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河邊吾伴我

文/王睿（中山大學）

我想做些獨特的事，來紀念這一年的成長。但我從來不是一個喜好熱鬧的人，尤其在跨年這個時間節點。我想到了讀書，在一年結束之際撿起之前因為學業被冷落的書。這個想法不錯，但去哪讀書呢？宿舍過于擁擠嘈雜，圖書館卻又太過嚴肅。

此時，谷河靜靜地闖入了我的腦海。我之前要么忙著上學趕路，要么只在黑漆漆的夜晚到河邊散過步，卻從未真正在日光下好好端詳過這條河。我要在谷河邊尋一張長椅，富有儀式感地捧起一本書來度過跨年這天。

12月31日，下課回到宿舍后，我隨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慢慢走向谷河。一路上清風拂面，南方的深冬仍像初秋一樣宜人，正是讀書的好天氣。柔和的陽光輕輕灑在岸邊的草地上、石桌上，穿過樹梢的同時為綠黃相間的葉片染上了輕快與明朗。橘黃色的貓咪窸窸窣窣地從草叢中穿過，在岸邊的草地上奔跑，和撲騰著翅膀的鴿子一起追逐戲耍。谷河里有劃船隊的同學正在訓練，船槳濺起的水滴在陽光的折射下透亮無比。

走下橋，我來到了學院對岸，慢慢往前走，在一棵高高的樹下發現了一張長椅。我顧不得上面是否有灰塵，輕輕坐下了。這是一個很棒的視角，前方有條林蔭幽徑向遠方蜿蜒，谷河在我的右前方靜靜流淌。

我讀的是里爾克的《給青年詩人的十封信》。我以前也愛寫詩，只是上大學后因為繁忙的學業將這一愛好擱置了。里爾克在書里溫和地與一位青年詩人交談，將自己人生的智慧用箴言娓娓道來。談寫作時，他說：“你要坦白承認，萬一你寫不出來，是不是必得因此而死去”；談寂寞時，他說：“所以你要愛你的寂寞，負擔它那以悠揚的怨訴給你引來的痛苦”……

太陽漸漸偏斜，光影從萬物之間逐漸退散，我仍然如饑似渴地捧著手里的書。偶然有一兩片黃葉落在書上，我不忍把它們拂開。

這一年來的種種在我腦海里飛速閃過，我看見多年的好友因為爭吵與執念互相分離；看見自己參加比賽接連落選；看見自己為相差零點零幾分而錯過的獎學金名額徹夜難眠；看見自己困在學業壓力中，質疑著所學專業，胡亂設想要是當初填報了另一個志愿會是怎樣；看見自己疲于與他人相比較，在內卷與焦慮中失去了曾經堅定的目標……

這個年末的下午，伴隨著里爾克柔和而又充滿力量的話語，我看見一個新的我重新站了起來。我學會了與自我否定和解，更加努力投入學業中，學會更好地與身邊人相處，直視自己的內心……

翻到書最后一頁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蟲鳴響起，昏黃的路燈取代天光打在書上，我卻依然沉浸其中。在書的結尾，里爾克寫道：“你經受了易于陷入的危險，寂寞而勇敢地生活在任何一處無情的現實中。即將來到的一年會使你在這樣的生活里更為堅定。”我驀地抬頭，鼻子有些發酸。

跨年的這一天，沒有煙火相伴，我慶幸自己在這個重要日子來到谷河邊，靜靜地讀書。也許，比起與誰一起度過跨年這一天，如何與過去的自己一起跨過這一年更加有意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