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婷
隨著人類社會步入數字化新時代,數字經濟不僅是世界的主要發展方向,也被視為我國經濟發展的“新引擎”。尤其是近年新冠肺炎疫情大肆蔓延,云計算、物聯網等信息技術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無論是全球各國疫情數據的實時更新,還是在線教育、在線娛樂、居家辦公等,都離不開大數據和信息技術的助力〔1〕。2020年4月數據作為生產要素首次出現在中央文件中,體現了我國對以數據為基礎的數字經濟發展的高度重視。目前信息通信技術(ICT)經過長期發展已進入成熟期,5G、大數據、區塊鏈等新一代信息技術與社會經濟各產業不斷融合發展。《中國互聯網發展報告2021》指出,2020年我國數字經濟規模占國內生產總值比重達38.6%,位居世界第二。數字技術不斷成熟,帶動數字經濟飛速發展,一方面能夠促進社會生產力的突破和飛躍,另一方面日益加深了區域之間的經濟聯系。未來,隨著新型數字基礎設施逐漸普及和完善,數字經濟憑借其可突破地理空間限制的優勢,將改寫我國傳統經濟的運行模式,并通過對各行業、各領域數字化轉型的強基賦能,為縮小東西部差距注入新動能。從現有文獻看,數字經濟主要通過提高效率與注入動力來促進經濟增長。從提高效率方面看,數字經濟一方面利用ICT產品降低價格以及對產業部門的生產升級改造,提升創新能力,實現技術進步和要素生產率提升〔2-3〕,還能通過加快數字化創新、技術創新速度以及推動產業結構升級,從而使一國經濟從“數量增長”轉向“質量增長”〔4〕。另一方面,數字經濟有利于提升組織運行效率。數字經濟通過轉變傳統交流模式,使得人們交流更加便捷。同時數字經濟提高了傳統經濟智能化程度,使整個經濟體系的運行效率得到提高〔5〕。數字經濟不僅顯著提升生產效率〔6〕,還能與傳統產業融合擴大經濟規模,推動形成規模經濟〔7-8〕。從注入動力方面來看,數字經濟能夠滲透到傳統產業,實現產業鏈的數字化改造和升級。在當前傳統產業發展面臨重重困難的情況下,數字經濟憑借其對勞動力和資源等生產要素依賴性較小的特性,為經濟發展注入強勁動力〔9〕。同時,數字經濟能夠形成新產業,催生新模式,并不斷創造新的市場機會,從而推動技術創新,新技術與市場需求相契合,有利于企業打破自身資源和能力的限制實現超速增長〔10〕。總的來說,數字經濟能夠在產出達到最大化的條件下,使生產可能性曲線外移。學者們關于數字經濟的研究,大多從理論層面分析數字經濟影響經濟增長的路徑和作用機制,實證層面的研究則略顯不足。既有研究更多從國家層面來研究數字經濟對產業結構、實體經濟或創業等的影響,鮮有區域層面研究數字經濟發展的影響機制和效應,尤其針對西部欠發達地區。基于此,本文通過實證檢驗分析西部地區數字經濟發展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效應和作用路徑,以期能夠借助數字經濟的發展機遇提高西部地區的經濟水平,補充該領域的研究文獻。
1.數字經濟對經濟增長的效應
數字經濟發展能夠改變傳統經濟增長范式,通過融合傳統產業,推動經濟增長。Antonio et al.研究發現信息通信技術方面的進展推動了歐洲發達經濟體框架內國家的經濟增長〔11〕。當前,我國數字經濟在區域之間的發展不平衡問題較突出,東部地區的數字經濟發展水平顯著高于中西部地區〔12〕。數字金融作為數字經濟的主要部分,不僅能夠通過降低交易成本和提高金融服務的觸達性來增加貸款〔13-14〕,還能夠通過緩解流動性約束與便利支付顯著促進居民消費〔15〕。王開科等也通過構建數字經濟的五部門投入產出模型,發現數字經濟能夠顯著提升我國生產效率,從而促進經濟增長〔16〕。據此,提出假設1:
H1:數字經濟發展對西部地區經濟增長具有促進效應。
2.數字經濟影響經濟增長的路徑
科學技術的進步是保障勞動生產率和經濟增長的重要因素。技術進步不僅包括新的生產方法,也包括新的管理形式與生產組織形式〔17〕。技術進步使數字經濟具有引領性,并能跨越空間距離障礙,促進各行各業發展〔18〕。數字經濟還能夠推動技術進步,新技術與市場需求相契合能夠打破資源的限制,從而實現經濟增長〔19〕。目前我國數字經濟發展更多依賴以應用創新為主的市場驅動,技術領域的創新相對匱乏〔20〕。而數字經濟有潛力突破關鍵技術瓶頸,培育新模式新業態以獲得競爭主導權〔21〕。
據此,提出假設2:
H2:數字經濟發展能夠通過技術進步影響經濟增長。
3.數字經濟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差異
由于各地區的信息技術水平、勞動力資源與政策制度等存在差異,將引起數字經濟對各地區的影響產生差異。從空間布局上看,中部和東部地區的數字經濟覆蓋程度更廣,數字經濟的影響表現為“擠出效應”,而西部地區更多表現為“促進效應”〔22〕。而且,現實中金融發展水平較高的城市,數字經濟對提升城市創新能力的賦能作用更為明顯〔23〕。有學者也發現數字經濟對中西部地區經濟增長的拉動效應更加顯著,且對城市化率較低地區的經濟增長所產生的正向作用更大〔24〕。據此,提出假設3:
H3a:在金融發展水平較高的地區,數字經濟對經濟增長的積極影響更明顯。
H3b:在城市化水平較低的地區,數字經濟對經濟增長的作用更明顯。
1.模型設定
(1)基準模型設定:
lnPGDPit=β0+β1lnDEit+βmXit+μi+εit
(1)
上述公式中,lnPGDP表示經濟增長水平;lnDE代表數字經濟發展水平;i表示地區;t表示年份;X表示控制變量;μi為個體效應;εit代表干擾項。
(2)中介效應模型設定。為進一步檢驗數字經濟發展是否會通過影響技術進步間接影響經濟增長,本文構建中介效應模型如下:
Ait=γ0+γ1lnDEit+γmXit+μi+εit
(2)
lnPGDPit=ω0+ω1lnDEit+ω2Ait+ωmXit+μi+εit
(3)
式(2)、(3)中,A代表技術進步,其他變量的定義與式(1)相同。
2.變量選擇及說明
(1)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的測度。當前,學者們從不同角度衡量數字經濟的發展水平。有代表性的是許憲春和張美慧構建的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的測度框架,將數字化賦權基礎設施、數字化媒體、數字化交易以及數字經濟交易產品納入數字經濟測度范疇〔25〕,還有學者將互聯網發展和數字普惠金融納入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測度〔26〕。
參照已有文獻,提出以數字化基礎設施、數字產業化、產業數字化等五個維度測算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表1),并通過賦權法得到西部各省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綜合指標。為便于后續實證分析,對最終處理的綜合指標取對數,記為lnDE。

