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作中如何寫人》課堂實錄

【教學目標】

1.學生通過學習魯迅散文中的“貼著人物寫”法，能用動作、語言等細節塑造兒童、少年形象，表現童真童趣和少年情懷;

2.了解幽默的原理，并在生活和寫作中實踐。

【教學現場】

一、導入

師：進入初中到現在，我們學過哪些魯迅的文章？

生：《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阿長與山海經》《藤野先生》《社戲》。

師：到了初三，還有兩篇小說。魯迅作品在我們課本出現的頻率，古今中外的作家無人能比。為什么要學他呢？因為他的文章，給我們提供了寫作的典范！就像說話、走路、吃飯都從模仿開始一樣，寫文章也是。

二、我的文章，我的評價

師：下面的片段出自大家剛寫的作文《我也是一束陽光》。文章前半部分說，“我”碰到一個和媽媽走丟的小孩，和他一起等媽媽，覺得他餓了，買了山芋。片段（屏顯）：

我走過去，把烤山芋放在他旁邊。只見那張哭花的臉一下子好奇起來。他看了看我剛放下的山芋，咽了咽口水問道：“我，我可以吃一口嗎？”

我笑著說：“吃吧！我剛吃過一份大的，這個吃不下了。”

他連忙拿起山芋吃了起來，邊吃邊和我說：“好燙好燙，哥哥我感覺我現在心里好溫暖，謝謝你！你就是我心中的太陽！”

師：習作中的我“正常”嗎？

生：小孩一下子就叫“哥哥”，還說自己心里好溫暖，感覺很虛偽。

生：小孩想吃陌生人東西的時候，不會直接說的！

生：小孩說別人是自己心里的太陽，哈哈哈哈！

師：（提問作者）你覺得大家說的有道理嗎？他們說這孩子太“假了”。尤其是“你就是我心中的太陽”這句話。

生：（作者）（笑）我也覺得太假了，但是為了切題，就——

師：同學們，他遇到的問題很普遍吧？為了朝題目靠攏，就讓作品中的人灑狗血。這是什么原因導致的呢？

生：沒有細心地設想當時的場景。

師：什么是“設想當時的場景？”

生：就是把自己放在當時當地，去——

師：去根據他的年齡、職業、性別、處境，讓他說話、做事。那么，我們來看看，魯迅有沒有讓人物說該說的話，做該做的事，有該有的心理呢？

三、走進魯迅，看大作家如何寫人

1.課文，也是寫作范文

師：閱讀《社戲》“偷豆吃豆”片段（24-27段），看魯迅如何寫少年？（屏顯）

“阿阿，阿發，這邊是你家的，這邊是老六一家的，我們偷那一邊的呢？”雙喜先跳下去了，在岸上說。

我們也都跳上岸。

阿發一面跳，一面說道，“且慢，讓我來看一看罷，”他于是往來的摸了一回，直起身來說道，“偷我們的罷，我們的大得多呢。”

