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俊杰 葉美玲/浙江理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后,在國民黨統治腹心區域的浙江省杭縣(今杭州市)奇跡般誕生了第一個農村黨支部——中共鴨蘭村黨支部。這是目前有史可考的浙江省杭州市第一個農村黨支部。支部成立后,通過秘密發展黨員,組建農民協會,領導農民開展轟轟烈烈的革命斗爭,拉開了浙江農村革命斗爭的序幕,并在革命斗爭實踐中形成了以“矢志不渝九死不悔的堅定信念、英勇無畏敢于犧牲的為民情懷、不畏強暴英勇奮斗的革命意志和不屈不撓銳意進取的探路精神”為內涵的革命精神,即鴨蘭革命精神。這一精神是中國共產黨精神譜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但學界卻鮮有關注。
鴨蘭革命精神的形成既有區域經濟社會發展背景,也有深厚的歷史文化背景;既有馬克思主義思想傳播、共產黨成立的思想和組織基礎,也有黨組織帶領人民維護權益、開展武裝斗爭的社會實踐基礎。
民國北京政府的苛捐雜稅給浙江人民帶來無盡苦難,百姓賦稅繁重,正稅之外還需要繳納名目繁多的附加稅,如原庚子賠款的糧捐和每年的水利經費。省以下各縣更是層層加碼,不斷增加民眾負擔,導致民怨四起怨聲載道。其中,杭縣百姓的賦稅尤為沉重。南京國民政府成立后,情況依舊如此。據國民黨浙江省黨部機關報《東南日報》報道,“杭縣田賦之繁重甲于全國,附加稅額……逾正稅一倍有奇”;“當時農村破產,農產品價格低落之時,實有萬難支持之苦”[1]。國民政府倒行逆施,給杭縣百姓帶來更為深重的苦難。在此背景下,馬克思主義思想在浙江傳播開來,黨組織得以建立并發展。近代以來浙江經濟社會發展狀況是中共鴨蘭村黨支部革命活動開展、鴨蘭革命精神形成的經濟社會背景。
鴨蘭革命精神與吳越文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是以吳越文化為代表的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繼承和發展。吳越之地氣候溫潤、土地肥沃、雨水充沛、四季分明,溯長江、環太湖、瀕東海,山水形勝;中小湖泊星羅棋布,大小河渠密如蛛網,萬里長江縱貫東西,京杭運河穿越南北。獨具稟賦的自然環境造就了富有特色的文化習性與人文精神。在長期的歷史發展過程中,吳越文化不斷吸取包括中原文化在內的其他文化,在交織交融中內化、升華,尤其在晉室南渡之后,士族文化與先前吳越民眾尚武逞勇風氣交融,逐漸孕育出包容大氣的胸襟、經世致用的傳統、求真務實的作風和開放進取的精神。以吳越文化為代表的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持久熏陶、浸潤,形塑了他們敢為人先、善于開拓、勇于創新、善于創造的精神品格和稟賦特質,奠定了鴨蘭革命精神的文化底色。
馬克思主義思想在浙江的傳播與上海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辛亥革命后,大批浙籍先進人士追隨時代的腳步,或求學或從政或經商,活躍于上海等政治經濟發達地區。在多元文化激蕩中,逐步接受馬克思主義先進思想,并通過多種方式方法,將這一科學思想帶回家鄉。這些知識分子包括宣中華、施存統、梁柏臺、俞秀松、邵飄萍、沈雁冰、陳望道、邵力子等。他們通過《浙江新潮》《錢江評論》《杭州學生聯合會報》《晨鐘》等進步刊物,廣泛傳播馬克思主義思想。其中,邵力子主編《民國日報·覺悟》發表大量馬克思主義專論,在馬克思主義思想傳播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馬克思主義思想的傳播為杭州黨組織的創建以及工農運動的開展提供了理論基礎[2]。地處縣城西北的鴨蘭村緊鄰上海、杭縣,有著近水樓臺的優勢,得馬克思主義思想時代風氣之先,為鴨蘭革命精神的形成提供了邏輯起點和理論基礎。
