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 城
手機鈴聲驟然響起的時候,劉陌野看了一眼鬧鐘,凌晨一點半。老何在電話里簡潔又急促地說:“養(yǎng)老院對面,趕快過來。”
劉陌野知道有大案發(fā)生了,趕緊套上衣服,下樓,跨上摩托車,直奔養(yǎng)老院。
到了現(xiàn)場,那里已經(jīng)燈火通明,刑警、片兒警、法醫(yī)、圍觀群眾,黑壓壓圍了一大圈人,有人捏著手機擠來擠去,湊在警戒線外拍照,片兒警轟走這邊,那邊又湊了上來。
養(yǎng)老院對面是一片老式的樓房,筒子樓,臨街一側(cè)一溜兒臨時搭建的鐵皮屋和各式雜七雜八的店鋪招牌,長長的警戒帶從養(yǎng)老院大門右側(cè)一直拉到街對面的巷子口,再沿著鐵皮屋,彎彎繞繞,經(jīng)過一堵矮墻,直到一棟單元樓門口,幾十米長。
老何正站在警戒帶旁邊,見劉陌野走近,遞給他一副手套,一邊說:“死了兩個人,一個在樓道門口,一個在墻角下,救護車趕到的時候已經(jīng)沒氣了,兩人加起來被捅了十幾刀,全在胸口。”
劉陌野跨過警戒線,四周環(huán)視了一圈,隨著老何一起走進樓道。這里漆黑一片,劉陌野拍了兩下巴掌,樓道的感應燈不亮,就從屁股后邊抽出手電筒,開始查看現(xiàn)場。黑黝黝的水泥地面布滿了坑洼,水泥塊一坨一坨翹起來,墻面上貼著各種小廣告,在靠近電表箱的位置有摩擦過的干涸的血痕,血痕頂端有三個很清晰的手指頭印記,在印記下方的地面上,低洼處積了一大攤暗紅色的血漿,還沒有完全凝固,最里邊有一大塊長條形的痕跡。老何說:“第一個死者就是倒在這里。”
劉陌野在腦海中模擬當時的情況,死者一只手捂住傷口,另一只手扶著墻,順著墻邊一點點倒下去,在墻上留下了這片血痕。
走出樓道,門洞附近的地面上有兩只血腳印。痕跡專家正蹲在跟前,丈量腳印的尺寸。
這棟樓建在馬路邊,臨街一側(cè)被臨時搭建的各種鐵皮棚子和板房占得滿滿當當,板房下邊堆積著很多木板和空紙盒。
“這是第二個被害者所在的位置。”老何指著墻角對劉陌野說。
這里的視線比樓道里好很多,路燈雖然比較暗淡,但還是影影綽綽能看清,劉陌野拿著手電筒照了照,墻角處有一攤血,血跡撒開的面積很大,像是噴濺出來的。
“第一個到達案發(fā)現(xiàn)場的是誰?報警人呢?”劉陌野問。
“喏,在那邊。”老何指著警方指揮車前邊的一堆人。
那是一位女士,約莫四十歲年紀,穿著一件碎花格子連衣裙,大波浪卷長發(fā)鋪滿了雙肩。她正在跟做筆錄的警察描述自己的見聞:“我住在被害者同一棟樓,我在二樓,突然聽見一樓有吵鬧聲,以為是喝醉了酒的人在打架,起初沒敢開門,后來吵鬧聲漸漸聽不見了,我穿上衣服,壯著膽子出來一看,發(fā)現(xiàn)一個人躺在樓道里,嚇了我一跳,以為是醉漢呢,回去找到手電筒,再出來一照,發(fā)現(xiàn)滿地血,我嚇壞了,趕緊跑去對面養(yǎng)老院叫人,他們才提醒我趕緊報警。警察來了我才知道,外面還倒著一個人,原來是合租在一樓的兩個人,至于為什么被害,我也不知道。”
“你確定你先聽見的是吵架的聲音嗎?”劉陌野問。
“聽不清,但是像是在吵架,等我出門來看的時候,已經(jīng)沒有動靜了。”
“你出來的時候看到有別人嗎?或者聽到有人往外跑嗎?”
“沒,沒有,我出來的時候,除了被害者,我,我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報警人聲音有些顫抖。劉陌野遞給她一瓶水:“你別害怕,這么明目張膽地殺人,現(xiàn)場痕跡這么多,相信很快就會破案,你們都不用怕。”
劉陌野暗自琢磨,合租室友同時被人殺死在屋外,之前有吵鬧聲,難道兇手和被害者之前就認識?
