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秀娥,向鳳麟,滕欣宇
(1.吉林大學商學院;2.吉林大學數量經濟研究中心,吉林長春 130012)
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總體部署,指出要堅持農業農村優先發展,加快推進農業農村現代化。隨著鄉村振興戰略的推進,農村創業創新的活力持續增強,隨之而來的自然資源消耗、生物多樣性減少、土地退化、食品安全等問題也愈加嚴重,生態環境和可持續發展面臨嚴峻挑戰。如何驅動農業企業實施綠色創業導向戰略,推動農業企業以更綠色、更可持續的方式經營,激發農業企業綠色創業活力,兼顧環境、社會和經濟“三重底線”[1],日益受到學界和業界的關注。綠色創業導向是企業通過開展綠色活動來追求既產生經濟效益又產生生態效益的機會的傾向[2],它在實現更好的財務績效和最大限度減少環境影響方面發揮著關鍵作用。采用綠色創業導向的農業企業可以通過綠色產品、服務、市場和技術創新來為卓越的環境和財務績效作出貢獻[3]。現有關于綠色創業導向的研究主要聚焦于概念界定、維度劃分及其與企業績效關系的探究上,相對忽視了綠色創業導向形成路徑的議題。近年來,學者們對于綠色創業導向驅動因素的探討較多,但這些研究大多只關注單個或少數幾個關鍵影響因素對綠色創業導向的影響,不足以清晰闡釋3個或者多個以上變量之間的交互影響。此外,國內的相關研究大多聚焦于污染嚴重的制造業企業,而針對與環境休戚與共的農業企業的研究相對較少。為了填補以上研究空白,有必要基于集合論思想,從整體上探索我國農業創業情境下綠色創業導向的驅動機制。鑒于此,本研究在方法上借鑒杜運周等[4]的研究,采用模糊集的定性比較分析(fsQCA),力圖突破過去無法進行多條件相互依賴分析的局限性,通過組態視角深入挖掘前因復雜性和因果非對稱關系,充分探究多個層面前因條件的協同組態對綠色創業導向的影響機制。本研究試圖詮釋以下問題:一是政府環境規制、市場壓力、管理者環境認知及綠色價值觀是如何影響綠色創業導向的?二是政府環境規制、市場壓力、管理者環境認知及綠色價值觀對綠色創業導向的影響機制是什么?三是影響綠色創業導向的核心條件與邊緣條件是什么?
21世紀,創業活動伴隨的環保壓力所引發的綠色浪潮將綠色創業推到時代的風口浪尖上。農業企業綠色創業指企業在農產品生產和營銷中采用更清潔的技術和做法[5]。面對日益緊迫的環境挑戰,綠色創業成為環境退化的解決方案而不是原因[6],企業可以利用與環境有關的市場失靈所固有的機遇來減少環境退化并同時獲取盈利的機會[7]。因此,企業要想實現可持續發展,必須以綠色創業為導向,遵循經濟、社會、生態的三重底線原則,農業企業也責無旁貸。
綠色創業導向指企業積極主動地實施綠色產品、服務、技術和流程創新,以追求經濟與生態效應雙贏的潛在機會的傾向[7]。這一構念融合了綠色化和創業導向的內涵,是創業導向綠色化的表現。縱觀以往文獻,大多數學者主要依據Miller[8]提出的創業導向的3個維度:創新性、先動性和風險承擔性,將其綠色化而形成綠色創業導向的維度劃分[2]。本研究遵循另一部分學者的研究思路,如夏晗[9]在強調企業綠色創新,率先行動以贏得綠色競爭優勢的同時,更加關注綠色創業活動解決環境和社會問題的能力,即本研究將從綠色創新導向、綠色先動導向、社會導向、環境導向4個維度來定義綠色創業導向。綠色創新導向指企業對綠色市場機會追求的傾向性,包括綠色新構想的產生、研發活躍度和綠色新產品的推出。綠色先動導向是企業根據未來需求變化可能帶來的綠色市場機會的率先行動傾向,是企業對環保問題、客戶綠色需求或市場環境變化的預期采取行動的意愿。社會導向是企業積極承擔社會責任,參與地方經濟和生態建設,致力于解決公眾關注的社會問題。環境導向指企業在生產經營活動中積極解決環境問題,力爭將自身發展與環保事業緊密結合。
