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與和平》人物形象分析

張化夷

內容摘要：列夫·托爾斯泰在《戰爭與和平》中，塑造了鮮活的人物形象。皮埃爾是動態成長中的探索者，安德烈正直、睿智，但其形象帶有隱性自戀人格特征，二人的迷茫與掙扎，體現了作者對現實的思考，其形象寄托了作者理想。娜塔莎和拉斯托夫是典型的俄羅斯青年貴族代表，除此之外，作家還塑造了庫什金家族群像和庫圖佐夫等愛國將領群像。

關鍵詞：理想 探索 悲劇

《戰爭與和平》是俄羅斯作家托爾斯泰的一部長篇小說，出版于1865-1869年。該作品主要以1812年俄法戰爭為中心，敘述戰爭與和平交替的年代里，幾個俄羅斯貴族家族的經歷，隨著幾位主角的探索與他們命運的跌宕起伏，描畫了19世紀初俄國乃至整個歐洲的社會面貌，氣勢恢弘。小說刻畫了數百個人物形象，其中的主要人物皮埃爾、安德烈、娜塔莎等在這場戰爭中都經歷了磨難、探索和思考，體現了人物性格的動態發展。

除此之外，包括多洛霍夫、瓦西里公爵、索尼婭、公爵小姐瑪麗亞、布里安小姐、老保爾康斯基公爵等人物都刻畫地極為鮮活，就連小說中作為反面形象的拿破侖，都有精微的細節描寫。

一.皮埃爾形象

皮埃爾是個青年貴族中的探索者。他本是老別祖霍夫伯爵的私生子，后來得到遺囑成為伯爵繼承人。托爾斯泰年輕時不專心學業，熱衷社交。他賭博、酗酒，追逐異性，與書中的皮埃爾毫無二致。隨著接觸到啟蒙思想和道德哲學，認識到俄國社會對農奴的壓迫，思想開始轉變，進而同情底層民眾，主張和平改良等。他善良、珍視友情，又沉溺欲望，無力自拔，后來在被囚禁中找到了救贖之路，在探索中接觸到啟蒙思想，開始關注社會改良。這個人物形象有作者本身的影子，他的動態成長也寄寓著作者的理想。

剛開始，他善良憨厚又熱情放縱，被安德烈評價為：“在我心中，你特別可貴，唯有你才是我們整個上流社會中的一個活躍分子”。他在安德烈的要求下，發誓不再過那種墮落生活，但轉眼又忍不住去酗酒、賭博和胡鬧。他找不到人生的意義，沉溺于欲望之中，被瓦西里公爵操縱，和美艷的海倫結了婚。皮埃爾在欲望和道德之間的掙扎，也蘊含著作者對自身欲望的恐懼和焦慮。經歷了婚變后，皮埃爾在旅途中遇到共濟會員巴茲杰耶夫，加入了共濟會。他崇尚謙遜、服從、品行端正、愛人類、勇敢和慷慨、視死如歸。

他珍視友情，發現安德烈愛上娜塔莎的時候，他雖心中難過，依然竭力促成二人的訂婚。

皮埃爾富有探索精神，回到自己領地，他開始推行改革，致力于人民生活改善，解放農奴。結果卻不斷被手下管事的人誆騙，租金減少了三分之一，本地的賦役卻增加了一半，農奴和底層農民過得更糟了。這部分展示了托爾斯泰對社會改革的探索。和皮埃爾一樣，他在自己領地上也進行了改革，也同樣以失敗告終。

經過被法軍俘虜、陪刑，以及在戰俘營里和純樸的勞動人民一起生活，他的人格獲得了成長。后來又見到修士爭權奪利，認識到共濟會的虛偽。普拉東反復講述的故事，其意義在于一個人自己拯救自己，自己解放自己。最后，在皮埃爾眼中，人生的意義不在于遠方，而在于普通的生活，體現了一種積極熱愛人生的思想。皮埃爾還領悟到，生命是一切，要在無辜的苦難中，熱愛這個生命。這也是托爾斯泰的領悟，他最后也是在宗教中找到了救贖之路。

在尾聲部分，他還在社會交往中得到了思想啟蒙，參加了秘密社團，開始關注社會制度改革。這個人物的轉變體現了托爾斯泰的思想成長，但他的改良主張既不被革命群眾所理解，更不被統治階層接受，注定其結局帶有悲劇色彩。

