通員工,38.5%為基層領導,18.1%為中層領導,2.2%為高層領導。
1.企業消費幫扶。為了測量盡量準確,本文研究者在問卷題項前先對消費幫扶進行了說明,具體內容如下:社會各界通過消費來自脫貧地區、脫貧人口的產品與服務,幫助脫貧群眾增收的一種扶貧方式。各地將消費幫扶的內容擴展為實物產品、服務產品、體驗產品。不僅僅是農產品,還包括服務產品,以及與之相適應的體驗產品,即與實物產品、服務產品相關的餐飲、休閑、觀光、娛樂等產品,還有當地的青山綠水、好空氣、物質文化遺產和非物質文化遺產等。本研究使用企業參與消費幫扶的次數分類作為該變量的測量,為了使分析數據在同一個量級上,將次數進行分類:“1”代表沒有參與過,“2”代表1 次/年,“3”代表2~3 次/年,“4”代表4~7 次/年,“5” 代表8 次及以上/年。

表1 樣本的人口統計學特征
2.員工家庭消費幫扶。員工家庭消費幫扶的測量使用員工和家人最近一年參與消費幫扶的次數,仍然采取對次數分類的方式獲取最終變量,分類方式與企業消費幫扶相同。
3.企業志愿服務榜樣角色。該變量的測量采用Hu 等(2016)[21]學者使用的領導志愿服務榜樣角色量表,將評價對象“我的經理”換成“我的公司”。該量表共三個題項,代表題項為“我的公司為我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榜樣,讓我可以跟隨它參與消費幫扶”“我的公司為其他人或單位樹立了一個積極的參與公益活動的榜樣”。該變量Cronbach’s α 值為0.86。
4.家庭互動。家庭互動的測量同時考慮到了空間距離和溝通頻率兩個維度。具體測量為“與家人生活在一起”賦值為“1”;“不和家人生活在一起,但經常聯系,分享生活點點滴滴” 賦值為“2”;“不和家人生活在一起,但偶爾分享生活狀態”賦值為“3”;“不和家人生活在一起,且不分享生活狀態”賦值為“4”。將測量結果反向計分,得分越高,家庭互動則越頻繁。
5.幫扶產品使用體驗。該變量的測量由員工回答對于企業發放的消費幫扶產品的使用體驗,包含功能體驗(食品口味/非食品產品功能)和品質體驗(包括整體品質、生鮮是否新鮮、是否有損壞、產品是否在保質期內、是否衛生等)兩個題項。采用李克特5 分量表:“1”代表非常差,“2”代表比較差,“3”代表一般,“4”代表比較好,“5” 代表非常好。該變量Cronbach’s α 值為0.90。
6.控制變量。以往研究顯示人口統計學變量會對本研究中的結果變量以及中介變量產生影響,因此,本研究控制了員工的性別、年齡、教育水平和職位級別。其中:女性編碼為“0”,男性編碼為“1”;年齡25 歲及以下為“1”,26-35 歲為“2”,36-45 歲為“3”,46 歲及以上為“4”;教育水平初中及以下為“1”,中專或高中為“2”,大專為“3”,大學本科為“4”,碩士研究生及以上為“5”;職位級別中普遍員工為“1”,基層領導為“2”,中層領導為“3”,高層領導為“4”。
表2 描述了本研究中主要變量的均值、標準差以及變量間相關系數。從表2 中可以看出,企業消費幫扶與員工家庭消費幫扶(r=0.46,p<0.01)、企業志愿服務榜樣角色(r=0.66,p<0.01)都顯著相關;企業志愿服務榜樣角色與員工家庭消費幫扶(r=0.40,p<0.01)也顯著相關。該結果為研究假設提供了初步的證據。

表2 各變量的均值、標準差和變量間兩兩相關系數
通過表3 中模型3 和模型4 比較可以發現,加入自變量企業消費幫扶后,模型的擬合度變得更高,且模型4 中企業消費幫扶對員工家庭消費幫扶的影響系數顯著(r=0.47,p<0.01),因此假設H1 得到驗證。

