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采

2021年5月,河北省邢臺市一名小伙子在改造廁所施工時,于自家菜地里意外挖出一具白骨!他的父母早已失蹤18年,這具白骨難道是他父母的遺骸?白骨又承載著什么樣的秘密?
迷霧重重:自家菜地驚現一具白骨
2021年5月13日,河北省邢臺市任縣一個偏僻的山村,18歲的劉聰在院子內進行廁所改造,向下深挖時,“咯吱”一聲,鐵鍬遇到一個堅硬的東西。他用力挖掘出來,居然是一個頭蓋骨!劉聰嚇得不輕,他繼續深挖,竟挖出一具完整的遺骸。他驚恐不已,莫非他家真的是個不祥之家?
2003年3月,劉聰就出生在這個村莊里,是奶奶張琴將他養大。劉聰懂事后,奶奶告訴他,爺爺身體不好,早早去世,是她獨自養大了他的父親劉勇。2002年3月,劉勇娶了外村女子王來鳳,奶奶正等著抱孫子時,不幸悄悄降臨。王來鳳懷孕幾個月時,劉勇神秘失蹤。劉聰出生三個月后,王來鳳也失蹤了。奶奶兩次都報了案,但由于沒有線索,案件一直懸而未破。
兒子兒媳相繼失蹤,讓劉家有了幾分詭譎,王來鳳的家人三番五次到劉家要人,說張琴將王來鳳拐賣了,多次毆打辱罵張琴,張琴怎么說對方都不相信。村里對劉家兒子兒媳的失蹤,傳言頗多,說他們家風水有問題,所以才有怪事發生。街坊鄰居都不讓家里的孩子跟劉聰玩,怕沾上劉家的晦氣。本來就沒有父母的劉聰更加自卑,他想好好學習來改變自己的命運,可這個愿望并沒有實現。
15歲上初二時,劉聰有一天放學回家看到奶奶暈倒在院子里,他拼命把奶奶背到了衛生院,醫生檢查發現,奶奶長期營養不良導致身體極度虛弱。劉聰心疼奶奶,他堅決輟學,跟著本村一個堂伯學木匠。他想掙錢讓奶奶享福,卻不料就在他輟學當年,奶奶就去世了。
劉聰來到邢臺市打工,他干過很多工作,飯店服務員、送水工、外賣工,雖然掙錢不多,但還混得下去。轉眼就到了2021年,劉聰已經長成了18歲的大小伙子。這一年5月,堂伯給他打電話,說是當地農村統一改造廁所,如果由村委會找人干活,農戶沒有補貼;如果農戶自己干,可補貼一千塊,他當即決定自己干。5月12日,他回到老家,在改造廁所時,不料挖出了一具完整的人骨……
這具人骨讓劉聰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失蹤的父母,他還在網上查了關于人骨的資料,通過對比得知這是一具男性遺骸。這會不會是失蹤的父親?如果這真是父親的遺骸,那他是怎么死的?難道是母親所為?如果真是她,那她又去了哪里?如果不是她,那她為什么也會失蹤呢?