在綠色創業導向的前因要素的研究中,Gast等[1]將這些驅動因素分為3類,包括來自微觀層面的企業家的個人價值觀和理想,中觀層面的市場參與者的外部壓力,以及宏觀層面的政治和制度立法;Jeffrey等[6]認為規制行動、利益相關者行動、企業社會責任和預期競爭優勢是企業參與創造對環境有益的產品和服務的激勵機制;高嘉勇等[10]將綠色創業者的創業動因概括為法律、經濟、價值觀和個人4個方面。基于現有研究,本研究采用文獻歸納法,從環境和組織層面分析企業綠色創業導向戰略的驅動因素。
1.2.1 環境層面
(1)政府環境規制。政府環境規制是政府通過制定一系列法規政策和行為準則對企業生產經營活動進行直接或間接的管控與干預,主要包括環境保護法規、政策、管理條例與措施等,旨在保護外部自然環境[11]。Jeffrey等[6]指出政府干預是解決環境問題的理想機制。制度環境是農業產業部門的關鍵情境特征,并影響農業綠色企業的創建[12]。企業的環境友好型實踐是由合規性驅動的,企業必須遵守政府制定的嚴格監管框架和要求[7],才能應對來自國家法律法規的壓力并避免遭受處罰。研究發現,環境規制對企業采取綠色創業導向戰略既產生拉動效應又產生推動效應[13],環境規制的激勵水平越強,企業采取綠色創業導向戰略的成本越低,預期競爭優勢越強,企業越愿意采取環境戰略;相反,環境管制強度越大,企業不實施綠色創業導向時面臨懲罰的風險就越大,企業越可能采取環境保護行動。也就是說,政府對綠色創業的支持程度越高、對環境破壞活動的管制越強,企業家實施綠色創業導向戰略的意愿越強[14]。此外,政府除了通過制定環境保護法規來激勵綠色創業,還控制著許可證、土地、稅收優惠等農業企業經營發展的關鍵資源,通過改變供求關系來迫使企業由傳統污染型創業轉向實施綠色創業行為[15]。
(2)市場壓力。客戶、供應商、競爭對手等利益相關者對企業環境績效的關注會形成市場壓力[16],這種壓力作為一種市場信號,能夠減少綠色經營行為所涉及的不確定性水平,從而影響企業采用綠色創業導向戰略的決策[17]。企業所面臨的顧客壓力來源于消費者的產品選擇權。隨著消費者綠色環保意識的增強,他們往往更希望與那些創造了綠色業務、產品和服務的公司建立聯系[18],并基于產品或服務的綠色屬性作出消費決策。供應商的社會責任取向和綠色價值觀會影響整個價值供應鏈的戰略調整,考慮社會和環境因素的供應商直接決定了上下游企業前瞻型環境戰略的選擇[19]。競爭對手所造成的環保壓力主要來自企業對資源或市場的爭奪[20],也就是說,那些認為來自競爭對手的威脅較大的企業會在采用清潔生產和改進環境友好型技術方面迅速作出回應。由于企業可以通過提供綠色產品和服務贏得更多消費者青睞和政府資源[21],因此實施綠色創業導向戰略所帶來的潛在經濟回報會激勵企業競相模仿競爭對手的綠色化行動。在政府規制薄弱的國家,企業對環境的反應程度差異很大[17],但是,市場壓力可以彌補由于政策不健全導致的政府監管漏洞,推進綠色創業。由此可見,政府規制和市場壓力是一個國家和地區貫徹生態可持續發展理念的有力推手,而制定和實施綠色創業導向戰略是企業應對這些外部力量的有效舉措[1]。
1.2.2 組織層面
(1)管理者環境認知。管理者環境認知是管理者關于生態環境問題是機會還是威脅的解釋和識別[22]。由于外部環境的不確定性,管理者通常基于對企業能力資源和外部環境的認知、識別、關注、利用來進行戰略選擇。Sharma[23]的研究表明,企業不斷地尋求競爭優勢,在某種程度上,如果管理者認為生態環境問題能給企業帶來發展機會而非威脅,就會引導企業參與開發對環境有益的產品和服務。和蘇超等[22]的研究進一步支持了Sharma[23]的觀點,指出管理者作為環境管理的微觀主體,通過對外部環境中機會和威脅的感知來作出是否綠色化的戰略決策,從而影響企業的環境行為。也就是說,政府規制環境、市場壓力、管理者團隊的綠色價值觀會顯著影響管理者對環境的認知。
