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毅
話劇《繁花》第二季延續了第一季的雙線敘事結構,故事仍以滬生、阿寶、小毛的情感糾葛和人生際遇為主題。3個小時的演出容納了近20場戲,不同時代、不同片段穿插講述,保持了小說的敘事邏輯。3位主角在兩個時代中的細碎生活幾乎是“一進一出”并行展開的。
這部作品最大的亮點便是舞臺的視覺體系。制作方搭建了不少實景,結合服裝、燈光及多媒體技術的運用,舞臺的表現力大幅度提升,既與劇情的明快氣質相吻合,亦與時代背景相契合,極大地推動了故事情節的發展。
音樂方面,《繁花》第一季的配樂由電子音樂人B6創作,之后B6又接連為電影《南方車站的聚會》和《平原上的火焰》創作配樂?!斗被ā返诙局校珺6的配樂依然采用了電子樂風格。電子樂的特色與故事中的兩個時代極為契合,營造出一種舒適的和諧感。
除了出彩的舞臺美學,導演馬俊豐能夠獲得成功的另一個原因,是他在舞臺上具象化了《繁花》最核心的關鍵詞“不響”。上海話“不響”的意思是“噤聲”。噤聲并不是悶不作聲,而是注重“規矩”和“分寸”。舞臺劇中,所有人的行為都在一種禮儀式的克制中緩緩推進,而這正是上海人的精神內核。
毫無疑問,舞臺劇《繁花》使用方言進行表演是必要的,它讓演員更加松弛,一些微妙的闡釋也只有通過方言才能更精準地表達。在方言之外,舞臺上還有很多“密碼”值得玩味。在《繁花》中,幾乎所有角色在稱呼彼此的時候,使用的都是對方的名字而不用“你”。這種常見于章回小說的稱呼方式,使舞臺劇的語言恭敬中又帶著親昵,從而呈現出一種陌生化的效果。


劇中,所有角色的情緒表達都恰到好處,既不會失控,也不會崩潰。洞房花燭夜,生死離別時,每個角色都在平緩地表達著自己的情緒。演員們紛紛貢獻出自己的“高光時刻”:潘虹老師的表演無須多言,陶陶與小琴初次相遇的場景,以及滬生、阿寶、小毛三人的重逢場面,都是不可多得的精彩片段。
當所有的敘事段落都在同一個美學系統中運作,神奇的結果便發生了—安靜、飽滿、克制、豐富,哪怕是劇情上不相關的段落,也可以在同樣的舞臺氛圍中無縫銜接。
舞臺上,不管是20世紀70年代穿著運動裝的小毛,還是20世紀90年代頂著大波浪鬈發的陶陶,發生在他們身邊一個又一個的故事并不是孤立的,而是呈螺旋狀向前延伸,共同闡述劇情的主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繁花》第二季中的故事,初看像是“起高樓,宴賓客,樓塌了”,而仔細品味,盡是普通人的生活百態。小毛、阿寶、滬生各有自己的悲喜,在時間的流逝中無可奈何。此外,秉持理想的人、心系過往的人、勉力生活的人……一同構成了《繁花》的眾生相。
我們絕大部分人都生活在市井,面對的是庸常的生活和偶發的波瀾。盡管如此,在同一座城市里,在不同的年代里,這里的人們永遠在有意識地追求著哪怕只有自己才能體會的歡愉。
《繁花》第二季的舞臺,使用了許多橫向的傳送帶,角色們時常在傳送帶上穿行。兩季舞臺劇林林總總幾十個角色來了又去,留下的只有一片唏噓。兩條時間線如長河般流動,上一場還在執手相望,下一場便形同陌路。生活就是如此,許多人在我們的生活中留下深刻的印記,然后卻與我們再也不見。面對這場不知何時會醒的夢,我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珍惜當下,活好當下。
第二季《繁花》是一部足夠成熟的藝術作品,是年度最佳舞臺劇的有力候選者。好的戲劇作品能給你的,遠遠不止當下的快樂。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