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盜

徐軍歡

這天，是古城紫陽街的集市，街上摩肩接踵，人頭攢動，熱鬧非凡。琳瑯滿目的商品看得人眼花繚亂，撲鼻而來的小吃香味令人回味無窮。

此時，一個年輕人穿梭在人流中，一不賣二不買，一雙小眼睛賊溜溜地盯著別人的口袋看。他叫盛四，專干偷雞摸狗的勾當，說白了，就是個賊。

這年頭，做賊也難。以前，買東西都用現金支付，盛四去菜市場隨便一轉都能偷個幾百元錢，現在時代變了，連老頭老太太都用上了微信支付，盛四只好偷手機。要是運氣好，一天下來，也能偷個三兩個;要是運氣背，三天一個也偷不到;如果實在不走運，被人抓個現行，那就算倒霉透頂了，派出所里見吧。

不過，盛四進派出所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大不了教育一頓再放出來。

盛四從紫陽街這頭轉到那頭，一個手機就到了他的手里。他嘿嘿一笑，邁著輕快的步子，轉了幾條弄堂，溜進一家專收贓物的手機店，嬉皮笑臉地說：“老板，我又弄到了個好東西！”老板瞇縫著眼睛說：“拿來看看！”

盛四一摸褲兜，不由一驚，自己的手機還在身上，偷來的手機竟然不翼而飛！他還沒回過神來，只聽得“叮咚”一聲，有人發來了一條微信。

盛四打開一看，微信對話框里有個叫“正義之劍”的人在說：“你偷的手機被我拿走啦！”

正義之劍？誰是正義之劍？盛四可從來沒有加過這人的微信呀，這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好友？他不由問道：“你是哪位？”

對方冷冰冰地說：“不要問我是誰，奉勸你一句，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難道紫陽街上有便衣？不可能！要是便衣的話為什么不當場抓個現行，反而在微信里戲弄我？對方分明也是個賊！

盛四不由得惱羞成怒，一把將正義之劍拉入黑名單，敢在紫陽街上戲弄他，這不是出他的丑嗎？要是這事傳揚出去，還叫他怎么在這個圈子里混！

盛四要為自己正名，決定去紫陽街上再偷一次。

回到紫陽街，盛四只轉了三兩圈，一部新的手機又到了他的手中。這回他提高警惕，把偷來的手機緊緊地捂在胸口。等他一刻不停地來到手機回收處，總算放下了一顆緊繃著的心。可他掏出手機一看，不知什么時候，那部手機竟然變成了一塊差不多大小的木頭！

盛四正在發愣，微信里又跳出正義之劍的信息：“這回你服了吧？”

奇怪，這一路上，盛四并沒察覺到有人接近過他，他是全神貫注地將手機捂在胸口的，而正義之劍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個“貍貓換太子”！更不可思議的是，自己明明在微信上將正義之劍拉入了黑名單，怎么一眨眼又成他的微信好友了？

正義之劍發來一張笑臉，說：“你是不是感到很疑惑？”接著，就跟盛四攤了牌。

原來，正義之劍先偷了盛四身上的手機，加上微信好友后，再放回到盛四的身上。

盛四將正義之劍拉入黑名單后，他又重新偷了手機，再加了一次。盛四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媽呀，這正義之劍的偷盜技術也太出神入化了吧！

“難道你就是傳說中的‘風無影’？”盛四突然想起，圈內曾傳言，多年前，紫陽街有個令警察都頭痛的大盜，外號叫“風無影”，來時一陣風，去時影無蹤，從未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只有他不想要的，沒有他偷不到的。可是不知什么原因，這樣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大盜，這幾年卻突然銷聲匿跡了。

這位正義之劍，偷盜技術如此之高，不是“風無影”還會是誰？

正義之劍卻說：“風無影已經被正義之劍消滅了！你不走正道，風無影就是你的榜樣！”

