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體裁衣

徐善來

毫無疑問，身體賦予我們的生命以行動力，而服裝則塑造了我們在社會生活中的面貌。縱觀古今，每個年代，人們對于服裝廓形變化的執著探索，都折射出了對于自我形象的追求，對身體形態可能性的大膽嘗試。在19世紀的歐洲宮廷，寬大的裙撐和襯裙成為優雅端莊的標志，家世顯赫的大家閨秀們都渴望著把束腰再收緊一點，把裙擺再張開一點。而誕生于同一時代的Louis Vuitton，在迎來品牌創始人200周年誕辰之際，以現代化的時裝視角重新詮釋了那個時代的華麗與絢爛。Louis Vuitton女裝創意總監Nicolas Ghesquiere向來是玩轉時空碰撞的好手，在他的巧妙融合下，19世紀維多利亞風格的后臀襯墊以炫目靈動的姿態附著在由刺繡和蕾絲裝點的褶邊長裙之下，隨著模特的走動而上下翻飛，讓重塑身體的配件不再是一種束縛，而更像是一對亟待翱翔的動力之翼。同樣是對復古舞會禮服的升級改良，來自倫敦的Matty Bovan則以手工的形式玩出了一種狂野戲謔的味道，看似碩大的裙擺以多種蓬松的輔料加以填充，加上明亮的色彩和不規則的油彩印花，如同叛逆青年受邀參加一場19世紀主題的變裝派對。

除了裙撐之外，時裝歷史上另一處被廣為重塑的身體部位非腰間莫屬。但與臀部不同的是，對腰部的處理在“收”而非“放”，就連中國古詩詞中也流傳著“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的典故。在新季秀場上，說到在腰部細節做文章的，就不得不提Pieter Mulier執掌下的首季Alala。Mulier繼承了“緊身衣之王”Azzedine Alala先生對于腰部極致貼合的處理手法，特別是品牌經典的穿孔皮質腰封，在原本的精細鏤空切割之上加入了反光虹彩鍍膜的處理，讓腰肢看上去更加纖細玲瓏，充滿現代感。而同樣是運用束腰元素，Miuccia Prada與Raf Simons卻反其道而行之，為這些原本束縛住身體的工具“怯魅”。“裙裾、束身衣、晚禮服，在歷史上，它們美麗而有趣，但我們想要改造它們。我們希望它們與21世紀的現代女性聯系起來，使她們享受美麗，但絕不守舊，而是聚焦當下。”Simons解釋道。因此，那些原本隱藏在內衣之中的束腰、胸衣鋼圈被裝飾在服裝的最外層，或是從背部撕開一道裂縫，讓人們得以窺見完美線條背后的層層包裹。

在繼承傳統并推陳出新的基礎上，一系列先鋒設計師從自身的角度重新思考了服裝廓形在當下的必要性和改良方法。比如剛剛產下第二個女兒的Simone Rocha，通過觀察母親這一角色在育兒時的喂奶方式有感而發，于服裝中融入緊身衣的概念以支撐胸部，同時設計三角式的開口，以便于母親們哺乳。而Loewe創意總監Jonathan Anderson則徹底打破了原有的服裝廓形規則，在身體的不同區域裝飾異型的金屬結構，與腹部、肩部、背部相連，重新塑造我們看待身體線條的方式。

在珠寶領域，突破常規的廓形與線條組合，也能夠為造型錦上添花。De Beers采用“鑿點金工”鑲嵌工藝制作而成的鉆石耳環，便令人回想起19世紀舞會上懸掛的水晶吊燈。而Van Cleef&Arpels的Zip項鏈及手鏈，則是憑借高超的工藝將兩種佩戴方式合二為一，如同服裝在頸部和腕間的精致蕾絲，璀璨奪目。Louis Vuitton珠寶藝術總監Francesca Amfitheatrof打造的Volt Curb Chain系列，以字母L和V的變形為靈感，串聯出靈動且致密的網狀結構，隨著人體的動作變化，精細的鉸鏈設計使作品得以完美貼合肌膚。