(2)綠色價值觀。綠色價值觀是指人類對于自身與自然、社會之間關系的思維方式,它對綠色創業意愿具有正向影響[15]。綠色價值觀本質上是利他主義的,具有綠色價值觀的企業管理者通常會賦予社會和環境目標與經濟利益同等的重要性,并且出于對綠色產品和服務的熱情投身于綠色創業活動[1]。高嘉勇等[10]也指出生態創業的興起與創業者具有的生態價值觀與其所處的生態環境價值觀密切相關。這種生態化的或者綠色可持續的思維模式,往往伴隨著創業者更高的創業激情[24],以及市場敏感性、環境認知水平和可持續創業機會識別能力,進而影響創業者對外部政策環境和市場偏好的把握程度。
綜合上述分析不難發現,綠色創業是一個復雜的綜合性選擇,政府環境規制、市場壓力、管理者環境認知和綠色價值觀均在綠色創業導向的形成過程中發揮不容小覷的作用,且這4個前因條件相互作用。據此,基于組態視角構建研究框架(如圖1所示)。

圖1 研究模型
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法(fsQCA)是Ragin[25]提出的一種基于案例的非對稱分析方法,該方法依靠集合思維,通過對特定事件果之因的探索來檢驗特定結果和預測前因條件的所有可能組合之間的關系,并提供導致相同結果的不同因果路徑的邏輯條件組合。在我國,定性比較分析法(QCA)正在悄然興起,并被頻繁運用于管理學科領域。Douglas等[26]認為對于創業理論的研究,fsQCA的方法能夠闡明創業現象中的不對稱關系、變量間的潛在依賴性,并解釋多因并軌的等效性路徑,從而為可觀察到的創業行為提供一個更為精細的理解。
本研究選擇fsQCA方法的原因如下:第一,組成特定結果的前因條件之間存在相互依賴的互動關系,即抑制性、互補性和互替性,模糊集定性比較通過組態匹配能夠簡化這種復雜性。第二,相較于傳統的定量方法,模糊集定性比較能夠更好地處理因果關系的非對稱性問題,回答“哪些邏輯條件組合可以導致結果的出現?哪些邏輯條件組合可以導致結果的不出現?”等問題。第三,fsQCA方法對前因條件跨層嵌入的情形具有兼容性,適用于多層變量的研究,不需要對跨層變量進行特殊處理。因此,本研究應用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法來探究農業企業的政府環境規制、市場壓力、管理者環境認知及綠色價值觀與綠色創業導向之間的因果關系。
本研究以中小型農業企業為案例樣本進行理論抽樣,同時由于研究變量均為企業層面的變量,我們將熟悉公司運營和環境狀況的農業企業管理者作為調研對象,同時采用紙質和電子兩種形式發放問卷,以確保樣本數據的代表性和可靠性。為保證地理和經濟特征的多樣性,分別從我國東部、中部、西部、東北4個區域1)來收集數據,覆蓋山東、河南、四川、吉林、黑龍江等農業強省。此外,委托正在經營農業企業或有過農業企業經營經驗的朋友動員其私人關系為我們傳遞問卷。正式調研從2019年11月持續到2020年2月,歷時3個月,共發放問卷278份,回收問卷239份,剔除32份答案呈明顯規律性和不完整的無效問卷后,最終得到有效問卷207份,問卷回收率為86%,有效問卷回收率為74%。在207個研究樣本中,從事農產品加工業的占比為31.4%,從事養殖業的占比為23.7%,從事種植業的占比為22.7%,果蔬業和現代農業服務業占比較少,分別為13.0%和9.0%,其他占比為0.2%。企業創立年限絕大多數為3年至8年,占比為38.2%。
為確保測量效度及信度,本研究借鑒發表于國內外高水平期刊的相關研究成果中的成熟量表,結合中國情境下的農業企業實踐加以適當修正,最終確定正式問卷,并采用 李克特(Likert)五點量表(1=完全不同意,5=完全同意)進行測度。在QCA分析中,測量變量通常分為前因條件和結果變量,因此,將政府環境規制、市場壓力、管理者環境認知、綠色價值觀作為前因條件,將綠色創業導向作為結果變量。