二.安德烈

安德烈是保爾康斯基公爵的兒子，清高、正直、睿智，富有批判精神。他蔑視一切，對貴族和宮廷生活持否定態度，但這種否定帶有隱性自戀人格特征，帶有作者自身的投射。他的悲劇命運蘊含著作者帶有悲劇意味的人生觀，也體現出他面對時代現實的感傷情緒。

當皮埃爾問他為什么要去參加戰爭的時候，他回答說因為自己當前所過的這種生活，不合乎心愿。他不屑于與宮廷貴族為伍，因為他與貴族交流，難以得到靈魂的共鳴。他覺得妻子淺薄，難以交流，勸皮埃爾千萬莫要結婚。安德烈對女性的看法也折射出一些托爾斯泰的態度。托爾斯泰主張社會改良、貴族懺悔贖罪，他無法得到妻子的理解，與其關系比較緊張。晚年夫妻二人水火不容，陷入長期爭吵的泥潭。

安德烈入伍后參與了奧斯特里茨戰役，在戰役中受重傷被俘虜，對拿破侖的崇拜慢慢褪去。戰爭中他擎起軍旗沖鋒，體現了他的勇敢。他的身上寄托著托爾斯泰對俄羅斯貴族優良品質的期許。

他具備深刻的洞察力和執行力，在妻子死后，他經營莊園，切實改善了農奴生活。把羅馬法典和法國法典的條文譯成俄文，撰寫軍事條令，希望對國家有所幫助。他也消沉過，但受到皮埃爾的啟發，重新投入了社會生活。在娜塔莎的熱情與魅力的吸引下，他煥發了生機。但他又說娜塔莎隨時可以悔婚，自己愿意為她保留自由選擇的權利。這也折射出他非常驕傲，害怕被娜塔莎拒絕或拋棄的矛盾心理。

他熱愛祖國，堅定而無畏。俄國遭到入侵之后，他謝絕了庫圖佐夫讓他當副官的要求，主動到前線投入了戰斗。重傷后在醫療帳篷里，看到了赤裸裸的死亡和痛苦，于是換了一種眼光看待戰爭，也在苦難中領會了普世之愛。他發現了曾經的情敵，痛哭失聲、剛被截去腿的阿納托利·庫拉金。于是他對他的痛恨轉變為同情，于是產生了強烈的憐憫之情。

在拉斯托夫家養傷時，與娜塔莎重敘舊情，最后在瀕死之際，他認識到，世界的本原不是來自外部，而是在人的生命之中的愛。他所謂這種愛的信仰對立于宗教體制，認為有愛一切才會存在。如果說皮埃爾寄托著作者的理想，安德烈帶有些自戀的孤絕就暗含著托爾斯泰對人生和愛情的看法。他彌留之際的愛的領悟，也體現了托爾斯泰愛的哲學：寬恕、博愛，同情和關懷。

三.娜塔莎

娜塔莎是拉斯托夫伯爵家的女兒，她秉承著家族的樸素愛國情操，快樂、單純、善良，性格開朗活潑。她是作者愛情、女性觀念的投射。

小時候，她對愛情充滿憧憬與向往，十三歲便跳到桶上吻鮑里斯，約定長大結婚。后來，她與安德烈確立戀愛關系，感覺緊張又興奮。回答哥哥的時候，她說自己愛過鮑里斯，愛過教師，愛過杰尼索夫，但和安德烈的愛情不是一回事。如果安德烈像一塊堅冰，她就是一團熊熊烈火，能夠吸引所有看到她的人，并且終年燃燒不會被熄滅。

在伯伯家的農莊，她隨著手風琴的節拍跳起了披肩舞。娜塔莎本是受到法國式貴族教育的女孩，披肩舞又是被認為不登大雅之堂的俄羅斯農民舞蹈，二者本格格不入。但她跳起舞來卻讓人感覺非常純正。在她的家人看來，她是個伯爵小姐，但她擅長于領會阿尼西婭身上的一切，以及阿尼西婭的父親、嬸嬸、大娘，每個俄羅斯人身上的一切。這就是展現在她身上的俄羅斯民族精神。所以作者說，她是典型的俄羅斯姑娘，擅長領會俄羅斯的一切，身上也有著每個俄羅斯人的一切。這是作者對書中女性的最高評價。