劉聰聽奶奶說過,母親曾告訴奶奶,父親一心要出去打工掙錢,所以不可能無故失蹤。父親失蹤前一晚,和母親聊了許多,說想找同學問問外面打工的情況,孩子要出生了,要多掙點錢養家,事發當天,他連早飯都沒吃就早早地出了門。
奶奶和母親沒住在一個院子里,母親等了三天,沒有等到父親,這才告訴奶奶。
在他成長的過程中,父母失蹤的謎團像一塊巨石一樣一直壓在劉聰的心底,他想尋求答案卻無從下手。如今,這具人骨似乎給他打開了一個出口,讓他產生了非解開謎底不可的決心。
然而,劉聰手上并沒有有價值的線索。
自母親失蹤,王家和劉家多年來已經成了冤家,所以劉聰知道去姥姥家也不會有人理他。但他有一個比較要好的初中同學住在姥姥村里,他買了一些禮品偷偷到同學家打聽情況。據同學的父母講,王來鳳確實沒回來過,但王家在外地有親戚,王來鳳有兩個表姐,在河北唐山和秦皇島一帶。
姥姥家是打燒餅世家,王來鳳姐妹三個,數她打燒餅的手藝最好。這句話提醒了劉聰,他想,母親沒什么文化,如果還活著,有可能會重操舊業。
劉聰沒有找到母親的照片,只知道她右手腕后側有一顆很大的痦子。母親失蹤后奶奶找人算過卦,提到過這顆痦子。算命先生說,女人右手腕有痦子不好,是孤兒寡母的命。
天涯尋母:探尋當年父母失蹤真相
劉聰將那具遺骸悄悄埋了起來,決定去尋找母親。臨走前,他跟堂伯說了一聲他要走,但沒有說挖出人骨的事。人海茫茫,找個人也不是一天兩天能找到的。劉聰先是到了秦皇島,走了半個多月,一無所獲。之后,他又跑到唐山市樂亭縣。劉聰先找了一個組裝電動自行車的活,每天下班他就穿行于大街小巷,尋找打燒餅的攤子。他見過很多打燒餅的,但沒有一家是姥姥家那種,它有點長方形,一側灑滿了芝麻,咬一口滿嘴都是芝麻香。
7月13日,出來兩個月了,卻一直沒有進展,劉聰心情很不好,下班路上買了幾個小菜和兩瓶酒回到宿舍,和其他三個工友喝酒。喝了一會酒,劉聰拿出手機翻出一張燒餅的照片說:“你們誰知道哪兒有打這種燒餅的?”三個人看了看,其中一個叫趙瑞的小伙子說:“新寨的老胡羊湯館旁邊就有這種燒餅,我去年在那兒干活時吃過,挺好吃。”
劉聰忙問新寨在哪里。趙瑞告訴他新寨是樂亭縣的一個鎮,離縣城差不多30里地。第二天劉聰就迫不及待地請假去了新寨,找到了老胡羊湯館,旁邊果然有一個打燒餅的大鐵桶。他輕輕觸摸了一下,鐵桶是熱的,他的心“怦怦”跳起來。
到樂亭后,劉聰見到很多個打燒餅攤,唯獨這個特殊,這是家鄉人打燒餅慣用的那種鐵皮大桶。
劉聰在街上轉了一會,再次返回時,打燒餅的人已經到了,果然是一個中年女性。她長得黑黝黝的,眼睛不大,眼角都是皺紋,看起來有50多歲了。而母親才40歲,這顯然對不上號。他上前裝作買燒餅,想觀察一下她的右手腕,可她的右手腕上戴著套袖,他看不到。“什么時候能打好?我買燒餅。”劉聰說著普通話問。劉聰發現那女人抬頭看他時眼睛睜大了一下,于是又問:“怎么了,阿姨,您認識我?”那女人說的是當地話:“不認識,只是看你很像我的一個親戚。”
劉聰長得極像了父親,奶奶說他跟父親就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聯想到剛才這女人的表情,劉聰覺得她有可能是自己的母親。女人開始打燒餅,揉面,搟片,折疊,撒芝麻,往桶里貼餅,那一招一式和他家鄉打燒餅的手法沒有任何區別。他越看心越跳得厲害,但是沒有看到右手腕上那個痦子。拿到兩個燒餅后,他走開了,走出不遠,他回頭看那女人,那女人也正在看他。
那晚劉聰在鎮上住了旅館,一夜都沒睡好。他一直想,如果這個女人就是自己的母親,只看她衰老的樣子就知道她過得并不好。
劉聰打電話辭了裝車工的活,準備在新寨住上幾天。第二天上午快11點時,劉聰又去買燒餅,這次他一下子買了十個,他想找點話題和女人說話。果然,女人問他怎么要這么多,劉聰說:“燒餅好吃,朋友們讓我給他們帶的。”“你這是來得早,要是來得晚點,根本就給不了你那么多,我得先供著羊湯館。”女人笑了笑。這句話提醒了劉聰,如果想長時間觀察可以來晚點,她的手腕總有露出來的時候。
第三天中午12點過后,劉聰來到燒餅攤。
女人忙得夠嗆,一刻也停不下來。直到人漸漸地少了,劉聰開始跟女人聊天,問她多大了,有幾個孩子。女人說她40多歲了,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女兒今年20歲,在這個鎮上開著一個服裝店,叫“彤彤服飾”,兒子今年11歲,上5年級。
劉聰想,她的女兒20歲,如果他真是母親,女兒可能是丈夫帶來的。劉聰突然想到一個辦法,他用家鄉話說了一句:“真羨慕你的孩子們,我是個孤兒,從來沒見過我的父母,他們都失蹤了。”
那個女人正在大桶里拿燒餅,聽到劉聰的話,突然“啊”地大叫了一聲,手似乎被燙到了。“怎么了?”劉聰急忙上前去察看她的手,順勢把她的套袖往上捋了一下,他看到了那顆痦子!