聽口氣，紫陽街可能成了正義之劍的地盤，風無影的失蹤可能與這位正義之劍有關。想到白白偷了兩次，盛四決定放棄紫陽街，去附近的菜市場踩點兒。

盛四決定去離紫陽街遠點兒的菜市場，走了四五公里，他終于看中了一處蔬菜批發中心，熱鬧程度絕不亞于紫陽街。

盛四發現在批發市場里偷手機比在紫陽街偷手機方便多了，因為客戶交易后，總會把手機往身上一揣，就急急忙忙去提貨，所以盛四輕輕松松就偷了五六個手機。他怕正義之劍跟蹤他，這回沒有往銷贓點兒走，而是提著挎包回到落腳點兒。一回來，他就倒出挎包里的手機，誰知倒出來的竟然是一堆垃圾！

這時，正義之劍又發來了信息：“辛苦你了，這些戰利品我已經幫你還給主人啦！”

盛四辛辛苦苦忙活了大半天，竟然又被正義之劍攪黃了！他怒氣沖沖地質問：“我不在你的地盤偷，你管什么閑事？”

對方發來一張笑臉，趾高氣揚地說：“告訴你吧，我就是傳說中的風無影，想不想拜我為師？”

見正義之劍終于承認自己是風無影，盛四頓時喜出望外，忙不迭地喊著“師父”。

盛四轉而一想，自己連風無影的面都沒見著，怎么就會被收為徒弟？

風無影似乎揣摸到了盛四的心思，發了一張笑臉說：“放心吧，江湖上的人辦事，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盛四吞吞吐吐地說：“可是，我還有個疑問，你為什么突然要收我為徒？”

風無影哈哈一笑，這才道出了原委。

原來，風無影年事已高，前些年，他是偷過不少東西，也足夠他安享晚年，但他不想讓獨門絕技失傳，就想收個高徒。但他收徒的要求相當高，本地盜賊從未入過他的法眼，所以這段時間他一直在紫陽街上關注外來盜賊。

當盛四出現在紫陽街時，風無影的眼前不由一亮，這不是眾里尋他千百度的徒弟嗎？但他還是想考驗一番，于是百般刁難盛四。經過考驗，他發現盛四完全是偷盜界的奇才，只要稍加指點，偷盜水平就能出神入化。

風無影接著說：“如果你愿意拜師，明天上午九點到望江樓酒店，我會主動聯系你的。”

盛四這個開心，激動得一夜都睡不著，想到跟風無影見面的場景，他恨不得跑到東海把太陽推上來。

終于等到了應約時間，盛四迫不及待地跑到望江樓，遠遠就看到酒店門前熱鬧非凡，心想：自己這么冒昧而來，其中是否有詐？萬一風無影設了圈套，那不是自投羅網嗎？他正在考慮要不要進去，身后突然沖上來兩個鐵塔般的大漢，架起盛四就朝酒店大門走去，邊走邊說：“你就是盛四吧？師父已經等候多時了！”

望江樓酒店大門上，一條橫幅赫然在目，上寫：熱烈祝賀風無影收徒儀式在望江樓酒店舉行！一個精神矍鑠的老頭兒站在酒店門口，見盛四來了，點點頭，轉身進了大門。兩旁站滿了記者，照相機、攝像機鏡頭全部對準了盛四。

盛四只見眼前閃光燈亂閃，感覺自己像是正在走紅毯的明星。

這下他被搞糊涂了，大盜收徒，總歸是件不光彩的事，這風無影還請了媒體大張旗鼓地報道，他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完了！盛四心里暗暗叫苦，自己今天是龍入淺灘，虎落平陽，想跑也跑不了了，何況左右還有兩個如狼似虎的漢子架著他，跑不跑都是多此一舉，只有任憑擺布了。

酒店大廳設置得像個老式中堂，那個老頭兒早已在中間的大椅上坐定。

盛四被簇擁著走進大廳，那老頭兒清了清嗓子，洪亮地說道：“各位記者，各位朋友，今天是我風無影收第一百零八個徒弟的儀式，我這位徒弟叫盛四，偷盜本領高強，各位請看大屏幕！”