表3 回歸分析結果(全樣本N=226)
本文采用Baron 和Kenny 的三步法進行中介效應的檢驗。第一步,檢驗自變量對結果變量的影響:假設H1 已經驗證企業消費幫扶對員工家庭消費幫扶的顯著影響。第二步,從表3 的模型2 中可以發現,自變量企業消費幫扶對中介變量企業志愿服務榜樣角色有顯著影響(r=0.64,p<0.01)。第三步,模型中同時加入自變量和中介變量(見模型5),中介變量企業志愿服務榜樣角色的回歸系數顯著(r=0.19,p<0.05),且自變量企業消費幫扶的回歸系數與模型4 中相比顯著降低(r=0.47→0.35),因此可能存在部分中介。進一步的Sobel 檢驗結果顯示部分中介效應顯著(Z=2.10,p<0.05),即企業志愿服務榜樣角色能夠中介企業消費幫扶與員工家庭消費幫扶之間的關系,因此假設H2 得到檢驗。
從表3 中模型6 可以看出,加入企業消費幫扶和家庭互動的交互項后,模型的擬合度顯著提高,且該交互項的系數顯著為正(r=0.20,p<0.05),即存在正向調節作用,假設H3 得到驗證。從圖2 中可以看出,當員工家庭互動頻率高時(+1SD),企業消費幫扶對員工家庭消費幫扶的影響增強(r=0.53,p<0.01);當員工家庭互動水平較低時(-1SD),企業消費幫扶對員工家庭消費幫扶的影響不再顯著(r=0.13,ns)。

圖2 家庭互動的調節作用
只有收到過企業發放的消費幫扶產品,才能有相關產品使用體驗。因此,在檢驗消費幫扶產品使用體驗的調節作用時,本研究只使用了所在企業參與了消費幫扶的員工樣本,共193 個。表4 中模型8 顯示,在選取的子樣本中,企業消費幫扶與員工家庭消費幫扶之間的關系仍然是顯著的(r=0.49,p<0.01)。表4 中模型9 顯示,加入企業消費幫扶和消費幫扶產品使用體驗的交互項后,該交互項的系數顯著為正(r=0.36,p<0.05),即存在正向調節作用,假設H4 得到驗證。從圖3 中可以看出,當消費幫扶產品使用體驗好時(+1SD),企業消費幫扶對員工家庭消費幫扶的影響增強(r=0.82,p<0.01);當消費幫扶產品使用體驗差時(-1SD),企業消費幫扶對員工家庭消費幫扶的影響不再顯著(r=0.09,ns)。