杭州黨組織的創建與上海黨組織之間同樣存在千絲萬縷的聯系。經過五四運動的洗禮,部分浙籍知識分子參與了黨的創建和早期發展,并返回杭州創建黨組織。1922年9月,中共杭州小組宣告成立。次年春天,中共杭州小組成功發展第一批黨員,并擴建為中共杭州支部。在黨組織的領導下杭州工農運動有了較快發展。1927年初,北伐軍光復杭州,給予反動勢力以沉重打擊,給杭城百姓帶來希望。然而,蔣介石隨后發動了反革命政變,對杭縣人民施行反動統治,大肆破壞黨組織,查封革命機關、團體,捕殺共產黨員。中共杭州地委所屬的黨員人數從3000多人劇減至1200人,黨的工作陷入困境[3]。與此同時,地主豪紳摧毀農民協會,廢除減租減息法令,對農民進行壓迫和剝削。面臨嚴峻復雜的形勢,杭州黨組織秘密展開革命活動,工作重心開始向農村轉移,嘗試開辟農村革命陣地。1927年6月,中共杭州地委派黨員馬東林前往杭縣鴨蘭村開展革命組織、宣傳及動員工作。隨后,宣告成立中共鴨蘭村黨支部,浙江杭州第一個農村黨支部由此誕生。

中共鴨蘭村黨支部第一任書記——馬國華

中共鴨蘭村黨支部創建人——馬東林
中共鴨蘭村黨支部在帶領群眾開展革命斗爭的艱辛歷程中孕育了特色鮮明的鴨蘭革命精神。這一精神的內涵可以概括為:矢志不渝九死無悔的堅定信念、英勇無畏敢于犧牲的為民情懷、不畏強暴英勇奮斗的革命意志和不屈不撓銳意進取的探路精神。
中共鴨蘭村黨支部的建立是杭州黨組織在經受生死考驗后,矢志不渝推進革命事業的結果。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后,國民黨在杭州開展大規模的“清黨”運動。他們組織密查隊,設置特別刑庭,建立反省院,大肆搜捕、殺害共產黨員,取締以共產黨員和國民黨左派為核心的黨、政、工、學各級組織。面臨嚴峻形勢,杭州地委及時將組織轉入地下,同時將工作重心逐步轉向農村,并于1927年6月在杭縣西鎮區鴨蘭村成立黨支部。隨后,杭州地委以中共鴨蘭村黨支部為依托,在杭縣運河兩岸廣泛發展黨員,組建黨的基層委員會(中共西鎮區委),開展一系列行之有效的工作。農村革命形勢的發展,讓國民黨感到恐慌,千方百計予以破壞、剿殺。他們抓捕并殺害了馬東林(年僅23歲),逮捕并關押了馬國華,破壞了西鎮區委黨組織,破壞浙江省委秘書處,省委機關文件30余卷被搜走,黨、團組織主要人員名單遭到泄露[4]。之后,為重振西鎮區委,中共杭州中心市委派熟悉西鎮地區的黨員到西鎮恢復黨的工作,重建了包括鴨蘭村在內的5個黨支部,繼續領導農民開展減租斗爭。到1930年初,黨員人數增加到了161人[5]。在嚴峻的生死考驗面前,以馬東林、馬國華為代表的共產黨員無所畏懼、義無反顧地投入到農民革命運動中,體現了共產黨人矢志不渝九死無悔的堅定信念。以中共鴨蘭村黨支部為代表的黨的農村基層組織能夠在國民黨反動統治核心區域存在,正是因為有這么一批具有堅定理想信念的共產黨員。

“三毛一虎”烈士紀念像
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后,國民黨新軍閥極力扼殺農民運動,解散農民協會,取締減租減息政策,致使農民生產生活條件更加惡化。為探尋革命的出路、進一步推動農民運動發展,杭州黨組織決定到農村開辟革命根據地。中共鴨蘭村黨支部成立后,一方面因地制宜以合法的農民協會作為陣地,積極在農民中發展黨員,深入百姓了解生活疾苦,團結廣大農民,組建農民協會;一方面積極動員、組織、領導民眾開展減租抗租運動,最大限度維護民眾利益。1927年10月10日,西鎮區委以慶祝“雙十節”為由,在鴨蘭村附近的獨山召開群眾大會,1萬余名群眾參加了此次大會。這在當時僅有7萬余人的余杭縣西鎮區,盛況空前[6]。會后舉行的聲勢浩大的萬人大游行擴大了黨組織的政治影響,推動了杭縣農民革命運動的發展[7]。白色恐怖下,以中共鴨蘭村黨支部為代表的黨組織和先進黨員,立足農村實際深入發動農民群眾,緊緊團結依靠農民群眾,有組織有目標地開展減租減息斗爭,打擊了地主階級的氣焰,取得了農民群眾的信任,為黨組織進一步發展奠定了基礎,體現出共產黨為人民服務的宗旨,體現出共產黨員英勇無畏敢于犧牲的為民情懷。
