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湖水，浪打浪》唱響申城

黃晨鳴

2021年“五一”期間，湖北省歌劇舞劇院攜該院經典民族歌劇《洪湖赤衛隊》參演第三十七屆“上海之春國際音樂節”暨第十二屆東方名家名劇月，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一百周年，《洪湖水，浪打浪》再一次在上海東方藝術中心歌劇廳唱響。

上海不僅是中國共產黨的發源地，也是中國歌劇的誕生地。一百年前，黎錦暉創辦了“明月音樂會”，他創作的《麻雀與小孩》《葡萄仙子》《小小畫家》等多部兒童歌舞劇，可以被視為中國歌劇雛形的“濫觴”；直至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上海成立了許多革命進步音樂組織，如“中國新興音樂研究會”“中國左翼戲劇家聯盟音樂小組”等，他們進一步探索了中國歌劇的創作內核，誕生了古裝音樂歌劇《王昭君》《西施》、話劇加唱《揚子江暴風雨》等多種形式的作品。而由田漢編劇、聶耳作曲的《揚子江暴風雨》更是開創了中國革命現實風格歌劇的先河，在戰亂年代唱響了“時代最強音”。

而今，上海市社會科學界聯合會、上海音樂學院及上音歌劇院也攜手國內外知名作曲家、劇作家聯合舉辦了上海歌劇論壇暨“中國歌劇百年”學術研討會，再次聚焦上海，探討中國歌劇未來的發展方向。一百年來，歌劇藝術在上海這座海納百川、兼容并包的城市里生根、發芽、壯大并走向繁榮。這次《洪湖赤衛隊》又唱回到中國歌劇的“家鄉”——上海，讓滬上觀眾們聆聽來自六十多年前的聲音，一曲《洪湖水，浪打浪》，喚起了我們重溫經典的美好。

歌劇《洪湖赤衛隊》由張敬安、楊會昭、歐陽謙叔、朱本和等人編劇，張敬安、歐陽謙叔譜曲，于1959年首演，是湖北省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十周年的獻禮劇目，老一輩黨和國家領導人周恩來、董必武、賀龍等都欣賞過該部作品。它講述的是土地革命戰爭時期湘鄂西革命根據地的斗爭故事：1930年，彭家墩鄉黨支部書記和赤衛隊大隊長劉闖，根據中共湖北沔陽縣委為配合紅軍行動的指示，率領洪湖赤衛隊撤離彭家墩。當地白極會頭目彭霸天伺機勾結白匪保安團，想要卷土重來，重新占領彭家墩。赤衛隊收到潛藏在敵部的地下工作者張副官提供的情報，在黨支部書記韓英及隊長劉闖的率領下，連夜突襲彭府，與敵人周旋，巧奪槍支，打響了勝利的“第一槍”。彭霸天派出密探尋找赤衛隊，由于劉闖莽撞沖動，槍擊密探，槍聲使赤衛隊暴露了目標。韓英掩護隊伍撤退，為保護鄉親們生命安全，自己與分隊長王金標不幸被捕。一起被抓的王金標叛變，而韓英不為所動，于是彭霸天逼其母親牢房勸降，可韓英母女相互激勵，寧死不屈。赤衛隊那邊失去韓英書記領導，又與縣委失去聯系，被困湖上，全隊感到悲傷又迷茫，隊長劉闖也為自己的錯誤行動悔恨不已。最后緊急之下，韓英在張副官的掩護下脫險，及時趕回赤衛隊，揭穿了被敵人放回的叛徒王金標，配合大部隊作戰，消滅了彭霸天及其白極會。

1961年，《洪湖赤衛隊》被拍為電影，將劇中“韓英”“劉闖”等革命歷史人物搬上熒幕。1999年，湖北省歌舞劇院復排了此劇，由戲曲演員劉丹麗飾演“韓英”。2012年，為國慶獻禮，國家大劇院與湖北省歌舞劇院攜手排演新版《洪湖赤衛隊》，邀請著名導演張繼鋼執導，讓經典在新時代背景下展現新的面貌。2019年，指揮家王秀峰改編了此版歌劇的音樂，特別是劇中耳熟能詳的女聲二重唱《洪湖水，浪打浪》，通過借鑒西方歌劇戲劇性與交響性的表現手法，在調整幕序后，將該曲發展為壯麗、輝煌的大合唱，更加深化了革命敘事題材的戲劇情節，呈現出了氣勢恢宏的音樂效果。