(1)政府環境規制(GER)。借鑒朱紅根等[27]的研究成果,在Porter[28]提出的概念框架基礎上,將政府環境規制分為激勵規制和約束規制兩方面進行測量。其中,激勵規制包括3個題項,如“企業提供綠色產品和服務能夠獲得政府方面的稅收減免或資金支持”“政府對采取綠色經營戰略或有益于生態環境改善的企業給予一定的融資支持”等;約束規制包括3個題項,如“政府出臺了相對完善的企業生產經營活動所必須遵循的環境法規標準”“政府部門對不遵守環境管理條例和環境法規標準的企業會實施嚴厲制裁”等。
(2)市場壓力(MP)。借鑒Tang等[16]對利益相關者壓力的描述,將市場壓力概括為客戶壓力、供應商壓力、競爭對手壓力3個關鍵維度進行測量。市場壓力共6個題項,如“本企業的大多數顧客對綠色產品和服務的需求程度較高”“本企業的大多數供應商提出的綠色化要求較高”等。
(3)管理者環境認知(MEC)。借鑒Sharma[23]的研究成果來測量管理者環境認知,共3個題項,如“過去5年我們公司因環保行為獲得收益而非損失”“過去5年我們公司的環保行動沒有受到其他組織成員限制”等。
(4)綠色價值觀(GV)。借鑒Stern[29]開發的經典量表中對生態價值觀的測量指標,本研究通過對相似條目的合并刪減形成6個測量題項,如“環境污染對人類健康造成的危害比人們意識到的更加嚴重”“自然環境的平衡正在漸漸被打破并且會越來越嚴重”等。
(5)綠色創業導向(GEO)。該變量分別從綠色創新導向、綠色先動導向、社會導向、環境導向4個維度進行測量,共15個題項。其中,綠色創新導向維度和綠色先動導向維度主要借鑒Covin等[30]的測量方式,包括6個題項,如“本企業對當前產品或服務線的綠色改造力度較大”“本企業通常是率先采取綠色行動的市場領導者,競爭對手而后跟進或回應”等;社會導向維度和環境導向維度測量借鑒王秀峰等[31]的測量方式,包括9個題項,如“本企業積極承擔企業社會責任”“本企業非常關注經營活動對環保造成的影響”等。
本研究使用SPSS24.0和Amos24.0軟件對量表進行信度和效度分析。表1中的分析結果顯示,政府環境規制、市場壓力、管理者環境認知、綠色價值觀、綠色創業導向的克朗巴赫系數(Cronbach'sα)均高于0.8,且組合信度(CR)也在0.8之上,表明問卷信度良好。采用因子分析方法檢驗結構效度,KMO值均大于0.7,累計方差貢獻率超過72.718%,各題項因子載荷在0.761~0.864之間,所有構念平均萃取方差(AVE)均在0.6以上,表明本研究所選變量均具有良好的結構效度。

表1 變量的信度和效度分析
數據校準是fsQCA方法的第一步。本研究采用fsQCA3.0軟件進行校準。由于原始樣本數據不適用于fsQCA布爾邏輯分析,本研究在使用QCA 進行組態分析之前參考Fiss[32]研究中的校準方法,采用連續模糊集賦值方案,將4個前因條件和結果變量樣本數據轉化為[0,1]區間內的集合隸屬度。使用模糊集將變量轉化為集合隸屬度需要預設3個錨點:完全隸屬、交叉點以及完全不隸屬,本研究取原始數據最大值、最小值及均值分別作為上下門檻值與交叉點,將原始數據賦值為[0,1]區間內集合數據進行fsQCA分析(見表2)。

表2 變量的校準錨點
在進行組態分析之前,需要對單一要素及其非集是否為導致高綠色創業導向的必要條件進行檢驗,分析結果如表3所示。根據Ragin[25]所建議的構成必要條件的一致性閾值為0.9,本研究的分析結果顯示,所有單一前因條件對高綠色創業導向影響的一致性均不足0.9,即不存在高綠色創業導向的必要條件;~MP對于非高綠色創業導向影響的一致性為0.898,接近于0.9,意味著缺乏市場壓力是非高綠色創業導向的必要條件,其他條件難以解釋非高綠色創業導向。鑒于此,我們轉而探討多因素構成的組態對綠色創業導向的作用機制,下文將把這些前因條件納入fsQCA,進一步探索產生高、非高綠色創業導向的組態。

表3 樣本農業企業高綠色創業導向單因素必要性分析