師：以上語言和動作，是不是十二三歲的少年該有的？或者說，有沒有哪個地方讓人感覺很假？

生：雙喜和我們都是“跳”的，很符合我們走路的特征。某某某（發言同學的同桌）就愛跳。

師：對比一下，班主任走路跳不跳啊？

生：不跳。

師：為什么啊？

生：（笑）他跳不動啦！

師：是的，孩子愛蹦蹦跳跳的，大人就不這樣。他們不光跳，還“偷”呢！

生：他們其實不是“偷”，因為阿發就在這里。

師：什么叫“偷”呢？不告而取。阿發在，卻讓別人偷自己家的。這樣做的理由是——

生：自己家的豆子大！

師：阿發給出的理由符不符合孩子的心理？

生：他感到驕傲！

師：可見，阿發是非常——

生：天真！

師：大家叫“六一公公”，這群孩子當著面叫的也是“六一公公”。可是這里，他們叫的是——

生：老六一。

師：這是為什么呢？

生：嗯，可能是他們平日里聽家長這么叫的，所以背后也這么叫。

師：嗯，當面叫張老師，背后叫老張。可見這幫孩子很——

生：調皮。

師：是的，調皮。而且，一群孩子，是不是得有一個帶頭的？

生：有，雙喜！

師：怎么看出來的呢？

生：他先跳出去，說明身體強壯！

生：他問阿發偷誰家的，其實他就是想偷阿發家的！

師：可見，雙喜動作敏捷，身體強健，考慮問題周到，是“孩子王”。“我們”就是小跟班，跟著大孩子。

師：后文是否驗證了大家的觀點？（屏顯）

一聲答應，大家便散開在阿發家的豆田里，各摘了一大捧，拋入船艙中。雙喜以為再多偷，倘給阿發的娘知道是要哭罵的，于是各人便到六一公公的田里又各偷了一大捧。

我們中間幾個年長的仍然慢慢的搖著船，幾個到后艙去生火，年幼的和我都剝豆。不久豆熟了，便任憑航船浮在水面上，都圍起來用手撮著吃。吃完豆，又開船，一面洗器具，豆莢豆殼全拋在河水里，什么痕跡也沒有了。雙喜所慮的是用了八公公船上的鹽和柴，這老頭子很細心，一定要知道，會罵的。然而大家議論之后，歸結是不怕。他如果罵，我們便要他歸還去年在岸邊拾去的一枝枯桕樹，而且當面叫他“八癩子”。

生：大家都在偷豆，就雙喜覺得不能只薅一只羊的羊毛，所以又偷了六一公公家的。

生：還有還有，覺得六一公公可能罵人也是雙喜想到的，然后大家又想到了對策。

生：這對策也很孩子氣，就是要他歸還自己的東西，還罵他“癩子”。

師：這篇文章中表現的場景，距離現在有100年了。可是一群孩子之間的相處模式，跟我們現在是不是還很像？魯迅寫少年，是不是很傳神？其實，他不僅會寫少年，寫起兒童來也是非常傳神呢。

2.拓展延伸：魯迅筆下的兒童（屏顯）

我家的后面有一個很大的園，相傳叫作百草園。……但那時卻是我的樂園。

不必說……更不必說……單是周圍的短短的泥墻根一帶，就有無限趣味。油蛉在這里低唱，蟋蟀們在這里彈琴。翻開斷磚來，有時會遇見蜈蚣;還有斑蝥，倘若用手指按住它的脊梁，便會啪的一聲，從后竅噴出一陣煙霧。何首烏藤和木蓮藤纏絡著，木蓮有蓮房一般的果實，何首烏有臃腫的根。有人說，何首烏根是有像人形的，吃了便可以成仙，我于是常常拔它起來，牽連不斷地拔起來，也曾因此弄壞了泥墻，卻從來沒有見過有一塊根像人樣。如果不怕刺，還可以摘到覆盆子，像小珊瑚珠攢成的小球，又酸又甜，色味都比桑葚要好得遠。

師：你若是有個樂園，里面應該有什么？

生：無線網、吃的、游樂場……

師：迅哥兒的樂園里有什么呢？油蛉低唱，蟋蟀彈琴有趣，還能理解。放屁蟲好玩嗎？

生1：不好玩，臭！

生2：小孩覺得好玩，一按，啪，放了屁！

生3：我弟弟2歲，玩自己的腳，能玩半天！

師：是的，這是孩子眼里的有趣。迅哥兒扯著何首烏藤，他媽會是什么反應？

生：頭疼！要打他！

師：可是他還挺遺憾呢！遺憾什么？

生：因為沒找到能成仙的何首烏根，沒法成仙。

師：從中可見孩子的什么特點？

生：皮！欠揍！

師：你看，這是一顆天真的、頑皮的、對世界經驗很少的、對什么都感到好奇的童心。所謂的有趣，這里指的是兒童的樂趣。是酸酸甜甜的口感、是成仙的渴望、是能放屁的蟲子、是多只腳的蜈蚣。綜合起來，我們從魯迅那里可以知道，寫人的最高標準就是——

生1：寫出他本來的樣子。

生2：寫出他的年齡特征。

師：這就是寫作上最根本的手法：所謂的“貼著人物寫”。

（板書：仿“手法”：貼著人物寫）

（屏顯）作者的心要隨時緊貼著人物。什么時候“貼”不住人物，筆下就會浮、泛、飄、滑，故弄玄虛，失去了誠意。作者的敘述語言要和人物相協調。寫農民，敘述語言要接近農民;寫市民，敘述語言要接近市民。——汪曾祺

3.學以致用：修改片段，使之符合人物的年齡特征。

（1）5分鐘左右，學生修改片段。

（2）展示與交流。

修改片段展示（投影）：

我走過去，把烤山芋放在他（和媽媽走丟的小朋友）旁邊。只見那張哭花的臉一下子好奇起來。他偷偷地看了看我剛放下的山芋，咽了咽口水問道：“哥哥，這是什么？”

我笑著說：“山芋，熱乎的，可好吃了！”

