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大偉 陳大鵬 編輯/王亞亞
上世紀末以來,隨著我國深度融入全球產業鏈分工,以中間品貿易為代表的我國對外貿易迅速增長,我國逐步成長為全球第一大貿易國。當前,全球產業鏈格局出現明顯變化,跨國產業鏈出現一定的收縮趨勢,更加注重針對區域市場進行布局。憑借國內市場潛力、基礎設施、配套能力、營商環境等領域的綜合優勢,我國在絕大多數產業鏈中的地位仍有望進一步鞏固、提升,這也將有效支撐我國對外貿易高質量發展。
一是抗疫成效成為疫情期間決定各國在全球產業鏈地位的重要因素。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初期,跨國企業希望通過分散供貨渠道方式緩解短期供應中斷給企業帶來的運營壓力。但隨著全球疫情迅速蔓延,歐美、東盟、拉美等全球主要制成品生產基地為控制疫情蔓延態勢相繼關停工廠,早期“避險性”措施已無法解決企業供貨中斷問題,加之各主要經濟體相繼關閉港口、加大海關疫情檢測檢疫力度,導致企業無法通過跨境運輸方式調配資源完成生產。因此,抗疫措施有效與否成為確保海外工廠順利開展生產的關鍵因素。目前來看,由中國、韓國、東盟等構成的東亞生產網絡由于制造業綜合競爭力較強,產業鏈體系最為完善,加之抗疫取得重大成功,遠早于歐美發達國家率先實現復工復產,在彌補全球供需短期缺口中發揮了重要作用。據世界貿易組織(WTO)統計數據測算,2021年中國、韓國、越南等東亞生產網絡成員出口占全球貿易總額的比重分別為15.1 %、2.89%、1.51%,較疫情前的2019年上升了1.9、0.04和0.11個百分點,彌補全球供需缺口的態勢十分明顯。
二是全球跨境產業鏈呈現出加快收縮趨勢。美、歐、東亞三大生產網絡均具備了相對獨立的工業體系,以及從原材料供應、關鍵零部件制造到最終產品生產的能力,且科技創新能力較強,能夠依托自身的要素稟賦構建合適的產業鏈體系以滿足需求。早在新冠肺炎疫情之前,全球產業鏈和價值鏈就呈現出收縮的趨勢,參與產業鏈的國家數量有所減少,參與全球價值鏈的貿易總額(GVC participation,為一個經濟體出口產品中來自其他經濟體的增加值加上其他經濟體出口中來自該經濟體的增加值)增速也明顯放緩。根據聯合國貿發會議(UNCTAD)數據庫測算,2000—2010年間各經濟體參與全球價值鏈的貿易總額年均增速普遍在9%以上,而2010—2017年年均增速則全部在4%以下。此次疫情在全球范圍內的快速蔓延,暴露了當前全球化在產業鏈、供應鏈、人員流動等領域的弱點,導致全球大型跨國公司從產業鏈的安全性考慮,一方面將原有的“線狀”企業間供應鏈網絡轉變為“網狀”,以防范因部分國家出現重大危機所導致的全球產業鏈中斷,另一方面則進一步縮短跨境產業鏈長度。WTO《全球價值鏈發展報告2021》表明,全球價值鏈參與率在2018年達到峰值,2019年開始下降,疫情暴發以來進一步下降,以生產法測算的2020年全球價值鏈參與率相對2019年下降了4.9個百分點,以貿易法測算的2020年全球價值鏈參與率相對2018年下降了2.5個百分點。
三是以美國為代表的發達經濟體正積極加速推動產業鏈格局調整,但效果尚有待觀察。目前,以美國為代表的發達國家出于維護其在全球產業鏈主導地位,并提升相關產業鏈安全性的目的,出臺了一系列企圖推動全球產業鏈格局調整的政策。一方面,以美國為代表的發達國家積極推動跨國公司將全球產業鏈的關鍵環節回流本土。如美國白宮經濟顧問庫德羅建議美國政府為美國在華企業撤離中國、遷回本土提供稅收優惠,允許廠房、設備和知識產權等投資支出“100%直接費用化”。日本經濟產業省也計劃斥資20多億美元支持日本企業撤回本土。另一方面,以美國為代表的發達國家也考慮到自身的要素稟賦已經不適合部分產業鏈環節的發展,提出“印太經濟框架”等一系列新倡議,意圖加強構筑和南亞、東南亞等經濟體的產業鏈、供應鏈聯盟,形成所謂的“友岸產業鏈”,以維護自身的產業鏈供應鏈安全。但要看到,美日歐等發達經濟體所出臺的現行措施對各經濟體參與全球產業鏈分工的比較優勢影響相對有限,加之新冠肺炎疫情持續宕延反復,全球生產要素流動仍然嚴重受阻,因此這些政策的效果仍將有待觀察。
