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蔡 萍
舞劇《永不消逝的電波》是紅色諜戰題材,講述的是解放前夕上海革命工作者在敵后戰場上為傳遞情報與敵人斗智斗勇的故事。戲劇以李俠、蘭芬為主人公,塑造了革命志士的群像,歌頌了“愛與信仰”的永恒主題,是紅色題材劇目中的上乘之作,同時也是膾炙人口的“現象級”舞劇。創作者將當代審美與紅色題材相結合,藝術地再現了歷史,其創作手法和審美特色別具一格,實現了當代舞劇的飛躍。全劇的審美價值和審美特色值得分析和學習。
《永不消逝的電波》講述的故事并不復雜,它以李白烈士的真實事跡為原型,前有六十年前電影《永不消逝的電波》珠玉在前,后有電視劇《潛伏》播放時的萬人空巷。可以說舞劇的大概情節觀眾們是爛熟于心的。如何在熟悉的故事中提煉出新味是編劇羅懷臻首先面臨的問題。作為一部主旋律題材如何避免敘事的套路化、人物的臉譜化,編劇有自己的思考。多年來他堅持以“轉化”為藝術創作理念,一直在提倡傳統戲曲的當代轉化,認為現在的社會狀況倒逼戲曲在“揚棄繼承”基礎上的“移步”,加快實施“轉化創新”意義中的“換形”,從而創作出與當代社會、當代劇場、當代審美相適應的新的一代戲曲。舞劇也應以更民族化、更地域化的方式實現著更現代化和更國際化。《永不消逝的電波》敘述主體多樣化,整體是第三人稱敘事,但是部分段落采用的是第一人稱。比如裁縫學徒小光的第一人稱敘事,將他個人對賣花女七月的愛戀和對革命獻身的無畏無悔的精神充分展現出來,深化了“愛和信仰”的主題,呼應了“長河無聲奔去,唯愛與信念永存”的題語。《永不消逝的電波》敘事手法多樣化,運用了插敘、倒敘、平行敘事、線性敘事等手法。比如李俠、蘭芬相識、相處的過程采用了倒敘的手法,從組織介紹認識、互相掩護完成任務的過程一點一滴呈現,避免了平鋪直敘引起觀眾的疲勞感。該劇導演韓真、周莉亞也創新了舞劇的敘事結構,以心理為線索構建敘事結構,并且運用了“定格”“倒帶”等手法豐富了敘事的趣味性。舞劇重頭戲出現了時空并行的場面,舞臺左側回溯裁縫被害隱藏情報的場景,右側是妻子夜坐黃包車殺記者,兩側并行上演,令人緊張到窒息,完成了對“空間的時空上的敘事切割”(總編導周莉亞)。
舞劇《永不消逝的電波》實現了中國舞劇創作上的飛躍,原因之一在于編導將當代審美和紅色題材藝術地融合,巧妙地把握住歷史真實和藝術真實之間的分寸,恰如其分地呈現出舞劇的新面貌。該劇創新性地將舞劇和諜戰相結合,在緊張的節奏下緩緩抒情,在刺激的氣氛中渲染溫情。全劇的情節沖突而又和諧,在編導藝術化和創新性的編排下一切都唯美而又詩意。比如開篇九個主要角色共同亮相,每一人都具有雙重身份,在燈光的切換下人影具象而又模糊,增加了情節的懸疑感,瞬間激發觀眾的好奇心。全劇情節有一種和諧的沖突感,源于一張一弛的情節安排。緊張的諜戰戲后緊跟一場舒緩的漁光曲,將滬上婀娜情調融到敵我斗爭中,讓觀眾在看不見的戰火硝煙中感受到愛的溫馨與繾綣,用個人的小愛去呼應家國的大愛。將日常生活中的靜美和斗爭中的殘酷兩種戲劇情境相對比,給人以一種沖突之美、矛盾之美。編劇特意強化了該舞劇的文學性,從情節起承轉合的安排上可見一斑,上半部重在交代歷史背景、人物關系和戲劇動機等,所以節奏舒緩。下半部重在刻畫敵我沖突和個人矛盾,節奏加快,借用了話劇和電影蒙太奇等手法,增強了戲劇的層次感和厚重感。
