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光成
在四連,我見到了如此動人的荷。
氣場與氣質,形象與精神,是四連的荷展示給世界的關鍵詞。讓人在盛夏的江南大地上,能夠心神靜然,能夠放緩腳步,能夠流連忘返,能夠蕩漾詩心,能夠遙作分享,讓人戀戀不舍,所有美好的品性,疊加成光芒四射的魅力,與我們內心深處的人性之美瞬間打通,相互映照,仿佛是我們意識的借喻、外化或象征。
四連的荷,有一種占據視野的氣場!這種氣場,有著天生不容置疑的霸氣,裹挾著愉悅人心的沖擊。河汊湖塘,水,是荷的原鄉,更是荷的舞臺,擇水而生的天下之荷,在千萬年與水的心融神會中,早已出脫成各地一方水土的最美代言——“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惟有綠荷紅菡萏,卷舒開合任天真”。可我在想,天下有荷的河汊湖塘,比之四連大而闊者,何其多,可但凡經歷我眼的過往之荷,怎么就沒有過如此讓我相見恨晚、怦然心動的呢?是我的寡見少聞、蟬不知雪,還是自作多情、愛屋及烏?也許是,也許都不是;也許有理由,也許根本就找不出理由。李白所歷名山大川可謂多矣,所歌名山大川亦可謂多矣,而江南宣州那座高不過300米的小小青山,卻最終成為李白眼里天下山的至美——“眾鳥高飛盡,孤云獨去閑。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這“相看兩不厭”里的“為什么”,又是怎么能用常識的邏輯去“因為,所以”地言說與人呢。此時,四連的荷,也仿佛氤氳起敬亭山般的意氣,讓我滿眼都是它別于一般之荷的形象氣場與精神氣象!我與它面對,我與它互致問候,它牽引著我的視線,占據著我的視野,讓我的心跳,與旋舞在荷花、荷葉、苞蕾、蓮蓬之間的蜻蜓或蜜蜂的云翼,不期而遇,相望同頻。
是的,四連的荷,確是超出了我往昔的經驗,或者說,我無法不被它迷攝,而成為它此刻的歌者。——往昔所見的那些荷,沿著或順著水面,前后左右,東南西北,在水面上鋪開而去。它們在我的視平線之下矜持、含蓄,而又隱隱約約著些許自我清高的孤芳自賞。它們雖也仰望向天空,但天空是天空,它們是它們,二者之間看不出氣息的交流;它們雖也挨近水濱的岸地,但看上去也只是物理層面的挨近,從內而外,感覺都脫不出從時空那端伸延不變的古舊內卷。而四連的荷呢?四連的荷,感覺就是走出書齋的生活之荷,跳出羈絆的解放之荷!在我與它相逢對視的一剎,它就秒抓了我的心,又仿佛我的心早就在等待被它秒抓!——它們高高,高出我的視平線那樣高高亭立地在我的面前,伸展的葉是風開的裙袂,盛開的花迎我的笑臉,待放的菡萏是豆蔻的美髻,更是舉向天空青春的旗幟與追夢的畫筆。初成的蓮蓬,可愛地歪著小小的腦袋,紛紛擠近我的鼻尖,那是一只只伸向我的麥克風,熱切而禮貌地靜待著,靜待著我對它們說些什么。
我拍下一張照片,寫道:傾聽世界,成長未來。照片上是幾支燦綠的“麥克風”。我拍下又一張照片,寫道:理想,總是有方向的。照片上是高出視平線、向著天空成片飛舉的支支“畫筆”。一時間,朋友圈里點贊像咕嘟嘟的開水,沸騰不止,又像滿地的雞雛,急急地搶啄滿地的米粒,一百個贊,兩百個贊,三百個贊……
兩位女子,一起站在一把立地撐開的大黃傘下。大傘緊貼著荷花,一時竟看不出陰涼是出自大傘,還是出自荷葉。只見她倆拿起一只蓮蓬,剝出里面的蓮子,接著又拿起一只蓮蓬剝,蓮子都扔進手邊的木盆里,一會兒就扔滿了蓮子。坐在長凳上的叫劉友芳,蹲在地上的叫張誼琴。“這都是我的家庭農場!”劉友芳伸直臂膊,前后左右畫一圈,又看向張誼琴,“她是我家嫂子,在城里開發區上班,今天休假,來幫我忙的。”
劉友芳說,她種的這種荷,屬于觀賞性品種,形態美,花期長,色彩艷麗,層次豐富。不產藕,經濟效益主要在蓮子,而且蓮子產量特別高,品質也特別好,外面的訂單都做不完,現在進入忙季,除去請的工人等費用,每天都有不菲的收入。“沒想到,除了蓮子賣錢,還帶動了鄉村旅游呢!”劉友芳臉上漾起不容置疑的自豪。“你也覺得好看吧?今天來看荷花的還不算多,多的時候一天有上千人呢。村子里能停車子的地方都停滿了,‘農家樂’怎么都忙不過來,農家真的是樂起來了,哈哈!”
微風徐徐,綠荷簌簌,仿佛是點頭贊許著劉友芳——是呢,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