這時,被害者的房東來了,他向劉陌野介紹死者的情況。
這是兩位外地來的務工者,一個五十來歲,一個二十幾歲,同村老鄉(xiāng),剛到這個城市還不滿一個月,在一家五金廠工作,經(jīng)常加班到半夜。房東跟他們有過幾次來往,這兩人為人老實,脾氣和善,不像是會跟誰結(jié)成死仇的那種人。
等到劉陌野跟報警人和房東了解完情況,法醫(yī)那邊的初步檢驗結(jié)果也出來了,兩人是被同一把利刃殺害的,兇器是很常見的那鐘水果刀。另外,現(xiàn)場找到的血指印和腳印都是被害人的,除此之外,由于在警察到來之前,這里已經(jīng)聚集了很多看熱鬧的群眾,另外,對面養(yǎng)老院的職工還對死者進行了心肺復蘇,這使得現(xiàn)場的痕跡遭到了嚴重破壞。
劉陌野心里疑惑,對老何說:兩名被害者在此地已經(jīng)住了快一個月,按說對家門口的環(huán)境應當也熟悉了,年輕的那位怎么會往死胡同里跑呢?老何想了想說:“難道他是想爬過那堵墻?你看,墻角堆著東西,可以踩著爬上去。”劉陌野仔細一看,一側(cè)的紙箱塌下去了一角,明顯是被誰踩過。
劉陌野皺了皺眉頭,說:“不對!這個人死在墻下邊,說明還沒爬上去就被人殺害了。但法醫(yī)說死者傷口都在前胸,他要是在逃跑中被追殺的話,傷口應該在背后才對。”
老何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我先上去看看。”劉陌野說。
他用手扒住墻頭,雙腳蹬在墻面上,一使勁,就爬了上去。
墻的另一邊也布滿了違建磚房,爬上墻就到了違建房的屋頂,屋頂面積不大,翻過去就是馬路。劉陌野踩上屋頂,腳下的鋁合金發(fā)出“嘎吱嘎吱”的響聲。到處都是垃圾,看不出來有沒有人來過,緊挨屋頂前方,有一根水泥電線桿子,上邊的路燈發(fā)出昏暗的光。
“沒什么發(fā)現(xiàn)的話你快下來!我覺得這屋頂不太結(jié)實。”老何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我從這邊下去看看。”電線桿子杵在人行道中間,與違建房一起占據(jù)了大半個人行道,桿子正好挨著房頂,劉陌野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準備順著水泥桿子滑下去。
走近水泥桿子,剛要伸手去抱著它,劉陌野突然看見一個手掌印一樣的痕跡,趕緊拿出手電筒一照,赫然發(fā)現(xiàn)一只血手印!
有線索了!報警人下樓之后沒看見人,是因為兇手根本沒走巷子出口方向,而是爬過矮墻,翻過屋頂,順著水泥桿子滑下去,從馬路上跑掉了。
劉陌野大喜過望,從屋頂上跳下來。電線桿上有一個監(jiān)控攝像頭,前邊的馬路是主干道,兩頭都有監(jiān)控,兇手從這里跑出去,一定會留下影像。
劉陌野感覺自己找到了破案的突破口,急忙跑回現(xiàn)場,把自己的發(fā)現(xiàn)匯報給在場指揮的刑警隊羅隊長。
羅隊立即安排技術中隊去提取電桿上的血印指紋和DNA,隨后,全隊就把破案的希望主要寄托在監(jiān)控上邊了。
案發(fā)時間在半夜,路過這附近的人不多,根據(jù)法醫(yī)推測的案發(fā)時間,很快就鎖定了兇手的身影。大家都松了一口氣,只要有監(jiān)控,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人。
但是大家過于樂觀了。兇手留在監(jiān)控里的影像一閃而過,只有一秒鐘,畫面定格后只能看出他個子不高,但看不清五官,技術人員反復播放后,發(fā)現(xiàn)他的腳有點跛,不知道本來就瘸,還是作案期間受了傷。
接著,更糟糕的消息傳來:視頻組拿到監(jiān)控攝像頭的存儲設備后,從案發(fā)時間前半小時開始看,一幀一幀比對,一直看到案發(fā)后一個多小時,都沒有發(fā)現(xiàn)類似電線桿上攝像頭中嫌疑人的身影。另外,DNA鑒定結(jié)果出來了,留在電線桿上的血手印,和現(xiàn)場提取到的其他血跡一樣,全部都是兩位被害人的,本以為可以提取到指紋的那道血手印,也沒有提取成功,因為兇手戴著手套。
劉陌野百思不得其解,他對老何說:“不可能啊,這條路一邊是違章建筑,一邊是養(yǎng)老院,從電線桿上邊的血手印位置起,無論走哪邊都會經(jīng)過監(jiān)控攝像頭,怎么會找不到人呢?”兩人都皺緊了眉頭。
“難道他躲進了那排違章建筑?”老何提出了自己的疑問。“現(xiàn)在看來監(jiān)控暫時幫不上忙了,我們再回現(xiàn)場去看看吧。”
再次來到現(xiàn)場,天已經(jīng)快亮了,經(jīng)過走訪,那排建筑里邊都是店鋪,主人晚上也都睡在里邊,沒有一間空房,所以嫌疑人躲進去幾乎不可能。
從電線桿到馬路兩頭的攝像頭,只有幾百米,兇手就憑空消失在這幾百米的路段中,劉陌野納悶了:“這人還能上天入地不成?”
