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的味道

○湖南省益陽市第一中學 陳 濰

一個濕熱的雨天，蚯蚓蠕動著鉆出地面。雨順著葉脈滴落，仿佛葉片沁出了淚。沉寂的湖面泛起一道道漣漪，互相碰撞、交織、反彈，再碰撞、交織、反彈……我蜷縮在方寸之地，向窗外伸出手去，又快速地縮回來，生怕這雨像針一樣刺破我的手。

曾經經歷過許多個雨天，但我從沒有像這般煩悶。

小小的身體披上雨衣，走了一段距離就將身上的雨水抖落，仰著頭、張著嘴，有時竟能嘗到甜甜的味道……關于童年，我最初的印象便是如此。那時，每天最愜意的事就是隨爺爺下地回來吃晚飯，然后一起看《天氣預報》。

由于沒有手機和手表，起初在地里干活的時候，我總是問爺爺時間。爺爺回答道：“傻孩子，看太陽不就好了嗎？當太陽照到第一塊梯田的時候就是早上六七點，照到第三塊梯田就是吃午飯的時候，照到最后一塊梯田咱們就得回去了。”于是，我養成了看太陽的習慣，可惜這方法在雨天不管用。

爺爺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氣。翻地的時候，他一鋤頭一鋤頭地掄下去，地很快就被劃分成兩塊，我在線的左邊，他在線的右邊；收稻子的時候，他一鐮刀一鐮刀地割下去，幾乎沒有歇息的動作，直到刀刃的一側日薄西山，刀背的一側月出東方。只是，如果晚上的《天氣預報》顯示明天有雨，爺爺就會拍著腿嘆氣，然后從抽屜里摸出一貼膏藥。

我終于穿上了夢寐已久的白裙子，就是不怎么喜歡頭上的白色紙皮帽。看著大人們都一個勁兒地抹著眼淚，我有些不解，只是盯著熊熊燃燒的火發呆。由于屋里壓抑的氣氛，我有些煩悶，于是跑到窗邊坐著。看著窗外連綿的雨，我伸出手去……

“走吧。”父親從未如此悲傷地和我說話。

他拉著我的手走向一個小土丘。我好像許久沒有握過他的手了，他似乎也不大習慣。他的手很大，不知道該用什么力度握著我的手。于是，他勾起食指，我的手正好可以握住他的指頭。

空氣中彌漫著紙張焚燒的氣味，我突然意識到很久沒有聞到醫院里消毒水的氣味了，現在反而有些不適應。

立在小土丘前，我湊過去仔細看著碑上的黑字，心里默默念出“陳雨潼”三個字。哦，原來是我爺爺的名字。天空還在下雨，一股咸津津的液體順著鼻腔淌進我的喉嚨。這種咸不像晚飯里咸魚、榨菜的咸，也不像地里勞作時流出的汗水的咸。我琢磨了半天也沒想明白。

隨父親來到南方多年的我，終于明白南方人婉轉多情的根源所在——雨。

又是一個雨天，我沒帶傘，渾身都淋濕了。我匆匆忙忙地跑進路邊的一家咖啡店，一開門，咖啡的濃香便沖進我的鼻腔，夾雜著研磨機的鐵銹味和鐘表盤上的檀木香。

“一杯冰美式咖啡。”

頭發還沒干，雨滴滴落在咖啡表面，泛起一道道淺淺的漣漪，漣漪在碰到杯壁后又折返回來，但最終歸于平靜。不記得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喜歡上了喝咖啡，明明第一次喝的時候覺得那么苦……我端起杯子，飲下一口，也許是因為混入了雨水，咖啡里竟有種咸咸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