鴨蘭村屬城郊村距離杭縣縣城很近。作為國民黨統治腹心之地的杭縣,反革命組織盤根錯節,反動勢力異常強大,鴨蘭革命斗爭慘烈且復雜。“西鎮暴動”被殘酷鎮壓就說明了這一點。1930年5月19日至21日,杭縣西鎮40多個自然村2000多位農民,在革命領袖唐阿毛、費善寶(小名阿毛)、袁金毛、沈老虎(人稱“三毛一虎”)等人的領導下發起武裝暴動,即“西鎮暴動”。這次暴動打擊了西鎮地區的地主勢力,展現了廣大共產黨員和人民群眾無私無畏、反抗強暴的革命精神。由于敵眾我寡力量懸殊,暴動遭到殘酷鎮壓,3人犧牲、4人受傷,82人被捕入獄,其中包括共產黨員57名[8]。“三毛一虎”也先后被捕。監獄中他們在敵人的殘忍折磨面前,寧死不屈,視死如歸,始終沒有泄露一絲黨的機密,最后就義于杭州義橋塘。歷經四年之久發展壯大起來的西鎮革命力量,遭受巨大損失。西鎮暴動雖然失敗了,但革命先烈、廣大黨員和農民群眾敢于反抗暴政,不畏強暴英勇奮斗的革命意志永遠激勵著后來人繼續前進。
中共鴨蘭村黨支部是大革命失敗后杭州黨組織曲折發展的產物,是大革命失敗后共產黨依據馬克思主義理論獨立探索中國革命新道路的有益嘗試,印證了毛澤東工農武裝割據理論的合理性、科學性,體現了共產黨勇于探索善于創新的優秀品質。鴨蘭革命斗爭與井岡山革命斗爭都是源于革命過程中遭受挫折打擊,黨組織積極探尋革命新出路的結果。從時間上來看,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后,杭州黨組織被迫轉入地下,秘密進行革命活動。同時,黨組織把工作重點轉向農村,動員農民群眾,組織農民群眾開展減租、抗息斗爭,以打開新的局面。這是一種自發的革命新道路的探索實踐,在時間上甚至早于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的建立。從空間上來看,以鴨蘭為中心的革命區域處于余杭縣郊區,是國民黨反動統治階級的相對薄弱地帶。這里與處于省際交際地界,遠離國民黨統治核心區域的井岡山革命根據地有著某種相似之處。處于國民黨統治腹心區位的特點,決定了鴨蘭斗爭實踐并不具備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的完備形態[9]。但就其道路探索的實質而言,鴨蘭與井岡山在革命斗爭從城市轉向農村的方向上是一致的。這也從側面印證了革命烈火從城市向農村蔓延并在短時間內一舉取得全國勝利的蘇俄道路,在國情迥異的中國并不可行。中共鴨蘭村黨支部的產生及其領導的農村革命活動,是共產黨人自主自覺探索中國革命道路的結果,證明了“農村包圍城市”革命道路的科學性。我們黨在革命道路探索過程中歷經曲折,在中共鴨蘭村黨支部、西鎮區委發展歷程中同樣體現出這一點。因此,不屈不撓銳意進取的探路精神成為鴨蘭革命精神的重要內容之一。
中共鴨蘭村黨支部誕生、發展的艱辛歷程,是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農民革命斗爭的縮影。它印證了從城市到農村的轉向是中國革命發展的內在邏輯與歷史必然。革命斗爭過程中孕育的鴨蘭革命精神是共產黨人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與浙江革命具體實踐相結合的產物,是中國共產黨獨立探尋適合中國國情革命道路的重要成果,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重要成果。鴨蘭革命精神是中國共產黨的寶貴精神財富,傳承這一精神具有重要的時代價值。