一邊走,兩人一邊觀察馬路兩邊,試圖找到任何蛛絲馬跡。突然,劉陌野一拍大腿,“你看那里!”他興奮地拉著老何朝養(yǎng)老院的圍墻跑去,這時老何才注意到,馬路的右邊是違建,左邊則是養(yǎng)老院的圍墻,但是,這段圍墻并不是連續(xù)的,在靠近大門的位置,有一段是用花壇和松樹圍起來的,人可以跨過花壇,從松樹底下穿過去,剛好可以躲過養(yǎng)老院門衛(wèi)的視線,進入養(yǎng)老院里邊。
二人在養(yǎng)老院轉(zhuǎn)了一圈,除了花壇這里,其余三面都有連續(xù)的圍墻,沒有其他出口。
這時,養(yǎng)老院的院長聞訊趕了過來,劉陌野了解了養(yǎng)老院內(nèi)部人士的情況,結(jié)果是,晚上在院內(nèi)居住的人,除了門衛(wèi),年齡最輕的也都七十多歲,而且大都是體質(zhì)孱弱,或者身有殘疾,要想犯下這件案子,基本不可能。
“那么養(yǎng)老院是否還有其他出口呢?也許是外人從花壇進來后,通過別的出口溜了出去。”劉陌野問道。
院長想了想,突然記起來還有個地下車庫,他趕緊帶著二位警官,從生活區(qū)常年敞開的樓道內(nèi),步行來到負一層,那里有個車庫,但是并沒有投入使用,出口用水泥墩子堵住,車進不來,但人可以出去。
劉陌野提出自己的疑問:“假設嫌疑人真是從這里跑出去的話,那他必須是一個對這條路非常熟悉的人,外人一時半會兒很難發(fā)現(xiàn)這條通道。”
院長一邊點頭,一邊說:“那您的意思還是懷疑我們養(yǎng)老院內(nèi)部的人咯?可是剛才您自己也說了這不太可能啊!”
“您再仔細想一想,還有什么異常情況有可能給我們提供破案線索。”
院長想了半天,補充說:“別的情況嘛,我實在想不起來有啥,但是有一件事,我不知道算不算異常情況。”他看了兩位警官一眼,接著說,“就在上個月,我們院遭了兩次賊,也沒丟什么太大價值的東西,所以就沒報案。”
“你仔細說說。”
“大概是上個月月底前后吧,有一天我們一間老人宿舍丟了兩部手機,過了不到一星期,辦公樓又丟了一臺筆記本電腦。因為手機是老人機,不值錢,電腦也是淘汰下來、閑置不用的,也值不了幾塊錢,所以我們在內(nèi)部查了查,沒查出啥結(jié)果,這事就過去了。”
兩部手機,一部電腦,兩起盜竊案在同一個地方發(fā)生,并且間隔時間很短,這是有點奇怪了。
但是,眼下有更重要的命案,顧不上這兩起盜竊案,于是,劉陌野和老何又來到地下車庫,從水泥墩子堵住的出口跨過去,順著小路走了三四百米,到了大路口,道路右側(cè)有一家汽修廠,看到大門上方有監(jiān)控,二人走進去,找到老板,亮明身份,提出想看看監(jiān)控,汽修廠老板很快將視頻調(diào)了出來。
不過這個攝像頭主要是朝著汽修廠大門門,連小路的一半也沒拍到。
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劉陌野打開了案發(fā)時間段前后的視頻,用倍速播放,畫面基本沒有變化。看著一成不變的屏幕,劉陌野和老何換著看視頻,直到兩人都看得眼睛酸脹。突然,畫面一閃,好像有什么東西一晃而過。
劉陌野急忙把進度條拉回去一點,慢放,屏幕的左下角出現(xiàn)了一雙腳,大約兩秒鐘。
“你看他走路的姿勢!”劉陌野和老何同時說道。
這雙腳一共走了四步,其中兩步走的時候有腳掌拖地的感覺,有點瘸!