表1 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指標體系
(2)區域經濟增長水平的測度。根據對已有相關文獻的系統梳理總結,使用人均實際GDP的對數值衡量經濟增長水平,用lnPGDP表示。
(3)中介變量。在探究數字經濟影響西部地區經濟增長的路徑機制過程中,引入技術進步作為中介變量。技術進步作為根本推動力,為數字經濟發展提供保證〔27〕。借鑒王玉燕等使用Solow提出生產函數法的測量思路〔28〕,構建C-D生產函數為:
(4)
對式(4)左右兩邊取對數,處理后能夠估算出α和β(β=1-α)的值,式(4)通過移項進一步可得:
(5)
上式中,Y為地區GDP,使用GDP平減指數折算為2011年不變價(指去除了不同年份的價格浮動因素后的GDP);K為資本投入,用固定資產投資來表示,用構造的平減指數折算為2011年不變價;L用各省從業人員總數衡量。
(4)控制變量。除數字經濟發展外,經濟增長還會受到其他因素的干擾。為了避免其他因素對lnPGDP帶來的影響,根據現有文獻的研究結果,選取外商直接投資(FDI)、創新能力(INO)、政府干預(GI)、金融化水平(FD)、城市化水平(UR)以及產業結構(IS)作為控制變量,相應指標計算方法見表2。

表2 控制變量及指標說明
3.數據來源與描述統計
由于數據的可得性,未將西藏和新疆納入研究中,以西部地區其余10個省(自治區、直轄市)作為研究對象(1)包括:陜西省、四川省、云南省、貴州省、廣西壯族自治區、甘肅省、青海省、寧夏回族自治區、重慶市以及內蒙古自治區。。數據主要來自相關年度《中國互聯網發展報告》《中國統計年鑒》《數字普惠金融指數》(2)由北京大學數字金融研究中心和螞蟻金服集團聯合發布。以及EPS平臺等相關數據庫。文中涉及變量及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3。結果顯示,數字經濟發展水平(lnDE)、經濟增長水平(lnPGDP)與金融發展水平(FD)的標準差較大,分別為0.66、0.352、0.39,表明數值波動較為明顯,區域之間存在較明顯的差異。