他抽噎了一下，眼巴巴地看著，不說話。

我笑著說：“我剛吃過一份大的，這個吃不下了。要不，給你吧？”

他連忙拿起山芋吃了起來，邊吃邊抽噎，口里含混不清地說：“燙燙燙！謝謝哥哥。”

那一刻，我覺得我是一束明亮的陽光，照在那張陰云還沒完全散去的臉上。

四、追本溯源，尋找可寫之人

師：“貼著人物寫”的前提是發現可寫的人。我們如何從日常生活中發現“人物”呢？閱讀“再談吃豆”部分（31-40段），你覺得六一公公是怎樣的人？

屏顯問題

1.他的豆到底好不好？

（1）小伙伴們的看法：

（2）顧客的看法：

（3）平橋村人的看法：

（4）“我”的看法：

（5）他自己的看法：

學生在文中找相應的答案，并圈畫出來，然后發言。

生：小伙伴們的看法：雙喜問偷哪邊的，阿發說自己家的大得多。

生：顧客的看法：船肚里還有剩下的一堆豆。

師：這說明——

生：他的豆不怎樣，當季都賣不完。

師：你這回答很有生活，可見是個有心人。

生：平橋村人的看法：他的豆比不上別人的。

生：“我”的看法：沒有昨晚的好吃

生：他自己的看法：我的豆種是粒粒挑選過的，說我的豆好是識貨的！我要拿去給姑奶奶嘗嘗去！

師：總結下來，六一公公作為農民，種豆技術——

生：很差！不咋樣！

2.六一公公知道自己的豆很差嗎？

生：六一公公問我“豆可中吃呢？”可見他非常期待肯定的回答。

生：他遇見“識貨”的就非常高興。況且能送給客人“嘗嘗”的東西，他肯定覺得是好的。

師：這里，魯迅在調侃六一公公。調侃方法是：反差。豆的不好和他自己覺得好之間形成反差，讀懂了這種反差，我們就懂得了魯迅的微笑。

板書：調侃 反差

3.拓展延伸：回憶《阿長與〈山海經〉》

師：讓迅哥兒產生“空前的敬意”，覺得長媽媽“有偉大的神力”的原因是什么？

生：長媽媽她們在城墻上脫了褲子，一排排站著，外面的大炮就放不出來。再放，就炸了。

師：你怎么評價長媽媽的這種說法？

生：好笑。

生：荒唐，怎么可能呢。

生：不符合歷史常識。

師：這是長媽媽是為了嚇唬小孩子，還是很認真嚴肅地陳述自己以為的事實？

生：她真相信。

師：這里的反差就體現在——

生：長媽媽一本正經的話說八道！

師：對！這里，詞的字面意思，“偉大的神力”就是氣勢雄偉、規模宏大的神奇力量。和上下文的語境義產生了反差，故事的荒謬和阿長的一本正經形成了反差，反差越大越大，就越可笑。同學們，這就是我們講笑話的原理啊！這就是調侃，就是幽默啊！

阿長和六一公公都很好笑，但我們覺得，魯迅似乎很愛他們。這“笑”是善意、溫暖的。同學們回憶一下《駱駝祥子》中對于描寫的陳宅，也好笑，但那是惡意的，冷酷的。

（屏顯）假使你能夠在別人身上見出荒唐可笑的地方，說明你有非凡的洞察力。你看到這種可笑，從而進行冷酷的嘲弄和笑罵，不留情面，這是諷刺;你奚落他、揭露他，把他推在地上翻滾，又承認你同他一樣，對他有憐惜之意，這便是幽默的精神。——麥烈蒂斯

師：所以，同學們要想模仿魯迅力透紙背的人物描寫方法，首先要像他一樣，去觀察周圍的人和事。對于渾身是缺點的人，如阿長和六一公公，也帶著悲天憫人的眼光和胸懷去包容。這樣我們就能和周圍的人更加融洽的相處，就能在渾身是缺點的人身上也找到可寫之處。

（板書：仿“胸懷”）

生：胸懷也能模仿嗎？

師：可以通過榜樣，去拓展。生活中，敏銳地觀察到人的缺點，但能包容甚至欣賞有缺點的、可笑的他人與自己。這不僅是對別人的寬容，也是對自己的洞察。寫文章，九分做人，一分作文，古今相同。通過揣摩經典，開拓了眼界和心胸，改變了我們對待世界和自己的方式，才是模仿大師的最高境界。

張曼麗，江蘇省淮安經濟技術開發區開明中學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