后來她被阿納托利勾引，寫信退婚、私奔未遂。她自述自己堅定地愛上過安德烈公爵，但也愛過阿納托利，這體現了她的無知和意志薄弱。

縱使有缺點，書中又展示了娜塔莎的愛國心，她的善良和勇敢：莫斯科淪陷時，她寧可把大半家產留在莫斯科，被法國士兵劫掠，也要救助傷兵。別人阻止她時，她激動得喉嚨哽咽發顫，最終使父親把車輛撥給傷員，而把箱子搬回貯藏室。

安德烈受傷后，娜塔莎照顧她，二人再次產生了深厚的感情。安德烈去世后，娜塔莎感受到了皮埃爾的愛意，接受了他的求婚，并迅速成為一個強壯樸素的家庭婦女。這種突然的轉變體現了托爾斯泰的女性觀點，是歷史和時代的局限。

四.拉斯托夫

尼古拉·拉斯托夫是拉斯托夫伯爵的長子，他是俄國宗法制下普通貴族的代表。他身上有正直、淳樸、勇敢等優秀品質，也有虛榮、愚忠、暴躁和盲目固守傳統道德等缺點。作者對他是持既贊賞又批判的態度。

他淳樸、真誠，義無反顧地投入保衛國家的戰爭。第一次參戰，他的隊伍被沖散，他掉頭跑進灌木叢。后來卻在營地里吹牛自己有多么勇敢。后來，他在法軍入侵俄國時，勇猛沖鋒，俘虜了一名法國人。

拉斯托夫正直、勇敢。在軍隊里，他看到軍官偷錢，堅決揭發出來。周圍戰友勸他不要影響兵團榮譽，讓他道歉說自己弄錯了，他非常痛苦，但堅持事實。老伯爵夫人借助熟人弄到一封介紹信，讓鮑里斯捎給他。他卻不屑一顧地扔到一邊，說副官是個奴才般的差事。顯然，在他眼中，沖鋒陷陣才是軍人的天職。

他忠君愛國，受到亞歷山大一世檢閱的時候，他感覺受到鼓舞，精神無比振奮，充滿力量。他自述，為了皇帝的命令，自己可以去赴湯蹈火。當想到千千萬萬士兵，只要皇帝說一句話，去犯罪，去拼死，他就感覺到不能不為之顫栗。最后，皮埃爾說要改革社會，參加秘密社團的時候，作為他的姻親，拉斯托夫強硬地表示，如果政府需要鎮壓，自己會一秒鐘也不會猶豫，立即執行命令。

拉斯托夫自制力差，喜歡賭博。和多洛霍夫打牌，輸了四萬三千盧布，依靠家里人的幫助才還清，還導致家里財務陷入窘境。選擇四萬三這個數字，是因為是他和索尼婭的年齡之和的一千倍，體現他心中有真愛，卻依然是順從了傳統的標準，娶了公爵小姐瑪麗亞，讓索尼婭成了一朵“謊花”。

他還有些莽撞、不善經營產業。不久，他因為自己對賬目的無知毆打了管家米堅卡，受到責備后又放棄了對家務的管理。

五.庫什金家族群像

庫什金家族包括瓦西里公爵，公爵的女兒海倫和兒子阿納托利。他們的形象代表了貴族階層的貪婪、虛偽、無恥等惡劣品性。作者對他們的態度以批判為主。

瓦西里公爵自私、貪婪、虛偽，他謀劃奪取老別祖霍夫伯爵的遺產，但自己并不直接出手，而是唆使公爵小姐出面，盜取遺囑。他說自己關心公爵小姐，說老伯爵糊涂了，有可能在遺囑中寫下對皮埃爾有利的條款，會影響到公爵小姐的利益。話說得冠冕堂皇，其實關心的無非自己的利益。

最有代表性的是瓦西里公爵撮合皮埃爾和海倫的情節。瓦西里每天舉辦宴會，給皮埃爾制造了很多機會，希望他向海倫求婚。皮埃爾卻在欲望和道德的抉擇中決心要避開海倫，遠走高飛……宴會上瓦西里公爵見皮埃爾猶疑不定，他實在忍不住，就過去一把將他們兩個抱在一起，親手促成了二人的婚事。事后他還感動得老淚縱橫，這充分體現了他的狡詐和虛偽。

海倫放蕩、自私。書中寫海倫嫁給皮埃爾并非基于愛情，而是因為貪圖他的錢財和地位。她婚前有和阿納托利亂倫的傳聞。婚后又和羅洛霍夫偷情，還對丈夫說如果分手，要給她一份家產。在貴族宴會上，她卻對別人作出一副不幸的神情，表達自己有個癲狂的丈夫，用來博得同情。最后她和兩個貴族交往，因病服藥而死。書中暗示海倫之死很可能和婚外情或者難產有關。