確實是母親!看著驚慌失措的母親,劉聰心跳個不止,他真想抱住她,喊一聲“媽”,可是他最終還是克制住了自己。這天晚上,劉聰一夜沒睡。在沒有找到母親以前,他渴望找到母親,找到真相;可找到母親后,他又不知該怎么辦。如果不是背負罪惡,母親怎么會從任縣逃到這里隱姓埋名?認下母親,就會揭開所有真相,難道自己真的要親手把母親送進監獄?
劉聰再次到燒餅攤去時,只剩下一只大鐵桶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羊湯館老板告訴他,女人把手燙了,不能打了。一連好幾天,劉聰都沒見到她,他輾轉到了“彤彤服飾”。店主是個很淳樸很善良的女孩,劉聰說:“我們等著買你媽媽的燒餅呢,她什么時候出攤呢?”女孩看著劉聰說:“她病了,手也被燙了,正在家輸液呢。你加我微信,出攤時我告訴你。”
當晚,劉聰主動找這個叫彤彤的女孩聊天,彤彤很開朗,為了更多地了解她母親的生活情況,劉聰說他第一眼看到她就喜歡她。接下來,劉聰就經常到彤彤那里去,有什么活兒就幫她干一下。彤彤得知劉聰是個孤兒后,還送劉聰衣服穿。
隨著兩人漸漸熟悉,彤彤把家里的情況和盤托出,她的父親是一名瓦工,母親是父親從大街上撿來的,當初是一名精神病患者,經過治療后痊愈了,就干起了打燒餅的生意。彤彤問劉聰:“如果我是殘廢你還會喜歡我嗎?”劉聰愣了,她好好的怎么會是殘廢呢?彤彤把經常揣在兜里的右手伸到他面前,原來她的右手是兩根半手指。
彤彤講出了自己的身世。她不知道自己老家在哪里,她只記得小時候是被人販子拐走,買主故意把她的手指弄斷以博得人們的同情,然后讓她去賣花賺錢。直到5歲那年的冬天,天上下著雪,凍得她直打哆嗦,突然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個戴帽子的女人,抱起她就跑,一邊跑一邊捂住她的嘴說:“別說話,我是來救你的。”就這樣,她得救了,跟著現在的父母到了新寨,從此她便有了家。
劉聰心里莫名地有些欣慰,原來母親也是善良的,她救了彤彤就能證明,一個本質善良的人,就算做了過激的事情也一定是有原因的。這時,他想起奶奶說過,母親利索能干,就是性子很急,動不動就大喊大叫;而父親喜歡喝酒,喝醉了喜歡動手打人。他也聽到很多傳言,母親和父親經常吵架,父親曾經打過母親。他越發堅定自己的猜測。
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斗爭后,劉聰決定不再追究母親。他給彤彤發了一個信息,說了聲對不起,然后就把彤彤拉進了黑名單,踏上了回家的路。
贖罪歸來:心酸“兇手本”漫漫回頭路
劉聰到家后,找來木板釘了一個箱子,把那具遺骸裝了進去,深埋在了自家的院子里。他想,上一輩的恩怨就到此了結吧!