接著，大廳顯示屏“啪”地亮起，屏幕上開始播放盛四在紫陽街偷盜的場景，盛四的每一個動作都特別清晰。

人證物證俱全，嚇得盛四兩腿一軟，媽呀，這風無影也太大膽了吧，竟然在媒體人面前公然播放犯罪場景！盛四直覺得腦袋嗡嗡作響，看來今天成了待宰的羔羊，要殺要剮任他們擺布了。

視頻播放了五分鐘左右就停了，風無影拱手道：“各位別誤會，我這位徒弟只是試試身手，他已經將這些東西都物歸原主了！”聽了這話，盛四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可這口氣還沒舒完，風無影又接著說：“他說他的技術還沒到家，所以今天想拜我為師，提高自己的本領，今天特地請各位媒體人前來見證！”

話音剛落，大廳里就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和叫好聲。有人已經高呼：“盛四，快給師父磕頭吧，磕了頭就算正式的師徒關系了！”

這哪里是在收徒，分明是風無影在當眾羞辱自己呀！盛四的心不由往下一沉，完了，上了風無影的當了，今天自投羅網，就等著警察來抓人吧！

盛四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是怎么做的，記者又是如何采訪他的，反正就像個木偶，直到置身在廚房里，有個大漢將一把菜刀“嗆啷”一聲扔在他面前時，他才驚出一身冷汗問：“你要干什么？”

大漢指著案板上的一堆菜說：“干活兒吧，切菜！”盛四這才回過神來。他手握菜刀，嘆了口氣，唉，現在自己是人家砧板上的肉，想怎么擺布就怎么擺布吧！

切了一大堆的菜，干了一大堆活兒，不知不覺到了午后，等大廳里的客人散完，那個大漢拉著他，來到一張大桌子前，一群大廚正圍在那兒吃午飯。大漢讓他跟大廚們坐在一起，吃了一頓美味的飯菜。這飯菜真香，盛四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吃過這么好的飯菜了，難道這是送給自己的斷頭飯嗎？奇怪的是，警察沒來，他還跟大廚們睡了一個美美的午覺，休息好后又開始到廚房忙活晚餐，干完活兒又到宿舍跟著大廚們一起睡覺。

盛四本來就是以手快聞名，練刀功倒是事半功倍。時間不長，他已經熟悉了后廚的所有活計。在廚師長的指導下，盛四慢慢會燒菜了，并且燒的菜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肯定。盛四再也不用愁吃愁穿了，到月底還能在財務室領到一筆不菲的工資。

他突然發現，這樣的生活比偷盜生涯強多了，起碼過得心安理得，不用再天天提心吊膽。但奇怪的是，他再也沒見過風無影。

又過了半年左右，風無影突然出現在盛四面前，他拍了拍盛四的肩膀問長問短。

當他得知盛四對目前的生活很滿意時，就說：“跟我來！”

風無影將盛四帶到辦公室，一臉嚴肅地說：“你已經經受住了我的重重考驗，從今天開始，你將得到我的真傳，我要把自己所有的本領全都教給你！”

盛四嚇得一縮脖子，連忙給風無影跪了下去，說：“師父，我不要什么偷盜本領了，您還是繼續讓我待在后廚吧。我要過穩定的生活，花自己勞動所得的錢，只要你不趕我走，我就心滿意足啦！”

聽了盛四的話，風無影打了個哈哈，說：“這才像我的徒弟，你是我第一百零八個成功改造的弟子。我不教你偷盜本領，教你做菜！”

原來，風無影早在十年前就浪子回頭了，在政府的幫助下，他學了廚藝，開了望江樓酒店。

市民們得知風無影退出江湖，都愿意在望江樓酒店消費，所以生意做得風生水起。為了回報大家，風無影每天在紫陽街義務抓小偷，后來他覺得光抓小偷起不了作用，還得幫小偷改邪歸正，但正常教育很難讓這幫人改邪歸正，于是他別出心裁地搞起收徒儀式，給做賊心虛的盜賊公然曝光，才會讓他們安心地待在酒店后廚學得一技之長，讓他們能自食其力地生活下去，還社會一個安定……

選自《民間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