“就是他!”劉陌野如釋重負,長出一口氣。
重新發(fā)現(xiàn)了嫌疑人的蹤跡,沒想到真是從養(yǎng)老院穿出來的。大家得知這個消息,都很振奮,馬上,局里來了更多的同事,大家分成三組,沿汽修廠所在路口,往三個方向追蹤。
劉陌野沿著東南方向往前走訪,走了不到三百米,發(fā)現(xiàn)旁邊一家店鋪前邊立著一塊紙板,上邊用毛筆字歪歪扭扭地寫著“回收”兩個大字,下邊用小字寫著手機、電腦,劉陌野心中一喜,招呼老何走進去。店里L形擺著兩張玻璃展柜,里邊陳列著手機電、腦等物品。
老板在店鋪角落里,正在吃早餐,看見兩人走進來,忙放下碗,過來打招呼:“兩位要看點什么?我這里有手機、電腦,新舊都有,價格實惠。”
老何擺擺手,老板又問:“那你們是有二手手機要處理嗎?”
“也不是,”劉陌野掏出警官證在老板眼前一亮,“我們來了解點情況。”
老板見是警察,有些緊張,說話開始帶打哆嗦:“警,警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我一定配合。”說罷端來兩張凳子,請兩人坐下。
“你這里生意怎么樣?”老何問。
“就快要關門了,沒有什么生意,現(xiàn)在人要買也都買牌子貨,人家要牌子貨,怎么會上我這里來啊?你們也看到了,我這兒都是些雜牌兒手機,來買這些的,頂多就是住在附近的老年人或者打工仔,我來光顧一下,就快要開不下去了。”
“你不是還回收二手手機嗎?收回來的都怎么處理啊?”劉陌野開門見山地問。
“攢夠一批了,交給一些小作坊去翻新,有的成色不錯的,我自己就能簡單修修,換個機殼,又當新機器擺出來賣了。”
“每天能回收多少手機電腦啊?”
“哪能每天有啊,”老板謹慎地回到,“三五天有一筆生意就不錯了,現(xiàn)在人們即使把東西用舊了,也就扔在那里了,真的拿出來賣掉的,沒有幾個,嫌便宜,嫌麻煩。”
見老板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劉陌野干脆把話挑明,說:“養(yǎng)老院接連丟了一些東西,我們來查查,最近一個月,你都回收過哪些手機和筆記本電腦?”
“二位稍等,我去查一下。”老板鉆進柜臺里邊,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小本子,上邊記錄著近一個月回收的各類物品,找了約莫一刻鐘,果然找到兩部手機的回收記錄,而且,跟手機同時回收的,還有一部筆記本電腦,也就是說,兩部手機和一部電腦都是同一個人同一時間賣掉的。
“賣東西的這個人的相貌你還記得嗎?”劉陌野問。
老板想了想,翻開本子又看了下,合上,又想了一會兒,突然說:“具體的相貌沒啥印象了,不過好像是我扶過的那個人,他當時進門的時候,要上兩步臺階,他腿腳不太好,有點瘸,進門的時候我還扶了他一把。”
腿腳不好,有點瘸!劉陌野和老何同時從椅子上站起來,走近老板一步:“他的相貌是怎樣的?你仔細回憶一下。”
老板又想了一會兒,說:“相貌吧,好像也沒啥特點,那人個兒不高,特別黑,粗壯,敦實。”
劉陌野一拍大腿,本來順便查一下養(yǎng)老院丟東西的事,沒想到跟殺人案的嫌疑人結(jié)合起來了,只要找到這個小偷,很可能也就找到了兇殺案的嫌疑人,這真是天大的意外收獲。
兩人都很振奮,趕緊回到局里,做了匯報,局長召集大家開會,討論怎么從偷竊案和殺人案兩件案子上找到共同。大家一致認為,既然這人連續(xù)偷了兩次養(yǎng)老院,就不大可能只干過這兩次,大概率還偷過別的地方。
上午十點,周邊三個區(qū)的所有派出所的報警記錄都匯集起來了,其中,近兩個月內(nèi),失竊案發(fā)生十四起,除了扒竊和店鋪失竊之外,還有六起案子,這六起案子有個共同點:都是半夜,都是發(fā)生在居民區(qū),案發(fā)時家里都沒有人。
繼續(xù)梳理這些案子丟失的東西,有三部手機、三個錢包、一條金項鏈、一部電腦,劉陌野對著這一堆東西的資料出神,老何幾次喊他先下去吃點東西他也沒反應。
突然,劉陌野興奮地喊老何:“丟失的手機中有一部是全新的,失主剛買回來還沒插卡使用,而且與其他不同,這是一部剛出的新款蘋果7,這么新的手機,你說,嫌疑人會不會自己留下使用呢?”老何兩手一拍,表示贊同:“有這個可能!”