經過這件事后,劉聰想在家待一陣子,重新思考自己的未來該如何度過。不料,一個星期后,一陣警笛聲在門前響起,三輛警車停在他家的院門口。車門打開,一名戴著手銬的婦女被警察押著,從車上下來,劉聰認出她就是那個打燒餅的女人。
劉聰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女人喊了一聲:“兒子,我是你媽媽王來鳳,我對不起你。”劉聰不知道說什么,王來鳳哭著說道:“兒子,你能叫我一聲媽嗎?”劉聰的嘴哆嗦了半天,最終還是沒有喊出來。
隨后,民警將王來鳳拉到一邊,開始指認作案和埋尸現場。據王來鳳向警方供述,當年和劉勇結婚后,才發現劉勇表面上很大度,其實是個醋壇子,只要她跟別的男人多說幾句話,他就生氣,喝醉酒就打人。事發前幾天,鄰居吳強到王來鳳院里借鐵鍬,兩人說了幾句話,沒想到被劉勇看到。吳強一走,他就對王來鳳大打出手。
連續幾天,兩人都為此爭吵不休。劉勇逼著王來鳳交代和吳強有私情,王來鳳說不出來,等著她的就是毒打。
2002年10月4日晚上,劉勇在外面喝得大醉才回來,王來鳳已經睡了,他從被窩里硬把她拖出來,逼問她跟吳強到底發生了幾次關系。王來鳳堅決不承認,并提出離婚。劉勇說:“你敢離婚我就殺了你全家!”接著又是一頓暴打。王來鳳用雙手護著肚子,結果雙手被打成青紫色。打完后,劉勇躺在炕上呼呼大睡。那一刻,王來鳳徹底失去理智,她找來幾根繩子,趁著劉勇睡得像死豬一樣,她將劉勇四肢捆得結結實實,最后用繩子死死勒住了他的脖子……
劉勇終于不再掙扎。王來鳳趁著夜色將劉勇尸體掩埋在廁所旁邊的菜地里,直到天快亮時,她才處理完這一切。三天后,她編了謊話,瞞過了婆婆。婆婆報警后,民警也沒查到什么。沒人能想到 ,一個懷有身孕的弱女子竟然能出手殺人。但她的內心卻一天都沒有平靜過,她一直生活在恐懼之中,晚上經常被噩夢驚醒。
幾個月后,劉聰出生,她精神恍惚,根本無法正常生活。兒子3個月時,一天,派出所追逃犯,兩輛警車鳴著警笛從村子穿過去,王來鳳嚇得魂不附體。直到警車出了村子很久,她才平靜下來。
這種驚恐讓她無法再在這里生活下去,第三天,她扔下孩子,匆匆出逃。娘家不敢回,她來到任縣汽車站,想起唐山樂亭有個親戚,便買票轉車到了樂亭。當時她的精神已經完全崩潰,失魂落魄,跟精神病一般,只要聽到警笛聲就渾身發抖。半個月后,流落在街頭的她,被在樂亭縣做瓦工的孫德領回了家。孫德對她悉心照料,慢慢地,她精神穩定起來,和孫德開始過日子。孫德問她是哪里人,她說記不得了。孫德就在老家托人給她重新上了戶口。孫德在外做瓦工,王來鳳就在當地打起了燒餅。
她想自己的兒子,在街上看到別人家的孩子就掉淚。2005年冬天,她在縣城打燒餅時看到賣花的彤彤被折磨得好可憐,就救下了她,帶到家中撫養,也算是獲得了心靈上的一點安慰,就這樣麻木地過下去了。幾年后,她和孫德生下了一個男孩……
事隔18年,劉聰第一次出現時,王來鳳并沒有認出他是自己的兒子,只覺得他跟劉勇長得很像。可是接下來劉聰的舉動讓她感到了蹊蹺,直到劉聰說自己是孤兒,從小到大沒見過父母時,她徹底崩潰,手一抖,被鐵桶內的桶壁燙傷。
王來鳳在家治傷時,每天都是噩夢,夢中每次都是她勒死丈夫的那一刻。逃亡18年,她一直幻想著有一天能見到兒子,可她萬萬想不到,多年后竟是這樣一種情景見到了自己的兒子。傷養好后,她發現兒子不見了,與此同時,女兒的情緒也不正常,這才得知兒子曾和女兒談了幾天“戀愛”。從彤彤口中,她得知,劉聰因為是孤兒,小時經常受到欺侮,劉聰一直渴望找到爸爸媽媽!聽到這些,王來鳳流淚了。她知道,這都是她造下的孽,她該回歸了,贖罪的心終于被喚醒……
王來鳳向丈夫和女兒坦白了一切,然后回到任縣公安局自首。王來鳳被刑拘后,劉聰為母親送去了生活用品,并委托辦案民警告訴她,請她好好改造,不要自暴自棄,等宣判下來,他就會到監獄去看她。不管怎樣,她都是他的媽媽!
目前,此案正在進一步審理之中。
(文中除犯罪嫌疑人外,其余人物均為化名。)
編輯/柴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