一是以巨大市場潛力為代表的綜合競爭優勢決定了我國仍將是亞太地區產業鏈的核心。當前,我國正在加快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堅定實施擴大內需戰略,建設高標準市場體系、形成國內統一大市場。一方面,我國著力擴大中等收入群體,堅定不移走共同富裕道路,消費潛力將得到進一步釋放。根據清華大學中國經濟思想與實踐研究院預測,我國有望在2025年左右進入世界銀行定義的高收入國家行列。隨著收入水平提高,居民消費規模將進一步擴大、消費結構將進一步優化、消費層次將進一步提升,為亞太地區產業鏈提供最重要、最優質的市場。另一方面,我國在基礎設施、配套產業、高素質人才等方面仍然具有明顯的優勢,有利于全球優質要素向我國集聚。2022年上半年,盡管受到多重不利因素影響,我國實際利用外資仍逆勢同比增長17.4%,尤其是高技術產業同比增長33.6%。作為全球產業鏈的主導者,跨國公司持續看好我國國內市場,充分體現了我國在全球產業鏈特別是亞太生產網絡中的地位將進一步強化。
作為全球產業鏈的主導者,跨國公司持續看好我國國內市場,充分體現了我國在全球產業鏈特別是亞太生產網絡中的地位將進一步強化。
二是勞動力、土地等要素成本上升不會在根本上影響我國在全球產業鏈中的地位。隨著我國經濟發展水平的持續提升,勞動力、土地等要素成本顯著上升,我國在服裝加工、手機加工等勞動密集型環節的全球產業鏈中的地位有所下降。據海關總署數據,2021年我國對美出口服裝、鞋帽所占美進口份額較2016年均有一定程度的下降。但要看到,由于我國在配套產業體系、營商環境、物流成本等方面相較越南、印度等發展中國家的優勢十分明顯,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抵消勞動力、土地等要素成本上升的劣勢,因此在高品質勞動密集型產品的生產環節仍然具有一定競爭力。2022年5、6月,我國鞋靴出口額分別同比增長49.5%和45.7%,也證明我國在勞動密集型產品尤其是具有一定高附加值的優質產品中仍然具有明顯競爭力。此外,我國在將部分中低端勞動密集型環節向境外轉移的同時,正在加速向服裝設計、服裝品牌營造等產業鏈的關鍵環節升級,對相關產業鏈的控制力并未下降,反而有所上升。
三是跨國公司決策調整對我國作為其主要產業鏈布局所在地的影響有限。受新冠肺炎疫情持續反復、俄烏沖突以及中美經貿摩擦等因素影響,跨國公司的戰略決策因素有所調整,由傳統的“效率優先”轉變為“效率和安全并重”。同時,由于美國是全球產業鏈的諸多核心技術提供者和最大的高端消費市場,其提出的“友岸供應鏈”戰略客觀上也會對跨國公司的決策產生影響。部分跨國公司未來可能會將面向美國市場的產業鏈更多向美國的所謂“盟友”布局。同時,東盟、印度等經濟體吸引歐美大型跨國公司,促進經濟發展的意愿十分強烈,也會在一定程度上對跨國公司布局供應鏈實施鼓勵政策。因此,未來我國在承接全球跨國公司產業鏈布局時,所面臨的競爭相較當前將更加激烈。但從中長期看,以美為代表的發達國家人為扭曲全球產業鏈的這種做法將顯著降低全球產業鏈的運行效率,并不具備可持續性,全球特別是亞太區域的產業鏈向著更加公平、合理、高效、透明的方向發展的大趨勢不會改變。由于我國在承接大多數產業鏈方面的綜合競爭優勢仍顯著強于印度、越南等經濟體以及美國本土,所以,我國仍會在面向歐美市場的產業鏈中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