表3 描述性分析
4.內生性處理與工具變量
數字經濟的發展一定程度上也會受到經濟增長水平的影響,兩者之間可能存在內生性問題。本文將采用工具變量法來解決這一問題,借鑒黃群慧等選擇歷史固定電話數與郵局數作為工具變量的研究思路〔29〕,以實施西部大開發戰略的年份為基準,選擇2000年西部地區各省的每百人擁有的固定電話數(IV1)與人均郵電業務量(IV2)為工具變量。由于這一歷史數據為截面數據,通過依次與各省年份互聯網普及率相乘進行交互處理形成面板數據。
1.基準回歸分析
基準模型中,本文采用不同計量方法估算數字經濟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效應。首先運用固定效應模型、OLS回歸和分位數回歸考察數字經濟發展與西部地區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回歸結果見表4。結果均表明:數字經濟發展顯著促進了西部地區經濟增長,H1得以驗證。列(4)至列(6)為25%、50%、75%三個分位點上的回歸結果,展示出數字經濟在不同分位點上促進西部地區經濟增長的影響效應。結果顯示數字經濟在任一分位點上對經濟增長的影響都是正向顯著的,也說明數字經濟對西部地區經濟增長存在顯著推動作用,進一步證實了H1。但是隨著分位點的提高,lnDE的回歸系數逐漸下降,從25%分位點的0.202下降到75%分位點的0.120,表明數字經濟發展帶來的增長效應與分位點呈負相關。換言之,數字經濟產生的增長效應在不同區域之間確實存在差異性。比較而言,數字經濟為經濟發展水平較低地區帶來的增長效應比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省份更大。

表4 基準回歸結果
在控制變量方面,GI、UR在三個分位點上顯著促進西部地區經濟增長水平的提高,這說明政府的財政支出對西部地區的資源配置優化作用顯著。同時由于城市化水平提升引起的勞動力流動,能夠促進經濟增長;FD、IS則會顯著阻礙經濟增長,可能是由于近幾年第三產業占比逐步增大,導致產業結構過度服務化,擠壓實體經濟增長;而FDI只在25%分位點上顯著,這可能緣于西部地區的外商直接投資很小,因此對經濟增長的影響較小,從而造成其估計系數不顯著的現象;INO則在50%分位點顯著,在25%和75%分位點以及固定效應上均不顯著。
2.中介效應檢驗
以技術進步作為中介變量進行Sobel檢驗,結果如表5所示。數字經濟影響西部地區經濟增長過程中,Sobel檢驗中的Z統計量為2.225,大于5%顯著性水平上的臨界值,同時P值為0.026,小于0.05,說明技術進步在數字經濟促進經濟增長的過程中存在中介效應。表5中,直接效應為0.244,間接效應為0.054,從而總效應為0.298,計算得出中介效應在總效應中的占比為18.04%。

表5 基于Sobel方法的中介效應
Sobel檢驗假定a*b服從正態分布,為放寬這種假設,進一步采用Bootstrap法考察數字經濟是否能夠通過技術進步間接作用經濟增長。結果如表6所示,間接效應和直接效應的置信區間均為正,說明技術進步確為數字經濟影響經濟增長的中介變量,并且結果所得數值與Sobel檢驗的數值相同。兩種檢驗方法結果均表明存在中介效應,數字經濟能夠通過技術進步促進經濟增長,H2得以驗證。

表6 基于Bootstrap方法的中介效應
3.異質性分析
借鑒已有文獻,以中位數為參考,將城市化水平和金融化水平分別劃分為兩組,其中包括高城市化水平(中位數以上)、低城市化水平(中位數以下)以及高金融化水平、低金融化水平,并將西部10省(自治區、直轄市)分組樣本分別進行固定效應回歸,得到結果如表7。

表7 異質性檢驗
對城市化率的分組回歸結果列(2)、列(3)顯示,在西部地區,城市化水平相對較低的如云南、貴州、甘肅,數字經濟發展對區域經濟增長的影響越大,H3a得以驗證,進一步說明數字經濟具有普惠共享的特性〔30〕。對金融化率的分組回歸結果列(4)、列(5)顯示,數字經濟發展對金融化水平越高的地區如重慶等產生更大的促進效應,H3b得以驗證,說明了構建高水平資本市場對于提升地區經濟增長的重要性〔31〕。
4.內生性問題
數字經濟發展與經濟增長二者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影響經濟增長的變量較多,選擇的控制變量難免存在遺漏。借鑒黃群慧等運用工具變量的做法來緩解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32〕。表8結果表明,在考慮了內生性之后,數字經濟顯著促進經濟增長的效應仍然成立,回歸系數在5%的水平下顯著。