本研究將4個前因要素條件納入fsQCA 3.0軟件并選擇“fuzzy truth table algorithm”進行組態匹配分析。首先,將案例頻次閾值設定為2,一致性閾值設定0.8,并結合不一致性的比例減少(proportional reduction in inconsistency)大于0.75的臨界值,滿足該門檻的條件組合標記為1,視為對結果具有解釋力的組合,否則記為0,得到完整的真值表。繼而,選擇“standard analyses”進行標準化分析,并進一步結合單因素必要性分析結果,得出高綠色創業導向和非高綠色創業導向條件組態(見表4)。標準化分析結果輸出3種解:簡單解、中間解、復雜解,本研究選擇報告中間解,并結合Ragin[25]的做法將簡單解區分核心條件和邊緣條件。
如表4所示,經fsQCA分析得出產生高綠色創業導向的路徑有3種組態(GER*~MP*~ MEC*GV,~GER*MP*~MEC*GV,GER*MP*MEC*GV),無論是單個路徑一致性還是總體一致性均高于0.8的閾值,根據杜運周等[4]的研究,說明這3個組態是綠色創業導向的充分條件。3組前因的原始覆蓋度分別為0.293、0.213、0.484,分別解釋了29.36%、21.27%、48.43%的樣本,且總體覆蓋度達到0.878,表明這3種組態能夠很好地詮釋企業采取高綠色創業導向的問題。這也說明了驅動高綠色創業導向形成的路徑具有多樣性。此外,需要進一步指出的是,組態3的覆蓋度指標明顯高于組態1和組態2,它解釋了結果變量的48%,覆蓋65個案例樣本,即多數農業企業是通過第三條路徑實現了高綠色創業導向的。

表4 樣本農業企業綠色創業導向路徑組態
3.3.1 高綠色創業導向的驅動機制分析
組態1:GER*~MP*~MEC*GV,顯示政府環境規制和綠色價值觀作為核心條件存在,市場壓力和管理者環境認知作為核心條件缺失,表明高政府環境規制、低市場壓力、低管理者環境認知、高綠色價值觀的組態能夠推動農業企業綠色創業導向的形成。農業企業面臨的市場壓力水平較低時,企業不會投入過多的資源關注市場需求和追求綠色技術創新;管理者環境認知相對消極意味著他們認為利潤最大化是企業的唯一責任,綠色化所帶來的預期競爭優勢不僅難以預測,而且會增加經營成本和經營風險;而高政府環境規制水平表明政府環境激勵和管制力度大,企業必須在尋求更多政府補貼和減少懲罰之間選擇綠色經營,嚴格的政府環境規制不僅可以增強企業家綠色創業意愿,還可以提高企業環境管理行為的有效性[33];綠色價值觀念強則表明企業管理者愿意在法律和經濟義務之外去做有益于社會的事情。因此,總的來說,高政府環境規制和綠色價值觀能夠彌補市場壓力和管理者環境認知的缺失,從而產生高綠色創業導向。
組態2:~GER*MP*~MEC*GV,顯示市場壓力作為核心條件存在,綠色價值觀作為邊緣條件存在,政府環境規制和管理者環境認知作為核心條件缺失,表明低政府環境規制、高市場壓力、低管理者環境認知、高綠色價值觀的組態可以推動農業企業綠色創業導向的形成。低政府環境規制和低管理者環境認知意味著企業外部政府環境法規不完善,難以引導企業綠色實踐,內部管理者視生態環境問題為企業發展的威脅而不是機會;而企業決策活動本質上是以市場為導向的,在高市場壓力的情況下企業有利可圖,可以彌補政府監管的漏洞;同時,高綠色價值觀的思維方式會產生更高的綠色創業激情,驅使管理者兼顧經濟、社會、生態目標。換言之,當企業面臨高市場壓力和管理者擁有高綠色價值觀的情況下,即使缺乏足夠的政府環境規制和管理者環境認知,也能夠產生高綠色創業導向。
組態3:GER*MP*MEC*GV,顯示4個前因條件均作為核心條件存在,意味著高政府環境規制、高市場壓力、高管理者環境認知、高綠色價值觀的組態能夠促進農業企業綠色創業導向的形成。高政府環境規制會從“拉”“推”兩個方向作用于更加積極的管理者環境認知和綠色價值觀,高市場壓力從外部驅動企業采取綠色生產,綠色價值觀則從內部驅使有社會責任感的管理者竭盡全力做自己認為對的事。因此,高政府環境規制、高市場壓力、高管理者環境認知、高綠色價值觀4個前因條件相互影響、互為補充,這種聯動匹配效應共同產生高綠色創業導向。
