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假成真(組詩)

◎程繼龍

變形

細數夜晚的積木時

先是你的手，變成了蹄甲

接著你的鼻子呼出了芻草的氣息

你有點悲慘地牽著自己鼻子上

透明的繩子，走出了辦公室

偌大一個城市，沒有

可供你歇腳之地

你只有混沌地反身進入你眼睛里

的外星地表，啃食星光

掉落下來的無味的碎屑

聽聽往事的流逝

那是屬于你一個的，越來越少

的樂曲，就像黑色的化石資源一樣

在憤怒中寧愿被白白地浪費

直到一切不必再挽回

你還有褐色的，長著細毛

和尖角的同類

他們不是異類，就是在變成異類

的路上，那里蜂鳥精確制導

花朵燦爛，連接著數字的云朵

節日

日子里的古舊建筑

皮膚上的模糊花紋

這一天我們無龍舟可看

無友人可訪，甚至無風景可看

連酒都只是一種速成飲料

破敗的心情失效

嘴角上揚，做出一副欲哭的樣子

被解讀為詩興大發，即將吟誦

出身錯誤的句子

而不能歸咎于遇人不淑

出走幾步，頹唐地回來

不愿成為某種即時的裝點

悲哀就是愉快，弄假即可成真

在淺表性的想象里

抬頭望著遠方，戰國或未來

就像在對地平線上緩慢卷起的

太空城的鋼藍色的球壁壘行注目禮

入夢

偶然，從一頭長頸鹿得到了慰安

愛來得不可抗拒，那家伙

就像一棵高聳的生命樹

自上而下涌出“A”“7”和三角形

掉落我眼中有針尖的鋒芒

然而來得痛快，輕呼一聲

以瀑布的形式，墜落懸崖

不斷分離又不斷聚合

幾何形的感情大于了自然界

你則化作肉身的彩虹

一頭扎根那對平行的犄角

一頭俯身于我的心臟，從地面

生出的一顆圓月，從那里汲取

營養和祝福

為了配合那頭野獸，我裝作

這世界變成了一座豐美的動物園

獸類睡眠安詳，鋼筋柵欄堅固

觀海

在人們即將結束午休時

緩緩地驅車前往

成為海邊一段樹立的微末點綴

和為覓食而翔止的海鳥形成呼應

太陽在云朵里一閃

瞬間結束了躺平的鍍金的輝煌

收留了多少謊言，溶解了多少盛事

太平洋的一根體毛才化作了城市的內海

是在永遠地重新開始，然而幅度微小

蝦米和綠色海藻還在顯影為誘人

鏡頭里的符號，天空成噸的藍

經年累月地傾倒進來，和時代的日益靜闃

成為反比，如何生活成為一個假命題

倒是我和你的關系

因為張力的消失而走向灰色的結局

你在高樓上，留下冰涼的淚水

而彼時我們尚有念想

攀援著月光的瀑布，一直上到

海的倒影中去

失語

你機械地坐在殿宇下

從嗓子眼里一朵一朵摳出毒蘑菇

那些本應是情愛的甜言蜜語

你的表情，懸掛著失落的加速度

我奮力地用眼睛作業

推敲那些寶貴遺物的內在意味

想看到它背后升起的光芒

滿心擁抱它，給余生一個著落

在抓狂中我瞥見，整個廣場上的

人在孳育、摳出和翻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