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命王

紀墨

王來恩與朱大官要打擂了。

這個消息好像安了一個巨型的喇叭，很快就傳遍了鄚州大廟的十里八鄉。

王來恩本是一介書生，進京趕考，應試不中，覺得回家丟人，辱沒了門楣，聽說玉田縣有位高人任福順老師，他不遠百里前去拜訪。六年的工夫，王來恩盡得老師真傳，說起書來口齒清楚，噴口有力，表演傳神，聲音里如同放置了多個熨斗，將眾人的聽覺細胞熨得舒服平整。在京城混了幾年，也開始收了幾個徒弟，擁有了一批鐵桿粉絲，名噪一時。

適逢鄚州大廟，王來恩帶著幾個徒弟又來到了鄚州大廟。

王來恩來到百藝市說唱，引起了朱華林的不滿。朱華林又叫朱大官，在西北角搭了個戲臺，帶著五六個徒弟，占領了說唱市場。十幾年來，他就是百藝市的王，沒承想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吸引了眾多的看客，這不是搶我的飯碗嗎？

王來恩正說得興起，下邊有人當當當一通鑼鼓，高聲喊喝：你是哪里來的野小子，敢明目張膽地與我們朱爺爭搶客源？

王來恩的表演被打斷，他停下來，這位兄弟，都是出來混飯的，請大哥多關照。

朱爺叫你呢！惹怒了我們朱爺，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王來恩心想，好漢不吃眼前虧，別和他們硬嗆，便說，等我收拾一下，即刻過去。有位看客低聲對他說，這位朱大爺不好惹。

王來恩看了看遠處，大踏步奔著西北方向走去。

朱大官是文安人，師從馬三瘋，說書有些年頭，他斜靠在椅子上，上上下下打量著王來恩，嘴撇著，兩手攥成拳頭，有節奏地敲擊著椅子的邊緣，半晌沒說話。忽然，他眼睛冒出一道寒光，射向王來恩，你是新來的？

是啊！早就聽說您的大名，都是出來混飯吃的，無意冒犯。

明明就是來搶我的飯碗的！

您說這話就有些不對了，鄚州大廟香火茂盛，南來的北往的，都奔這里而來，我雖比您年輕幾歲，也是在這里練練手藝，比起您來，還差得遠呢！

看你也是一個男子漢，敢不敢與我比試？

怎么個比法？

從明天開始，一直到廟會結束，看誰的觀眾多，看誰說的時間長。一山不容二虎，如果你比我強，我立馬走人，鄚州大廟再沒有我這一號;如果我比你強，卷鋪蓋給我滾出此地。

好，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兩人擊掌為誓，旁邊的看客們也鼓起掌來，這肯定精彩。于是請來中間人，貼出宣戰書。

朱大官在這里說書多年，占據地利人和，有他的鐵桿書迷。

王來恩是初來乍到，但是他不光說，動作拿捏到位，表情模仿惟妙惟肖，還加上了唱腔，形式的創新讓人眼前一亮，吸引了很多人駐足觀看。

連著兩天，兩邊互不相讓，勢均力敵。第三天，王來恩正聚精會神地說著，突然，耳邊有一利器飛過，他稍微有一點兒慌亂，很快又鎮定下來，“嗖”，一把匕首落到了他身后，“嗖嗖嗖”，三支響箭帶著風聲分別從王來恩的頭上、身邊、腰間穿過，看客們一陣騷動，很多人為王來恩捏了一把汗，再看王來恩，面不改色心不跳，從容說書，大家都為他挑起了大拇指。

到了第四天晚上，王來恩的體力有些不支，他突然口吐鮮血，暈倒在臺上。徒弟上前掐他人中，讓他喝了幾口水，他又站了起來，還要繼續上臺演出，從此，有了一個綽號“舍命王”。

這邊，朱大官對著中間人說了聲停。他走過來，對王來恩說，那些匕首和響箭并非要取你性命，只是嚇唬你，沒想到你還能鎮定說書，口吐鮮血還不停。朱某服了！朱大官高聲宣布，百藝市從此之后，我與“舍命王”共存，比賽到此結束。

王來恩走下臺來，大哥，謝謝你，以后有用到兄弟的地方，盡管說話！

兩個人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