舞劇《永不消逝的電波》中塑造了有血有肉、生動可感的人物形象是該劇成為經典的原因之一。劇中九個人物幾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任務和使命。以主人公李俠為線索,成為連接各個人物的中心,并將故事立體化。每個人物都具備個性,人物性格映射在舞蹈上,舞蹈帶出了故事。編導充分尊重舞劇的語言特點,通過舞劇獨特的肢體語言將劇本的文學性充分詮釋。不同的人物即使是同樣的舞蹈動作,通過力度和細節的展現也能表現出性格、身份、心態的不同。比如李俠、柳妮娜和記者阿偉的電梯戲。三個人雖然表面上不動聲色,但是各自暗懷心事,通過略顯夸張的舞蹈動作和表情讓觀眾一覽無余。有限空間卻見人間百態,人物性格躍然而出。最出彩的當然是王佳俊飾演的李俠和朱潔靜飾演的蘭芬,但是李俠是既有形象,這個人物主要是深入挖掘內心。而蘭芬更能體現人物成長變化的過程,通過情節展開,從初相識,到假夫妻同志般的相處,再到心理包袱被李俠耐心地開解,最后學會傳遞電波,以及二人的相知相愛,觀眾見證了她的成長。朱潔靜傳神地演繹了這個人物的成長,發揮的空間比較大,因此有人說蘭芬是朱潔靜的封神之作。為了找準人物,朱潔靜在采訪時說通過在生活中整理床鋪、做家務等真實體驗去揣摩,才能將上海女人的勤勞和精致刻畫到位,完成了“拋棄自我”的完美轉化。
舞劇《永不消逝的電波》的舞美設計獨具匠心,借鑒了電影的燈光、色彩、空間置景等藝術手段,因此具備頂級電影的質感。在空間應用上提升了流動性,舞臺上安置了多塊可移動投影立板,通過立板的移動、旋轉和遮擋實現了空間的多元化分割。比如《漁光曲》序幕拉開就是在擋板掩映下的弄堂生活,擋板移動顯露出上海小市民的生活百態,有包租婆形象的阿姨,有洗漱的小伙子,有剃頭的攤子,還有擦皮鞋的李俠……每塊擋板后都是不同的人物形象,這就大大豐富了單元時間里舞臺的內涵,讓觀眾看到了和平環境下普通上海人民的生活平凡而溫馨,暖色的上海早晨象征著明亮的新中國。然而也會聯想到黎明前平常生活后的暗流洶涌。人物定格后再活動,既有定格時的畫面感,又有活動時的流動感,就像是一幀幀電影畫面耐人尋味。舞臺的投影畫面與燈光營造了極強的氛圍感,同時引導觀眾的視覺,凸顯人物關系和角色情感。《漁光曲》中的群舞仿佛是一幅水墨仕女圖,展示出上海女子的婀娜溫婉,人物服飾顏色比較淡雅,充滿著空靈和詩意,讓人感受到中國的氣韻和禪意。而特務滿街的諜戰雨夜戲,又充滿了西方《黑客帝國》電影般的意味,緊張的音樂、穿梭的黑衣人、投影出的電報字符般的雨點,多種空間語匯無不刻畫著劍拔弩張的緊張氛圍,讓人仿佛置于希區柯克的懸疑劇中,感受著紅色電波的嘀嗒聲。
《永不消逝的電波》的成功經驗值得借鑒和學習,它契合現代審美,符合時代發展的要求。然而在種種成功的藝術手法和技巧之后我們也不能忽視它的思想性。各種藝術手段都有著同樣的任務和目標,就是服務于內容。觀眾在感嘆舞劇藝術性的同時,最打動人心、讓人潸然淚下的還是戲劇傳遞出的“愛和信仰”。李俠倒下時發出了最后一封電報:“同志們,永別了,我想念你們。”這種不畏犧牲個人生命和愛情的堅持是什么呢?當然就是信仰。“長河無聲奔去,唯愛與信念永存”,相信這句話會留在觀眾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