首先,傳承鴨蘭革命精神可以堅定人們的理想信念。在錯綜復雜的斗爭環境中,中共鴨蘭村黨支部帶領農民群眾懲治惡霸豪紳,維護農民利益,與反動勢力展開周旋,不屈不撓開展革命斗爭。堅定的理想信念是鴨蘭革命先輩在面對敵人殘酷統治的境遇下依然能夠勇往直前的力量源泉。正是革命先輩們擁有堅定的革命信仰和崇高的理想信念,才有了向死而生、一往無前的英雄氣概和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意志品質,才能迎來中國革命的勝利曙光[10]。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理想信念是共產黨人精神上的‘鈣’,強調‘革命理想高于天’,就是精神變物質,物質變精神的辯證法。廣大黨員、干部理想信念堅定、干事創業精氣神足,人民群眾精神振奮、發憤圖強,就可以創造出更多的人間奇跡[11]。”了解中共鴨蘭村黨支部帶領人民奮斗的英雄事跡,繼承、弘揚鴨蘭革命精神可以增強人們為實現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想而奮斗的堅定信念。
其次,傳承鴨蘭革命精神可以增強人們的“四個意識”。從中共鴨蘭村黨支部的誕生、發展和壯大的曲折過程,可以看出無論處于任何時刻,都必須旗幟鮮明講政治,就是以政治意識、大局意識、核心意識、看齊意識等“四個意識”為基準,思想上對標,行動上緊跟,執行上堅決,落實上較真,堅定不移地維護黨中央的權威。如今我國正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機遇和挑戰并存,各種盤根錯節的利益關系和頑瘴痼疾亟待處理和解決。加之多元思想在國內興起,西方個人主義思想在部分群體中有了現實土壤,個人主義、小團體至上主義甚囂塵上,在此背景下弘揚鴨蘭革命精神,增強人們的“四個意識”,堅決服從黨中央的集中統一領導,維護黨和集體的利益,以“咬定青山不放松”的精神定力,奮力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12]。
最后,傳承鴨蘭革命精神有利于涵養新時代奮斗精神。勇往直前的斗爭精神是支撐鴨蘭革命斗爭實踐的精神支柱。不怕犧牲、英勇斗爭的鴨蘭民眾在斗爭中學會斗爭,自我革新、自我提高,取得一個又一個勝利。正是因為這些斗爭取得的偉大勝利,為發展壯大黨和軍隊事業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在鴨蘭革命斗爭實踐中,一大批前仆后繼、英勇斗爭的革命先烈們,為了革命的勝利曙光選擇慷慨赴死。他們身上敢于斗爭的優秀品質,為新時代進行新的偉大斗爭予以深厚的精神滋養。堅持敢于斗爭,勇于自我革命的精神是我們黨不斷從勝利走向勝利的成功秘籍,更是我們黨走好新的趕考之路的真經法寶。走在新時代的趕考路上,我們要堅定斗爭意志、發揚斗爭精神,敢于鮮明亮劍,敢于迎難而上,以“踏平坎坷成大道”的堅定信念,不斷奪取一個又一個勝利[13]。
中共鴨蘭村黨支部的建立是杭州乃至浙江農村黨組織建立的啟航地,在中國共產黨創建史上具有重要歷史意義。中共鴨蘭村黨支部成立、發展再到壯大的曲折過程,是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黨在農村發展黨組織、開展農村革命斗爭的縮影,見證了杭縣黨的基層組織初期發展的光輝歷史,展現了早期共產黨人和人民群眾敢于斗爭、堅韌不屈、頑強不息的大無畏革命精神。鴨蘭革命精神是杭州早期共產黨員們的革命事跡所表現出來的崇高精神品質和道德修養的凝練表達,具有穿越時空的魅力,在推進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的偉大歷史進程中具有重要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