在去年結束的LVMH Prie上，中外兩位備受關注的設計新秀：周睿和Nens Doiaka，大放異彩，提前揭示了新一季時裝對于表達身體意識的推崇。在奪得LVMH Prize大獎之后，Nensi Dojaka舉辦了她的第一場時裝秀，恰到好處的暴露和隱匿、黑色透視與彈力材質的靈活運用、介于內衣與緊身禮服之間的款式設計，可以說解放了后疫情時代年輕人被壓抑的著裝欲望。而中國設計師周睿在去年接受我們的專訪時就坦言：“人們觀念的轉變——對自己身體的認知和理解，有助于推動我們品牌的概念性的表達：人本身的美，以及自然的狀態。”

因此從本質上而言，人們對自我身體的感知與贊美，是這股露膚緊身衣風靡的根本原因。在Loewe詮釋怪異廓形的Jonathan Anderson，轉而在個人品牌JW Anderson的設計中嘗試起另類透視，與泳裝和內衣元素相結合，在展現身體曲線的同時帶有一種若有似無的朦朧感。而以夸張的禮服設計聞名的美國設計師Christian Siriano，也嗅到了大眾被壓抑的著裝需求，在本季獻上了諸多以彈性面料制成的鏤空緊身裙。另一位同在紐約亮相的設計師LaQuan Smith，嘗試了更多彈性面料與身體的交織鉤連，近似于膚色質感的羅緞環繞在模特周身，真實地詮釋了時裝作為第二層皮膚的質感。而在Saint Laurent秀場，AnthonyVaccarello對身體意識的表現則顯得強勢許多，其以Paloma Picasso為靈感，向Yves Sainf Laurent先生80年代的高定工藝看齊，用看似細膩的材質充當女性身體的貼身鎧甲，于性感中透露出些許瀟灑利落的氣質。

極具身體意識的設計，其最初的原型絕不僅僅來源于緊身禮服，還可以追溯到我們貼身穿著的內衣。Acne Studios創意總監JonnyJohansson本次的設計主題就是“脫衣”，讓內衣暴露出來，于是同色系的兩件式內衣與薄紗長開衫便組合成一套完整的造型，豐富居家期間的生活情調。提到將內衣的款式進行再設計，Ludovic de Salnf Sernin絕對是如今當之無愧的佼佼者，他讓胸衣、平角褲等經過綁帶、碎鉆、鎖子甲等元素的裝飾，展現出時裝化的一面，也豐富了時裝的性感維度;新系列中，他再次強調了這種極致性感的風格。“我們在這樣一個完全數字化的世界里已經有一年半的時間了，重新將肉體和感官聯系在一起，對我來說非常重要。”而看似如此大膽的嘗試，卻絕不僅限于在非正式場合穿著，Fausto Puglisi就在Roberto Cavalli上演了一場兼顧性感與狂野的禮服大秀，透視薄紗上點綴的獸紋水晶刺繡，讓穿著者在任何場合都能成為當仁不讓的焦點。

與時裝的身體塑造一脈相承，多年來，諸多珠寶作品從工藝、材質和寓意上，也紛紛向感知身體本質的概念靠攏。早在Elsa Peretti效力于Tiffany&Co.期間，一系列簡潔卻充滿了線條精美律動感的設計就已成為經久不衰的名作，尤其是從骨骼造型中提取靈感的Bone系列手鐲，如同在腕間流淌的金屬液體，流暢細膩，與手部結合得天衣無縫。Chaumet以芳登廣場拿破侖紀念柱上的雕飾為靈感設計的螺旋式胸針，凸顯了線條層層交錯的美感，如凹凸有致的身體曲線，引起浪漫的遐思。如果你想體驗線條極致華麗之美，不妨嘗試一下Buccellati在上世紀30年代推出的Hawaii系列，三色金屬線纏繞出錯綜復雜的光影效果，在腕間碰撞出和諧的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