時至今日，歌劇中悠揚的旋律仍然蕩漾在一代代人的心間，其音樂以湖北荊州的天沔花鼓戲與洪湖一帶民間小調為創作素材，全劇音樂具有濃郁的地方特色與民族風格。同時，劇中經典唱段《看天下勞苦人民都解放》是中國民族歌劇中大型板腔體唱段的開山之作，其創作從戲曲中汲取精華，讓《洪湖赤衛隊》成為中國民族歌劇歷史上的一座里程碑。

歌劇《洪湖赤衛隊》的主人公韓英，原型來自開國元勛賀龍的胞姐——賀英，乳名香姑。賀英老家在湖北安陸府賀家灣，后遷于湖南桑植縣。《洪湖赤衛隊》的故事發生在湘鄂西洪湖革命根據地，當地民間相傳賀英的槍法好，有“雙槍手”之美譽。根據賀英侄女的回憶，“大姑個性剛烈，是一個重情重義的女人”，年輕時上山打柴曾與猛虎搏斗。

在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賀英后來被人稱“湘西王”的湘西巡防軍統領盯上，她的丈夫不幸被暗殺。1927年，蔣介石在上海發動“四一二”政變并發出通緝令，賀英受到上百人的圍剿，她騎著白馬，指揮隊友與敵人邊走邊打，并隱蔽在湖北恩施山林一帶，與世隔絕，這才躲過一劫。

1930年，賀龍率紅軍主力東下洪湖，賀英率游擊隊留在湘鄂邊根據地，配合紅軍主力，堅持游擊戰。1933年，由于叛徒告密，賀英被團防隊與多名匪徒包圍。面對向屋里掃射的密集子彈，賀英沉著應戰，但最終還是不幸被擊中，臨終前仍掩護隊友突圍，她在把手槍交給身邊的同志時說道：“我不行了，快去找賀龍，一定與敵人干到底！”隨后壯烈犧牲。賀英遺體后來被安葬在湖北恩施洞長灣，她的事跡成為流傳至今的革命紅色故事。

湖北省歌舞劇院的歌劇《洪湖赤衛隊》自1959年首演以后，一直在堅持繼承經典，傳承忠于原版的歌劇精品，塑造了從王玉珍、李祝華、劉丹麗到馬婭琴的四代“韓英”形象。王玉珍老師扮演了第一代“韓英”，她是地道的湖北漢陽人，是原湖北藝術團的戲曲演員，不論是在歌劇中還是電影中，她的情感把握拿捏到位，將劇中人物的情感與自己的內心世界相融合，在我國歌劇舞臺上塑造了一個有著“響馬英雄”稱號的女人形象。她所扮演的“韓英”與她所處的時代以及個人的生活體驗有著深刻的聯系，在劇中與人民群眾同悲哀、同歡笑，給老一代“《洪》迷們”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湖北省歌劇舞劇院于1988年、1999年分別將《洪湖赤衛隊》進行了第二次、第三次的復排。面對當時新興音樂對傳統歌劇的競爭與沖擊，這兩次經典民族歌劇的復排演出顯得不甚景氣，但湖北省歌劇舞劇院仍然推出了第二代“韓英”李祝華（即2021年歌劇《洪湖赤衛隊》演出的執行導演）與第三代“韓英”劉丹麗，兩位都是深受人民喜愛的歌劇表演藝術家。特別是劉丹麗，由楚劇演員轉行學習民族歌劇，自身扎實的戲曲功底使她在塑造人物角色方面更加出色，在聲腔上也更加接近《洪湖赤衛隊》所追求的“民族味”。

2021年第三十七屆“上海之春國際音樂節”的歌劇《洪湖赤衛隊》是湖北省歌劇舞劇院2019年第四次復排后的系列演出，加入了又一代新生演員，由馬婭琴飾演“韓英”。馬婭琴是漢劇演員出身，聲線洪亮飽滿，咬字清晰干凈，在她身上我們可以看到戲曲程式化的運用在歌劇表演中更加自然、真實，更加符合現代年輕人的審美。此外，馬婭琴隨著劇情變化所傳達出的人物內心情感也不同，音樂輾轉柔和時，演唱更為輕巧甜美；音樂強勁有力時，演唱愈發堅韌不拔。她認為：“唱法是為了歌曲的特定情感服務的，聲音要隨著作品走，在演唱時要根據作品的變化不斷調整自己的聲音狀態。”這些都讓觀眾們感受到第四代“韓英”在傳承中創新發展著舞臺演唱。