表8 工具變量結果
5.穩健性檢驗
為確保結論的可靠性和準確性,本文采用以下方法進一步檢驗模型的穩健性:
(1)替換核心解釋變量與被解釋變量。前文分析所使用的核心解釋變量是西部地區10省(自治區、直轄市)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的對數值(lnDE),解釋變量為人均GDP,下文將之替換為各省數字經濟發展水平/100(DE)與實際GDP的對數值(lnGDP)來表示。回歸結果顯示(表9),替換變量后,數字經濟對經濟增長的影響仍顯著為正,說明本文上述的實證結果是穩健的。

表9 穩健性檢驗
(2)替換中介變量。對于技術進步的衡量,除了使用索洛殘差法進行間接測算外,還有部分學者采用專利申請量或專利授權量來表征。借鑒白俊紅和卞元超的方法,利用發明專利、實用新型專利和外觀設計專利三種專利的授權數量,根據專利技術屬性,對其分別賦予0.5、0.3和0.2的權重,采用加權平均值作為地區專利授權量〔33〕,并以每萬人平均專利授權量來表示技術進步水平(TP)。再次利用Bootstrap法對數字經濟、替換的技術進步水平與經濟增長三個變量進行中介效應分析,結果顯示直接效應與間接效應均存在且顯著為正,進一步證明前文的中介效應結果是穩健的,見表10。

表10 基于Bootstrap方法的中介效應
“十四五”時期,穩定經濟增長,緩解我國區域發展不平衡,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是宏觀經濟管理工作的重中之重。本文通過構建回歸模型,探究數字經濟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效應,通過Sobel和Bootstrap模型檢驗“數字經濟—技術進步—經濟增長”的傳導機制,還考察數字經濟在不同發展水平下對經濟增長的推動作用是否存在異質性。研究結果表明:第一,現階段數字經濟已經成為拉動西部地區經濟增長的新載體和新動能,發展數字經濟將有助于縮小我國區域之間經濟發展的差距;第二,在數字經濟影響經濟增長的過程中,技術進步作為完全中介變量起作用;第三,在低城市化水平和高金融化水平的省份中,數字經濟的促進作用表現得更強。為更好促進西部地區數字經濟發展,建議如下:
第一,加快推進新基建,完善新一代數字基礎設施建設。西部地區需要加快推進新基建,為數字經濟的發展提供支撐條件,并發揮其穩投資、穩增長的功能,培育經濟發展的新引擎。一方面,把握新基建發展機遇,將“十四五”規劃中提出的系統布局新型基礎設施,加快5G、工業互聯網等作為重點工作。另一方面,要加快建設高可靠、大容量的大數據中心。借助可再生資源豐富、氣候適宜等優勢條件,加快成渝、內蒙古、貴州、寧夏、甘肅建設算力網絡國家樞紐節點和數據中心集群。
第二,加強數字人才培養,助推數字技術進步。西部地區數字經濟具有巨大發展空間,應以建設“東數西算”工程為契機,大力加強數字人才建設。通過完善、優化數字人才政策,吸引數字技術人才。以高層次平臺為載體,加快建設高素質、優結構的數字技術人才隊伍。加強東西部地區聯動,構建東、西部地區數字技術人才交流體系。同時,推進前沿技術在學科教育中的研發與應用,深化政府、高校與企業之間合作,確保數字人才供應鏈穩定,推動形成產業鏈、創新鏈、人才鏈的統一。
第三,發揮城鎮化增長潛力,推進數字金融基礎建設。一方面,加強城鄉之間互聯互通,整合、利用信息資源,引導城市中信息、技術、人才等資源流向鄉村。同時,因地制宜,集約化推進西部地區城鎮化發展,突出中心城市的帶動引領作用,釋放數字經濟對經濟增長的驅動效應。另一方面,建立覆蓋欠發達地區的寬帶網絡等基礎性通信設施,建設新一代金融數據中心和金融場景化的創新技術應用,引導金融機構數字化轉型,利用數字技術降低人力成本和交易成本,增加金融產品的多樣性,滿足欠發達地區人民對金融服務的需求。同時,結合自身資源稟賦,利用數字經濟普惠共享的特點,抓住高效發展新機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