很快,劉陌野根據(jù)派出所的報警記錄,聯(lián)系到了蘋果手機的失主,萬幸,失主還保留著當時買手機時的發(fā)票,通過發(fā)票,再聯(lián)系賣家,很快就調(diào)出來了這部手機的串碼,然后把串碼發(fā)給市局技術中隊,不出四十分鐘,市局傳回了令人大喜過望的消息:這部手機果真還在使用。
下午,案情發(fā)給移動公司,請求協(xié)助調(diào)查,經(jīng)過移動公司的技術查詢,鎖定了這部手機的使用者,叫車琳,住址電話等信息都發(fā)到劉陌野的手機上。
但是,劉陌野一看就傻了眼:這部手機的使用者是個女性,根本不是回收店老板說的又黑又矮又壯實的男性。
想來想去,劉陌野覺得,要想找到更多線索,還得回到養(yǎng)老院去。
院長重新又拿出養(yǎng)老院的花名冊,劉陌野數(shù)了數(shù),計有老年人四十七人,職工六人,所有這些人的外貌特征都不符合目前的懷疑對象。“除了花名冊的這些人,還有誰會出入養(yǎng)老院,對地下車庫環(huán)境比較熟悉的?”他問院長。
院長想了想,說:“出入養(yǎng)老院的人并不多,這里的老人大都是沒有子女家屬的,有那么幾個,其家屬也都在外地,難得來看一次老人,頂多到宿舍里看看,更不可能對地下車庫多熟悉了。”
“除了家屬呢?你再想想,還有什么人會出入養(yǎng)老院?”
“收廢品的,每個月會進來一次,但是我們的廢品都是存放在固定位置的,他每次進來都是直接把廢品裝上三輪車就走,而且就在保安的視線范圍之內(nèi)。”
見實在沒有獲得什么有用的線索,劉陌野有點失望,正準備離開,突然,“唰”的一聲,會議室里的燈滅了,原來是停電了,劉陌野站起來,往室外走去,院長突然叫住了他:“警官,請等一下。”
劉陌野站住,院長追上來說:“我想起來了,除了收購廢品的,還有電力公司的人,差不多半個月就得來一次,我們這個養(yǎng)老院建得比較早,里邊線路老化,經(jīng)常短路,電氣設備也老出故障,每次出了故障,我們就打電話給電力公司,他們就派人來檢查,我們的總閘在地下車庫的一角,每次他們來檢查時,都是自己樓上樓下地跑,也沒有人跟著,因此,他們有可能對地下車庫很熟悉。”
“太好了,來的那個電工長什么樣?”