本場歌劇經典再現的選段《洪湖水，浪打浪》，分別位于劇中第三場韓英和女戰士秋菊的二重唱，第三場末尾激情恢宏的女聲、混聲合唱，以及全劇終號召式的輝煌交響大合唱。作為本歌劇的主題歌，《洪湖水，浪打浪》是無數人的音樂回憶，它取材于湖北天門地區的新民歌《襄河謠》，旋律婉轉悠揚、富有律動。以二重唱版的《洪湖水，浪打浪》為例，首段以潤腔性的四句體樂段，描繪了洪湖美麗的湖光山色；中段以重唱的形式贊美洪湖，以對話的形式贊美家鄉；末段再現主題，一句“共產黨的恩情比那東海深”，唱出了無數像洪湖地區漁民一樣的人民群眾“光景一年比一年強”的心聲，以洪湖地區武裝斗爭之局部類比共產黨紅色革命根據地的燎原之勢，進一步深化主題思想。

《看天下勞苦人民都解放》是韓英無視彭霸天的誘導，以革命者的姿態為人民大眾所歌唱的一首蕩氣回腸的板腔體唱段。此時的韓英身披鎖鏈，被敵人關押，準備慷慨赴死，母親的到來喚起了她更加英勇的斗志。該唱段包含訴說、敘事、托付、訣別等多種內心情緒。這部作品吸取了天沔花鼓戲中“高腔”“悲腔”的演唱風格，采用戲曲板腔體曲式，結構長大，由五個不同板式的段落構成：第一段，為正曲的前引，韓英用凄婉的音調將發自肺腑的母女之情娓娓道來；第二段，具有宣敘風格的敘事，回憶苦難歲月，交代人物的身世與經歷；第三段，速度略有加快，在激憤中敘述家人的悲慘命運，充滿對舊社會漁霸的仇恨；第四段，板式為“快板”接“散板”，開始時情緒轉入明朗、喜悅，用較快的速度唱出“自從來了共產黨，洪湖的人民見了太陽”，表現出中國共產黨的到來給勞苦大眾帶來了希望，以此推出韓英“生我是娘，教我是黨”的思想覺悟，表達了能為黨的事業甘愿犧牲自己的堅定信念；第五段，以三段“分節歌”形式，展現了韓英作為共產黨人的博大胸襟。《看天下勞苦人民都解放》每一段的情緒更富張力，充分表現了韓英“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崇高的革命信仰與“看天下勞苦人民都解放”的遠大抱負，將全劇推向高潮。這個唱段具有較高的難度，馬婭琴的演唱張弛有度，有血有肉，正氣凜然，成功塑造了革命者韓英的女英雄形象。

本次演出，湖北省歌劇舞劇院繼續保留了1959年首版《洪湖赤衛隊》的特色，劇中人物服飾裝束更加充滿革命年代感——“束腿”“袖標”“紅纓槍”“大紅旗”等，舞美設計上也繼承了傳統“風景畫”式的背景，色彩鮮艷。在第三場韓英與秋菊的二重唱《洪湖水，浪打浪》中，日出霧靄與千里荷塘交相輝映，仿佛將觀眾置身于洪湖岸邊，觀蘆葦縹緲，賞菱藕豐盈，聽野鴨啼鳴，“洪湖邊”飄揚的“中共工農紅軍洪湖赤衛隊隊旗”賦予了觀眾無限的遐想。雖然全劇音樂采用伴奏帶形式，但完全沒有使觀眾跳出戲外，氣勢磅礴的交響縱向和聲與精巧細致的民樂橫向線條遙相呼應，極具民族音樂美感。從第一代“韓英”到第四代“韓英”，每代演員的唱腔都竭力保留經典，并融入自己的表演個性與新時代的特征。

一部《洪湖赤衛隊》，就像一個歷史中“閃熠”的執念，也是一個圓了幾代人的夢。它不僅是上一代人的歲月記憶，更是我們這一代人今朝的奮斗目標。歌劇《洪湖赤衛隊》作為中國紅色經典民族歌劇發展中偉大的里程碑，在新時代中繼續煥發著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