圖3 消費幫扶產品使用體驗的調節作用

表4 回歸分析結果(所在企業參與消費幫扶的子樣本N=193)
本研究得出以下主要研究結論:企業消費幫扶正向影響員工家庭消費幫扶;企業志愿服務榜樣角色部分中介企業消費幫扶和員工家庭消費幫扶的關系;家庭互動正向調節企業消費幫扶和員工家庭消費幫扶的關系,只有在家庭互動頻率高時,企業消費幫扶對員工家庭消費幫扶的影響才會顯著;企業發放的幫扶產品使用體驗正向調節企業消費幫扶和員工家庭消費幫扶的關系,只有在產品使用體驗佳時,企業消費幫扶對員工家庭消費幫扶的正向影響才顯著。
1.本研究拓展了消費幫扶領域研究。雖然消費幫扶實踐在國內已大力開展,但是關于它的理論研究仍然處于起步階段。現有消費幫扶研究從消費幫扶實踐路徑探索和優化、消費者行為動機等視角展開,少有研究從企業社會責任的視角關注企業參與消費幫扶產生的社會影響。本研究探索了企業作為消費幫扶主體對員工及其家庭參與消費幫扶的影響,為消費幫扶動機研究提供了新思路。同時,本研究也豐富了本土化的企業社會責任實踐(企業消費幫扶)的相關研究。
2.本研究豐富了社會學習理論在企業層面的應用。以往關于工作場所社會學習理論的研究,主要關注組織中的領導、同事作為榜樣角色對員工產生影響,少有研究關注企業作為一個社會主體,其行為也會對員工產生影響。本研究檢驗了企業作為社會主體對員工及其家人的志愿服務榜樣作用。
3.本研究豐富了工作——家庭增益領域研究的道德增益方面。工作對家庭的增益研究目前主要是從資源的角度展開,即工作中獲取的物質資源、社會資源、心理資源、情緒資源等對員工個體和家庭的積極影響。少有學者從倫理和道德的視角去研究工作對員工道德的提升是否會對家庭的道德水平或道德行為產生影響。基于此,本研究檢驗了工作環境因素——企業社會責任對員工家庭的道德溢出效應,即企業表現出的高道德水平能夠對員工以及其家庭產生積極影響。
1.在企業方面,增加參與消費幫扶的頻次與規模,注重文化導向的消費幫扶模式構建。一方面,消費幫扶是高效的企業對外社會責任參與方式,能夠鞏固拓展我國現階段脫貧攻堅成果,助力鄉村振興,促進社會總體福利的大幅提升。另一方面,消費幫扶行為對本企業內部員工及其家庭具有道德溢出效應,能夠促進員工家庭參與消費幫扶的意愿與行動,為消費幫扶市場化和長效機制建立提供了新動力。因此,不論從社會面還是企業本身,消費幫扶都應受到企業一定程度的重視。為達到參與消費幫扶的最大效益,企業還需注重消費幫扶的行動方式。企業在使用消費幫扶產品發放員工福利時,應加強企業內部宣傳,讓員工能夠感知到企業在消費幫扶上作的貢獻,才能最大效率地發揮企業社會責任對員工的積極影響以及對家庭的道德溢出效應。根據社會學習理論,學習并不意味著個體行為一定發生變化,還需要動機的進一步強化。雖然企業的社會責任行為(消費幫扶)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提升員工的親社會動機,但企業在做出榜樣行為的同時,還應努力構建利他主義文化、親社會的集體主義文化,才能夠更大程度地激發員工的道德精神、提升員工消費幫扶等道德行為。
2.在產品生產方和銷售方方面,保證產品質量和使用體驗的同時,增加幫扶產品的社會互動功能。消費幫扶的目的是建立良性市場機制,幫扶產品與市場同等價位產品力求同質甚至優質,無需消費者讓渡自身利益,就能得到利他效用。只有產品使用體驗好,企業員工及其家人才具有更強的消費幫扶意愿,因此產品的生產方和銷售方應對產品質量進行嚴格把控,充分利用現階段政府、事業單位、企業以及大眾對消費幫扶的支持,持續擴大口碑效應。此外,研究發現“企業—家庭”的道德溢出模式只適用于與家人互動頻繁的家庭,即社會互動能夠促進社會學習的過程,產品生產方和銷售方可以利用社會影響和社會學習路徑改進產品和服務,如可以利用一些方便分享的小包裝,讓購買者方便與家人、朋友分享好的產品,亦可通過倡導和家人、朋友親密出行的方式宣傳特色旅游項目。
3.在政府相關部門方面,基于消費幫扶產業鏈強化消費幫扶的產品生產和銷售渠道等各環節監管,鼓勵相關行業龍頭企業參與消費幫扶。個別產品的品質問題可能會致使消費者對整個消費幫扶實踐都失去信心,不利于消費幫扶工作的展開。而且,與企業相比,員工及其家人作為個體在購買消費幫扶產品時甄別能力有限,產品卻紛繁多樣,這就需要政府對于線上、線下消費幫扶平臺實施有效監管,從供應、生產、銷售等產業鏈各環節完善監管體系,避免不良商家假借消費幫扶出售非脫貧地區產品謀取不正當利益。與此同時,根據社會學習理論,權力大、地位高、能力強的示范者更能促進觀察者學習。在消費幫扶中,企業是其員工的示范,龍頭企業亦是行業內眾多企業的榜樣,政府相關部門應著重鼓勵行業內龍頭企業參與消費幫扶、發揮龍頭企業的榜樣作用,進而促進行業內其他企業的消費幫扶參與和介入。
在研究方法上,本研究所使用的變量均由員工自評得到,因此數據可能存在共同方法偏差。雖然主要變量(企業消費幫扶和員工家庭消費幫扶)使用的是相對客觀數據(參與消費幫扶的次數),但是由于獲取來源是員工評價,仍然存在自我回答的偏誤,因此希望未來能獲取到更嚴謹的多源數據來檢驗該理論模型。此外,企業參與消費幫扶對員工、對社會都會產生積極影響,因此提升企業參與消費幫扶的積極性非常重要。盡管本文在討論部分提出了企業參與消費幫扶是非常高效的社會責任參與方式,但仍需要未來研究關注參與消費幫扶對企業績效方面的正向影響,比如探討企業消費幫扶投入與員工績效、企業績效之間是否有顯著的正向關系,進而提升企業參與消費幫扶的內生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