“個子高高的,戴個眼鏡,白白凈凈的,像是個大學生……”
院長說到這里,劉陌野心里一沉,以為又是白忙干活了,正準備告辭,院長接著說:“這個人是最近剛來的,在他之前負責我們院的那個,跟他剛好相反,矮,壯實,干活兒特別賣力,就是不愛說話,腿有點瘸……”
“腿有點瘸?”劉陌野一下子來了精神,感覺自己找到重點懷疑對象了,急匆匆告別了院長,徑直來到電力公司。
然而,電力公司的值班領導告訴他:“那個矮壯又有點瘸的電工,叫程濤,早在三個月前就辭職了,至于現(xiàn)在住哪,根本沒人知道,當初程濤辭職以后,還有一部分屬于電力公司的設備沒有歸還,公司幾次去他登記的住址找他,都沒找到人,那個地址早就作廢了,房子都拆掉了。公司也了解過,沒有人知道他現(xiàn)在在哪里,只是聽說過他有個女朋友,姓車,叫車琳還是什么,因為這個姓很少見,第一件聽說她名字的時候我們還爭論究竟該讀‘ju’還是讀‘che’,這才記住了這個姓。”
姓車?劉陌野心里嘀咕,下午移動公司不是說丟失的那部蘋果手機現(xiàn)在的使用者叫車琳嗎?難道……
根據(jù)移動公司提供的電話號碼,劉陌野打過去,電話通了,一個女聲接起來,“喂”了一聲,劉陌野怕打草驚蛇,沒敢貿(mào)然說話,直接把電話掛了。
因為不知道車琳的住址,只能引蛇出洞,讓她自己出來。劉陌野和老何又想到了移動公司,決定用電話中獎的方式把她引出來。
移動公司很配合,用10086給車琳的手機號發(fā)送了一條短信,說是為了慶祝抗美援朝戰(zhàn)爭勝利七十周年,搞了一個抽獎活動,車琳中了二等獎,得到話費一千元,外加一部手機,請車琳于當天下午到某某移動營業(yè)廳領取獎品。隨后,過了幾分鐘,移動的工作人員又給車琳打了個電話,把短信里的內(nèi)容重復了一遍。
車琳喜出望外,因為短信和電話都是10086,她深信不疑,很興奮地說,自己離這家營業(yè)廳不遠,一個小時之內(nèi)就去領取獎品。
不到四十分鐘,車琳出現(xiàn)在營業(yè)廳,問獎品在哪兒領取,工作人員徑直把她帶進了劉陌野等候著的房間。
得知劉陌野是警察后,車琳立刻就交代了手機的來歷。那是她男朋友送的,男朋友名字叫程濤,兩人剛處了一個多月。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住在哪兒?你男朋友程濤住在哪兒?他現(xiàn)在還在房子里嗎?一連串的問題拋給車琳,她弄清楚警方要抓的人其實是程濤以后,立馬又改了口,說自己跟他根本不是男女朋友,才認識兩個月,他每天白天在出租屋里睡覺,晚上出去,至于究竟出去干什么,自己一概不知道。
但最終,車琳還是交代了,程濤此時正在自己家里睡覺。
劉陌野即刻聯(lián)系了刑警隊長老羅,羅隊長帶著人,讓車琳帶路,神不知鬼不覺地摸進了車琳家的那棟樓里,幾組人控制住各個出口以后,羅隊長從車琳手里拿過鑰匙,輕輕地打開房門,第一個沖了進去。
程濤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瞪瞪,還沒起身就被刑警們死死摁在床上。
回到局里,立即提審,但程濤一副老油條的態(tài)度,問一句答一句,絕不多說一個字。
問他偷手機、電腦的事,他點頭承認,又問偷養(yǎng)老院的事,他也承認,但是問他具體的偷盜過程,他就不說話了,斜眼看著審訊科的警官,一副有本事你咬我的樣子。
審訊陷入了僵持。手頭沒有別的證據(jù),他只能被定為盜竊犯罪,與殺人案沒有一點關系。
程濤這邊久攻不下,劉陌野決定從他身邊的人下手。
他們找到車琳,告訴她程濤涉及一起兇殺案,警方懷疑她是幫兇。
車琳的臉唰地白了,沒等劉陌野說完,一下癱倒在地。“程濤殺人啦!他真的殺人啦……”車琳喃喃地說。
“你都知道些什么?在我們警方調(diào)查清楚之前,你要先交代,才能減輕你的罪責。”劉陌野把她扶起來,給了她一把椅子坐下,老何又給她端來一杯水。
“今天早上,我去程濤家,看見他家水槽里邊泡著一堆衣服,我就去幫他洗。有一件白T恤,上邊的紅印子怎么都搓不掉。我正在洗,程濤回來,看到我在洗那件衣服,一下就火了,把我推倒在地上,讓我別動他的衣服。”
“衣服上是血跡嗎?”
“感覺像,但紅色印子面積太大了,我覺得不可能是血,人要流那么多血哪兒還能活啊,而且我也沒發(fā)現(xiàn)程濤身上有傷口,就沒多問。”
“那衣服現(xiàn)在在哪兒?”