四是要素稟賦持續優化決定了我國有能力在新能源汽車等新興產業鏈中處于更高的地位。隨著我國經濟進入高質量發展階段,中高端人才和技術創新等參與全球產業分工的新優勢日益突出。一方面,我國具有雄厚的中高端人力資源優勢。根據教育部數據,我國接受高等教育的人口已達2.4億,新增勞動力平均受教育年限達到13.8年,勞動年齡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達到10.9年,高等教育進入世界公認的普及化階段,明顯領先越南等國。另一方面,我國科技創新能力不斷增強,不僅在整體專利申請方面連續三年(2019—2021年)排名第一,而且在人工智能、5G、大容量電池以及量子科學等尖端領域已經實現技術全球領先。中高端人才和科技創新能力成為我國搶占新一輪科技革命制高點、提升在新興產業鏈中地位的重要支撐。例如在新能源汽車領域,我國在“三電(電池、電機和電控系統)”核心技術方面均實現了技術突破,構建了一定的競爭優勢,尤其是動力電池方面,寧德時代、比亞迪等企業已經領跑全球,2022年上半年寧德時代全球市場份額已經達到34%,產品覆蓋55個國家和地區。從出口數據看,根據中國汽車工業協會數據,2022年上半年我國新能源汽車出口達到20.2萬輛,同比增長1.3倍,占汽車出口總量的16.6%。
穩步支持國內企業通過并購、綠地投資等方式積極拓展東盟、南亞、中東歐等地區的市場,同時推動相關企業在國內布局研發、品牌設計等高附加值環節,提升我國對相關生產網絡的控制力和影響力。
一是聚焦新興產業價值鏈,堅決彌補短板和鍛造長板,以提升產業綜合競爭力。針對專用芯片、關鍵元器件、創新藥物研發等我國尚處短板的新興產業價值鏈關鍵環節,積極運用加大研發費用加計扣除實施力度、對從事相關環節基礎研究的企業給予稅收返還等措施,盡快培育一批隱形冠軍和“鏈長”企業,彌補我國在產業鏈關鍵環節的短板。對于新能源汽車整車制造、光伏設備制造等我國已經具備較強競爭優勢的新興產業價值鏈關鍵環節,鼓勵企業持續進行應用技術創新,確保上游供應鏈穩定運轉,不斷提升相關環節的核心競爭力。
二是繼續鼓勵跨國公司將產業鏈高附加值環節布局在我國。積極應用《鼓勵外商投資產業目錄》,鼓勵外商進入新能源汽車、生物醫藥、無人機、VR設備等新興產業價值鏈中我國尚存一定短板乃至空白的環節,引導外資將關鍵零部件制造和研發環節繼續向內地布局。盡快實施新一批重大利用外資項目,充分發揮其對跨國公司的導向作用。鼓勵地方政府建設新型跨國產業合作園區,通過在科技創新、項目建設管理等方面的制度創新,為優質跨國公司塑造更優的營商環境。
三是加大對中西部地區承接傳統產業價值鏈中低端環節的鼓勵力度。適度修訂《西部地區鼓勵類產業目錄》《產業結構調整目錄》以及《鼓勵外商投資產業目錄》中的中西部地區章節,探索將服裝鞋帽加工、服裝面料制造、筆記本電腦加工、計算機配件制造等勞動密集型環節納入相關目錄。支持中西部省份地方政府針對上述環節開展專項招商引資活動。鼓勵中西部省份在部分中低端環節形成一定規模后向上游的高附加值零部件研發制造環節延伸,逐步形成產業集群優勢。
四是穩步構建“以我為主”的跨國生產網絡。穩步支持國內企業通過并購、綠地投資等方式積極拓展東盟、南亞、中東歐等地區的市場,同時推動相關企業在國內布局研發、品牌設計等高附加值環節,提升我國對相關生產網絡的控制力和影響力。繼續完善境外投資法律法規和分類分級監管體系,健全境外投資信息監測報告制度,建立健全境外投資違法違規行為記錄,有效防范企業“走出去”面臨的外部風險。在電子、機械等行業加強對關鍵零部件制造、核心研發等產業鏈關鍵環節的跟蹤,防范相關環節出現過度外遷現象,有效維護產業鏈供應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