3.3.2 非高綠色創業導向的驅動機制分析
組態1:~GER*~MP*MEC,顯示管理者環境認知作為核心條件存在,政府環境規制、市場壓力作為核心條件缺失,綠色價值觀并未在其中起到明顯的作用,表明無論企業管理者是否擁有高綠色價值觀,即便管理者環境認知水平高,只要政府環境規制力度弱、市場壓力水平低,就會抑制高綠色創業導向形成。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可能是:綠色創業導向戰略具有3個特征:雙重外部性、投資成本高、績效結果難以預測[20],這意味著采取綠色創業導向戰略既是機遇又是挑戰,企業不僅需要基于對內部資源和能力的評估作出綠色化決策,而且要考慮外部環境的不確定性。一方面,在政府環境規制缺失的情況下,政府政策激勵水平低、管制力度弱,企業難以克服組織慣性去實施綠色環境創新行動,采取綠色創業導向戰略的可能性和主動性就會降低;另一方面,在市場壓力水平低的情況下,市場難以提供對綠色產品和服務需求的足夠信息,市場不確定性增強,就會削弱管理者對環境的認知水平,從而形成低水平的綠色創業導向。因此,在缺乏政府環境規制和市場壓力等外部力量的情況下,企業不會快速、主動地作出綠色化的決策。也就是說,由于企業戰略決策是必須響應市場需求和政府合法性規制的,僅僅擁有積極的管理者環境認知尚不能形成高綠色創業導向,還需要來自政府和市場的推動才能落地。
組態2:GER*~MP*~MEC*~GV,顯示政府環境規制作為邊緣條件存在,市場壓力、管理者環境認知、綠色價值觀作為核心條件缺失,表明高政府環境規制、低市場壓力、低管理者環境認知、低綠色價值觀的組態難以形成高水平的農業企業綠色創業導向。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可能是:一方面,在政府環境激勵和環境管制水平高的情況下,由于企業能力剛性和慣例,企業為了合規而作出的調整是有限的,因此從根本上轉變戰略導向、完全參與到環境友好型生產和實踐的可能性較低,綠色創業導向就低;另一方面,綠色創業導向強調經濟、社會、生態三重底線原則,從企業追求經濟利益的角度來講,必須考察源于利益相關者的市場壓力、評估管理者環境認知,從企業追求社會和生態效益的角度來講,綠色價值觀是綠色創業導向的必要條件,而這3個前因條件的缺失產生了非高綠色創業的組態。
根據Schneider等[34]提出的穩健性檢驗方法,本研究選擇適用于集合論方法的標準進行穩健性檢驗,即變動一致性門檻值和改變案例頻數兩種方法,并通過比較變動前后集合關系狀態和擬合參數差異兩個層面來判定原有分析是否穩健。首先,我們將原來的一致性水平從0.80調整到0.85后進行高綠色創業導向的邏輯條件分析,從輸出的結果可以看到,高綠色創業導向整體結果的一致性由原來的0.878提升為了0.899,新的中間解只篩掉了~GER*MP*~MEC*GV這個組態,其他組態解未發生顯著變化;從內部擬合參數差異來看,中間解的一致性為0.877,覆蓋度為0.533,整體相差不大,表明原分析具有穩健性。其次,由于本研究的樣本數量較大,我們將案例頻數調整為1進行標準化分析,發現整體解的一致性為0.877,整體覆蓋度為0.533,總體還是保持在原來的水平,此外輸出的中間解和原分析一致;從內部擬合參數差異來看,中間解的一致性為0.792,覆蓋度為0.399,變化不大。因此,綜上兩種方法,結合兩個層面的分析表明,本研究對農業企業綠色創業導向驅動因素的分析結果具有穩健性。
