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意綻放的水仙花

江惠春

日歷一頁頁翻過，一晃一晃的，年的腳步近了。街上，掛滿了紅紅火火的各式春聯，從街頭到街尾，一攤接著一攤，如十里桃花盛開般把過往行人的臉映得紅通通的。看到兩邊的春聯開始擺攤了，就進入開始數著日子過年了。一副副飽含著喜慶與祝福的春聯，有燙金字有齊整整的印刷更有鑲金邊的，花樣百出，紅得耀眼，紅得金光閃閃，紅得澎湃激昂，讓前來欣賞的人們眼球有點應接不睱。在我國古老的歷史文化傳統中，過年貼春聯，是喜慶祥和的象征，也有著辟邪的意義。當人們在自己的家門口貼上春聯的時候，整幢房子都被吉祥的紅色包圍起來，喜慶舒心的氛圍是關也關不住的人間春色。

如果說春聯幾乎是家家戶戶的標配，那鮮花也是人們喜愛的裝飾。不知道大家有沒這種感覺，平日見不到的奇花異草，突然在街邊的商鋪如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或紅得耀眼或紫得張揚或綠得養眼等，散發著各種各樣的花香味，在路過的時候會時不時地撲鼻而來，讓你忍不住多瞄兩眼。而往往這一瞄，就注定挪不開腳步，于是，走出商鋪時，懷里總會多那么一把紅黃藍紫等色彩鮮艷的花朵。如果說商鋪的賣場有炒作節日的“嫌疑”，其實那也是愿者上鉤的居多。過年時，或許大家不一定都會買那些價格較為昂貴的鮮花，但是很多人家里，都會擺放水仙花迎新春，母親就是年年過新年必備水仙的那些人之一。

在微信朋友圈里，看見有朋友曬出一組水仙花開的照片，大紅色的桌布上，水仙盈盈綻放，白色花瓣與大紅色桌布相互映襯，巧妙組合恰如寒冷冬日里一團燃燒的紅霞襯白云，在天地間生成一幅幅生動詩意的水墨畫，讓人倍感溫暖。雖隔著屏幕，卻仿佛聞到滿室馨香，濃濃的花香呼之欲出。過一個美好的年，終究是人們美好的愿望。特別是孩子們，都是期待著過年。平時的日子，父母總是有各種各樣的管控，對孩子們來說，吃喝玩樂都不能盡興，而過年就不一樣，到處充滿喜慶歡樂的氛圍，可以趁著節日好好樂一樂，于是小朋友們總是使出渾身解數的玩樂，免得浪費大好時光，各式各樣好玩的花樣在孩子的童年也層出不窮。孩子忙著玩，我們，卻忙著人間煙火。一朵花開，有時就是忙碌歲月里的寄托，行走著，追尋著，然后渴望著，而心里，卻終究相信塵埃里會開出一朵花，溫暖著世俗的歲月。

接近年底時，母親就開始忙碌，里里外外都打掃得干干凈凈，辦年貨，貼春聯，做臘腸等。早些年，母親有一位九湖的朋友，那位朋友的村莊是九湖有名的“花木種植村”，家家戶戶以花為業，逢年過節，都會送些水仙、蘭花、發財樹及各種雕刻盆景等一些盆栽的綠植來。出于感謝，母親也是置辦了一些土特產作為回贈，有來有往的朋友情，一直延續了好多年。至今記得那些盆景一年四季常青，蘭花開時嬌艷珍奇，而我的心里總感覺蘭花過于貴氣嬌嫩，不好侍候，惟有水仙是心里最親近的花朵。

母親不認同我的“偏見”，對于那些花朵是一視同仁的養護。養著養著，蘭花是開花了，有高貴柔美的韻味，更有種“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之感，可是不出我所料，蘭花開時讓人賞心悅目，而凋零時也是毫不留情。不知是光照不夠還是種植方式不對，如果是自己種植的蘭花，好像就沒開過花，如果是送來時就掛著花朵，花期卻很短，沒幾天光景，一朵花落了，接下來其它的花朵也像約好似的接二連三相繼紛紛掉落，最后枝頭光禿禿的一片，惟有那些翠綠的枝梗展示著曾經有過的余香。母親覺得可惜，甚至自責養護不到位，對水仙就更為上心。

那些年的春節，在家里的四周角落，總有不同姿態的水仙綻放。有蔥綠碧翠繁茂如蒜苗一般的葉子，也有雕工特別精致的水仙花頭。母親特別喜歡將那些雕刻精致的水仙花放在大紅色的瓷盆里，再拾幾個小鵝卵石墊著，有時，為了讓水仙花趕在大年三十那天開放，母親就在每天中午將水仙移到有光照的地方，晚上再搬進屋，或是有時水溫太低，給水仙換上稍稍溫熱的水，說來也是神奇，明明看起來還只是一盆綠意蔥蘢的水仙，可到了除夕夜，似有感應到春節的喜氣似的，不經意間，水仙就綻放出秀麗的花朵，青翠葉片之下，淡淡柔柔的香氣悄悄地彌漫到客廳的每一個角落，令所有人贊嘆不已。清代文人李漁也是位水仙愛好者，有記載說李漁推崇金陵水仙，還因為當時金陵水仙的培育技術十分高超。售賣水仙的店家甚至仿佛擁有“造物之權”一般，想讓水仙早開即早開，晚開即晚開；購買者若想要所買水仙在某一天開花，則那一天必開花，未嘗有一天的誤差。而購買之時，只要以盆與石塊相組合，就能隨手布置，如圖畫一般。這樣的技藝，讓李漁欽佩不已，不僅感嘆：“豈此等末技，亦由天授，非人力邪？”說明水仙花可按時辰開花之事古已有之。

水仙，作為市花角色，街頭小巷隨處可見。那些流動的小販，用紅繩子綁著一把把的水仙，“水仙水仙，五元一把”的吆喝聲由遠及近。從外地返鄉的人們，路過小販邊上，聞到花香，都會忍不住的駐足停留，這就是家鄉的味道。“凌波仙子”，雖然躺在街邊小道，雖然只是用一個蘿筐裝著散賣，蘿筐中的水仙依然有著凌波傲立的風骨，依然承載著深厚的漳州文化和人文情懷。既接地氣又有著超脫清雅的玉質冰肌之感。“借水開花自一奇，水沉為骨玉為肌。暗香已壓酴醾倒，只此寒梅無好枝。”古人的這首詩或許就是對水仙最為貼切的描寫。水仙本身的名字就帶著水，正是水的清澈透明襯托著水仙花的清雅純潔，明人高濂的《遵生八箋》就說水仙花“因花性好水，故名水仙”，不管水仙一名是否由此而來，而水仙與水卻是密不可分。

因受母親喜愛水仙的影響，路過時我也會時不時的捎上幾把水仙，在嚴寒的冬日，放置一瓶清澈的淺水，再加上幾塊形態各異的小石頭，瓶中是一束翠葉婀娜的水仙，哪怕寒氣襲人，水仙依然有絲絲縷縷的芳香從清水中溢出，香氣撲鼻，繁囂不擾，心間倍凈潔，冬日的沉悶在水仙中漸漸明快起來。在水仙的芬芳中，母親的電話不期而至，“年快到了，家里水仙花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有空再過來載回去啊。”掛下電話，我順手拍了張五元一把的水仙花圖發送到母親微信的對話框里，圖里，水靈透明的水仙揮灑著恣意的美，一如寒風中母親的笑臉，洋溢著春天的喜悅，歲歲年年散發著透徹心扉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