“程濤讓我把衣服扔掉,我氣他推我,沒聽他的,隨手就碼在窗臺上了。”
劉陌野帶著車琳,來到程濤家里,T恤果然還在那里。
技術隊的人加班加點,四個小時后,鑒定結(jié)果就出來了,上面的血跡正是兩名被害人的DNA。
劉陌野把衣服照片和DNA鑒定報告拿給程濤看,他低下頭,過了幾分鐘才抬起來,說:“我認罪。”
和劉陌野推測的一樣,程濤是個慣偷,他利用電工的身份,白天出入于各個大樓,踩好了點,晚上再去偷竊。
前一天晚上,他鉆進二樓的一戶人家,正在翻東西,沒想到女主人回來了,大喊抓小偷。
程濤奪門而逃,剛跑到一樓,住在這層的中年男子開門出來。女人喊他幫忙抓小偷,中年人一把抓住程濤的衣領,程濤掙了幾次,沒掙脫,情急之下,掏出口袋里的刀就朝中年人捅去。中年人毫無防備,被刀捅在胸口,但還沒有倒下,一只手扶住墻站著,另一只手仍然抓住程濤的衣袖。程濤又捅了幾刀,才掙脫衣袖,跑出樓道。沒想到,樓道里又追出來一個年輕人,程濤踩住紙箱往墻上爬的時候被拽住,跳下來又捅了年輕人幾刀,然后爬墻逃走了。
程濤說:“我不想殺人,只是想偷點東西就跑,是那兩個人不依不饒,追著我不放,我才下手的。”
老何問他:“還記不記得二樓首先呼救的住戶長什么樣子?”程濤說:“好像是穿著碎花裙子,大波浪卷長發(fā)。”
碎花長裙?大波浪卷長發(fā)?這不就是那個報警人嗎?劉陌野心里一驚,她怎么從來沒向警方提過這事呢?
劉陌野和老何回到案發(fā)現(xiàn)場,上二樓敲門,隔著門明顯聽到里邊有聲音,但是就是沒人答應,很明顯,那個女人不愿意見他們。
劉陌野心底一股無名火躥了起來,“咣咣”砸了幾下這家的門,老何趕緊把他攔住,又朝屋里喊話,勸了老半天,門終于打開了。
果然是那個報警人,她倚著門,不讓劉陌野一行進去,老何說,案子已經(jīng)破了,我們只是想做一份筆錄,女人一聽,閃身退到門后,一邊就要把門關上。
劉陌野伸出一只腳,抵住門縫,不讓她關門。
女人開始大喊大叫:“我要報警了,你們私闖民宅!”
“我們就是警察,你報給誰?”劉陌野瞪了她一眼。
女人終于停住了哭鬧,讓警察進了屋。
屋里大包小包的東西,雜亂無章地堆滿了整個房間,看起來女人正在打包。
“這是要搬家啊?”劉陌野問。
女人沒回答,把臉轉(zhuǎn)到一邊去。
劉陌野接著問:“昨晚兇殺案的嫌疑人已經(jīng)抓到了,他說起因是偷你家的東西被發(fā)現(xiàn)了,樓下的兩位鄰居出來幫忙抓小偷,才被捅死的。”
“不,我家沒有被偷,我也沒喊過抓小偷,更沒見過樓下那兩人。”
劉陌野忍無可忍,大聲說道:“人家見義勇為出來幫你,你不感謝他們就算了,現(xiàn)在人家都死了,兩條人命,你真的連作個證都不敢嗎?你還有一點良心沒有?”
女人對劉陌野的話無動于衷,堅持不承認小偷來過她家,說是樓下的鄰居自己抓小偷,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劉陌野看了看表,一點半,距離案發(fā)過了整整二十四小時,他和老何走出報警人的家,身后的門忙不迭地關上了。“咚”,劉陌野一拳頭砸在墻上,老何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兩條人命,她是怕自己擔責,所以才咬死不肯說。”
不過幸好,程濤已經(jīng)交代了全部犯罪細節(jié),證據(jù)鏈也對得上,給他定罪已經(jīng)沒問題了。
只是,劉陌野一直在想:假如兩位被害者提前知道,拼掉性命去幫助別人,換來的卻是如二樓鄰居那般冷漠的人心,他們還會在聽到呼救的第一時間就挺身而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