阿納托利英俊瀟灑，也是個放蕩、自私、膽怯的人。她父親帶他去向保爾康斯基公爵小姐瑪麗亞求婚，結果住下的當天就和瑪麗亞的女伴布里安小姐幽會，被發現之后揚長而去，沒有絲毫的歉意。

他一年要花掉幾萬盧布。后來結了婚，在劇院看到娜塔莎還是要勾引她私奔。多洛霍夫規勸時，他回答說，結婚無效的話自己就沒有責任，結婚有效的話，到了國外，無人知道也就無所謂了。事情敗露后，皮埃爾憤怒地質問他，他卻支支吾吾地不敢承認，最后皮埃爾給他一筆錢，把他攆出了莫斯科。

六.拿破侖與亞歷山大一世

小說中的拿破侖形象是個貪婪的野心家，愛好虛榮，熱愛權勢。亞歷山大一世的形象則是個年輕氣盛的帝王，長著一雙湛藍的眼睛，缺乏軍事指揮才能，但熱衷于參與戰爭。對他們性格的刻畫體現了作者的思想傾向。書中對他們的作戰指揮給予了毫不留情地諷刺。例如，拿破侖的進攻命令下達之后，還沒有傳達到陣地，前方的部隊已自行進攻并被擊潰了。作者認為，英雄人物都是受到歷史驅動的……他把拿破侖比作一個坐在馬車車廂里卻誤以為自己在趕車的小孩。

七.將領群像

庫圖佐夫元帥臃腫、老邁，但他熱愛祖國、戰爭經驗豐富，尊重基層軍官和人民群眾。他是俄國愛國將領的典范，他不善于逢迎，卻了解并關心自己的國家和人民。他認為，決定戰爭命運的不是總司令的命令，甚至不是地形、武器和死傷，而是士氣。

他正直，坦率。當所有廷臣都順著皇帝的心意，認為應當包圍敵人，予以痛擊，只有庫圖佐夫公開說出了自己的意見。他努力向皇帝證明征召新兵是不可能的事情;他講述了人民的困苦，還談到有可能遭到失敗……并因此被皇帝疏遠。

軍官多洛霍夫是個俊美而放肆的人物。他有一雙閃閃發亮的藍眼睛，生命力旺盛，喜歡冒險，蔑視秩序。他看不起貴族家庭的大人物，敢于追求拉斯托夫家的孤女索尼婭。他深愛自己的母親，是個孝順兒子。他也有一些缺點，比如好色嗜賭，但他良心未泯。作為一名久經沙場的驃騎兵軍官，決斗時輸給了從沒有摸過槍的皮埃爾，書里暗示他是有意想讓。阿納托利拐娜塔莎，他還勸了幾句。在戰場上，他膽敢孤身一身混入法軍營地，在敵人環伺中打探消息。但他對俘虜非常殘忍和冷漠。

還有巴格拉季翁、杰尼索夫等，他們也是俄國愛國將領的代表，勇敢頑強、富有謀略，視死如歸。

綜上所述，該小說的意義不僅在于展示了俄國的一個歷史時期的整個社會的面貌，還在于它塑造了一系列真實可信的人物形象，安德烈、皮埃爾，是作者著力塑造并積極肯定的青年貴族，他們身上帶有俄羅斯貴族的優良品質。他們雖都有自己的性格缺陷，但在人生的探索中，他們不斷得到思想和情感方面的成長。作者當作俄羅斯精神代表的娜塔莎也有性格、意志上的不足，這體現了作者對人性的深刻理解。庫什金家族群像和將領群像等展示了作者對社會的細致觀察以及對歷史的思索。這些人物形象有助于我們理解托爾斯泰的思想發展和人生歷程，對了解當時俄國的社會面貌、各階層狀況也有一定參考價值。

參考文獻

[1]（俄）列夫·托爾斯泰.戰爭與和平[M].劉遼逸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

[2]解讀《戰爭與和平》中的先進貴族男性安德烈[J].郭紫薇.芒種.2018（14）

[3]《戰爭與和平》中兩位女性形象的塑造[J].關翠瓊.教育教學論壇.2017（30）

（作者單位：聊城職業技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