本研究以207家農業企業為案例樣本,運用組態思維,借助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方法重新配置政府環境規制、市場壓力、管理者環境認知及綠色價值觀4個條件因素,探討影響農業企業綠色創業導向形成的因果復雜機制。主要結論包括:(1)缺乏市場壓力是導致非高綠色創業導向的必要條件。(2)高綠色創業導向的驅動機制分為3條路徑,其中,第一條路徑指高政府環境規制、低市場壓力、低管理者環境認知、高綠色價值觀的組態;第二條路徑指低政府環境規制、高市場壓力、低管理者環境認知、高綠色價值觀的組態;第三條路徑指高政府環境規制、高市場壓力、高管理者環境認知、高綠色價值觀的組態。(3)非高綠色創業導向的驅動機制有2條路徑,第一條路徑指低政府環境規制、低市場壓力、高管理者環境認知的組態;第二條路徑指高政府環境規制、低市場壓力、低管理者環境認知、低綠色價值觀的組態,且與高綠色創業導向的驅動機制存在非對稱性關系。
首先,現有綠色創業導向研究主要從概念界定、維度劃分及其與企業績效的關系方面來展開,研究表明綠色創業導向對企業財務和環境績效、可持續競爭優勢均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35],但現有研究不僅忽視了綠色創業導向前因條件的探索,而且僅有的少量研究也較為分散;本研究系統地梳理了現有文獻中涉及到的綠色創業導向的驅動要素,可為全面理解企業是如何平衡內外環境進而作出綠色化決策提供參考。其次,現有研究較多關注綠色創業導向的結果效應,對其影響因素的探討較為匱乏,部分研究僅從一個或少數前因出發檢驗其與綠色創業導向的線性相關關系,并沒有探究宏觀、中觀、微觀層面中各要素間的組態效應對綠色創業導向的影響機制;本研究基于fsQCA方法對207家農業企業進行分析,揭示了多要素聯動匹配對高綠色創業導向和非高綠色創業導向的作用效果,響應了“農業產業部門情境下,創業導向研究有待進一步深化”的呼吁[10]。
以上研究結論對推動農業企業綠色創業實踐有以下啟示:(1)存在多條驅動高綠色創業導向的路徑,其中管理者綠色價值觀是促使企業采取綠色創業導向戰略的必要條件,具有高綠色創業導向的企業管理者,企業的綠色價值觀就高。因此,要想響應市場對綠色產品的需求、改善管理者環境認知,以采用高水平的綠色創業導向戰略,政府必須進一步做好政策宣傳,企業要引進有綠色創業愿景的管理者,學校也要加強對學生生態文明意識的教育以及培養其社會責任感。(2)綠色創業導向的發生具有非對稱性,政策制定者和企業管理者不能依賴傳統經驗僅通過總結低綠色創業導向的原因進而反向推導高綠色創業導向的原因,在推動綠色創業導向中要把握好關鍵核心要素。(3)實現高綠色創業導向的路徑是多樣且等效的,不一定需要實現4個條件要素的共同提升,采用綠色創業導向的企業可以通過多種機制為卓越的環境績效作出貢獻。農業企業管理者應當根據企業內部價值觀和文化,以及外部規制和市場競爭狀況,選擇適合企業的綠色創業提升方向,只要通過3個組態的任何一種,都可以實現高綠色創業導向。
當然,本研究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首先,僅限于對現有文獻中普遍討論的前因條件進行組態分析,因此,未來可以嘗試根據相關的理論基礎和研究框架對其他的因素進行匹配分析,例如,企業社會責任、預期競爭優勢、企業倫理等。其次,僅考慮了農業企業綠色創業的情境,未來可以進一步分析環境問題突出行業,如制造業企業、科技企業等。此外,對于處在不同生命周期階段或擁有不同規模的農業企業,其綠色創業導向驅動因素的組態路徑值得進一步探索。最后,囿于QCA是非時間性的,模糊了因果路徑的連續性本質,為了獲得更具解釋力的結果,未來對綠色創業導向的前因追溯應考慮外部環境的變化,通過時間演化的組態分析、面板數據的集合論研究等方法充分考慮時效性。
注釋:
1)根據國家統計局發布的《東西中部和東北地區劃分方法》。東部包括:北京、天津、河北、上海、江蘇、浙江、福建、山東、廣東和海南;中部包括:山西、安徽、江西、河南、湖北和湖南;西部包括:內蒙古、廣西、重慶、四川、貴州、云南、西藏、陜西、甘肅、青海、寧夏和新疆;東北包括:遼寧、吉林和黑龍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