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世槐
對老屋的眷戀,就如夏季瘋長的野草,密密麻麻纏繞了整個心緒,睜眼眼前是老屋那質樸的青瓦土墻,閉眼夢里還是老屋的青瓦土墻。
在家鄉的鄉鎮工作期間,老家從直線距離來說,其實離我并不遙遠,可是卻山一重水一重,腳程距離怎么都需要兩個多小時。加上鄉鎮工作繁雜瑣碎,弄得我連回家看一眼都有點奢望。
今年春節過后,我拖家帶口,踏上幼時就走過了無數遍的山路,爬坡上坎,翻山越嶺,再次用腳掌丈量老家到集鎮的距離。久不走遠路,可多年來練就的好耐力還是有的。一路氣喘吁吁且仍精力充沛,關鍵是歸心似箭。
翻過一座又一座山嶺,走過一個又一個山坳,老家的山頭終于依稀可見了,腳步似乎更輕盈了。當我們翻過祖輩們稱呼的“大馬路”那座山,老屋就更加近了。當老屋的青色瓦屋面呈現在眼前時,我激動不已,如蹣跚的嬰兒想急切的投入母親的懷抱,我急切地想回到老屋,坐在早已被磨得無比光滑的門檻上,如孩童時候一樣托著腮幫,遠眺對面的大山,任由神思飛揚。再近一點,看見老屋背后一片燦若紅霞,那是我讀書的時候種的幾棵杏樹,已迎著春風綻放出屬于自己的光彩。
我飛快地跑向老屋,打量著這為我們遮風避雨、給我們帶來溫暖幸福、陪伴我們快樂成長的地方。破敗的木門、被雨水沖刷得斑駁坑洼的土墻,還有院子里枯黃的野草,老屋就像一個被遺棄的老人,無力打點自己,任由時光在他的地盤留下濃墨重彩的痕跡。我的心有點堵得慌,順勢坐在門墩上,閉著眼睛,腦海中呈現出幼時這院子的喧鬧景象。父親在忙著收拾農具,母親在喂牲口,我和弟弟也在為上山放羊做準備,收拾一張油布,下雨的時候好遮風避雨,累了可以墊坐。母親總是在跟我們嘮叨,無論天熱天冷,不要隨隨便便坐地上,會生病,更不能坐在發燙的石頭上。一年四季不同時,我們會往包里塞幾個洋芋、梨、李子等家常水果,可以充饑解渴。那個時候,真的沒有什么娃哈哈、餅干面包等這么豐盛的零食,再說也沒有那么多的錢買這些零食,只能自給自足,有什么吃什么,沒有就一天兩頓飯吃飽,這反而讓我們享受了最生態的綠色食品的滋養。昔日如在眼前,溫暖滿足如初。
睜開眼睛,艱難的打開已銹跡斑斑的鐵鎖。嘎吱一聲推開大門,仿佛看到幾頭大肥豬閃動著耳朵在哼哼唧唧的爭食吃,拴在柱子上的騾子不停地用尾巴趕著身上的蚊蠅,牛圈里牛們羨慕貪婪地注視著豬槽,那頭大公??谒剂鞯降叵露蛔灾晃液偷艿茉谠鹤永锊[著眼睛享受著溫暖的太陽光,腳邊是跑來跑去的小雞仔,媽媽則用一把木瓢狠狠地打著那頭愛吃獨食的母豬。細細打量,豬槽前已然一片綠意盎然,臺階的縫隙中頑強的各種野草也在瘋長,一切恍如夢。走上臺階,順勢坐在最高的臺階上,環顧四周,一切依舊,只是顯得異常的干凈和冷清,簡陋的老屋似乎顯得更加的冷清了。打開堂屋門,碗柜、神柜、飯桌、二十多年前爸爸從楚雄帶回來的老式長虹牌電視,還有,還有那對又重又笨的老式沙發,都見證了這個家幾十年的光陰。走進臥室,我從小裝衣服的老式木箱,媽媽的蝴蝶牌縫紉機,那些從小陪伴著我溫暖著我的老式棉被,還有,還有在爸爸笨拙的木工技術加工下做好的天花板。默默走過每一間房屋,細細打量著一切,鍋灶、三腳架,還有那架早已退役的笨重石磨,年幼的我艱難的伸長雙臂,用力旋轉石磨的情節仿佛就在眼前。從石磨中溢出的白色汁液做出來的美味豆腐,是一年四季農家人難得的美食……看著我所熟悉的一切,溫暖而又酸澀娘家,是兒女永遠無法割舍的情結。老屋,和我們一起經歷了春秋冬夏,見證了我們的喜怒哀樂和成長,陪著父母多少次目送我們出門又多少次用寬厚的懷抱迎接我們的歸來。而今,它像一位老者,像一個智者,在獨自承受繁華過后的凄涼,喧鬧過后的寂靜。
在老屋度過了兩天快樂的時光,該上班了。無論喧鬧與安靜,老屋,總是默默地接受。收拾好行李,細細打量這屋里的一切,再一一關上一道道的門,把我的目光也鎖在一件件的舊物什上。
再一次的離開,留下老屋靜靜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