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志宏
(福建師范大學 福州 350007)
王念祖
(閩江學院 福州 350100)
21世紀以來,隨著信息通訊技術和互聯網的飛速發展,用戶的閱讀方式與獲取信息行為向數字化“位移”。這些改變,使得圖書館學界的研究重點也發生了改變:一方面,從注重自身館藏建設轉移到信息資源共享服務[1];另一方面,開始重視數字圖書館的建設,同時思考傳統圖書館如何利用空間重塑、改造,吸引讀者用戶重新走入圖書館、提升用戶使用“坪效”。如劉偉等人認為,圖書館空間不再是單純的館藏存儲地,而是作為個人研究和小組合作學習的“第三空間”,可支援大型培訓和課堂電化授課的場所[2]。張曉樺認為公眾對圖書館服務的心理預期已經從信息服務和知識管理拓展到數字化支持與空間資源供給,圖書館引入以共享、創造和學習為核心的創客空間將是一劑良方[3]。為了深入探索數字科技發展對圖書館造成的沖擊,以及后者如何通過空間重塑改造,推進圖書館的可持續發展,本研究擬以幾所頗具代表性的高校圖書館與省級公共圖書館為個案,分別對“數字科技對圖書館產生的影響”“數字科技沖擊下的圖書館的空間利用策略”,以及“圖書館空間重塑、改造后的效益”展開深入探討。
所謂的“產業鏈”指的是某種具有內在聯系的產業集合,這種產業集合是由圍繞服務于某種特定需求,或進行特定產品生產(及提供服務)所涉及到的一系列互為基礎、相互依存的產業所構成[4]。若以產業鏈的視角而觀,可以發現在出版產業鏈中,傳統圖書館的主要工作是為讀者提供信息和閱讀場所,亦即提供各類“書報刊”的借閱服務,因此圖書館可視為出版產業鏈下游的一部分,如圖1所示。同時可以看到,圖書館的角色定位與上游的出版社和產業鏈終端的讀者基本上是屬于較為單純且單向的“訂購—傳遞”關系[5]。

圖1 出版產業鏈(本研究自行繪制)
而隨著數字科技的進步與互聯網的迅速普及,一方面改變了傳統出版產業單一單向的線性產業鏈條結構和運營模式,使其逐步走向環狀結構、混合型和復合型,實現了內容創新、服務創新、平臺創新和技術創新的有機結合[6];另一方面,也改變了圖書館在傳統出版產業鏈中的角色,具體體現在圖書館從產業鏈的下游逐步往中游走,角色定位更從原本單一、單向、被動的“中間傳遞”者,向復雜、雙向、主動的“加工加值”和服務活動方向轉移,亦即從出版物的接受者變成將出版物加工加值的提供者和創造者,如圖2所示。

圖2 圖書館在新型出版產業鏈中的角色定位(本研究自行繪制)
在以紙本為主的時代,“信息數量增長的相對無限性”與“圖書館空間的相對有限性”二者間一直存在難以調和的矛盾[7]。21世紀以來,由于數字科技的進步,圖書館通過將紙質文獻資料進行數字化處理,不但解決了典藏空間不足的問題,更在一定程度上強化了數字化文獻的利用率。任何人可隨時隨地輕松取閱的模式,給予讀者超越以往紙質文獻借閱的自由與便利。與此同時,計算機、手機等數字化設備和人工智能技術的廣泛使用,進一步改變了讀者的閱讀習慣,促使其獲取信息行為的方式逐漸由“紙質閱讀”向“實景閱讀”轉變。所謂的“實景閱讀”指的是利用數字技術將傳統紙質文獻“硬物”,軟化為沉浸式和交互式可調節的“柔性”虛擬體驗模式。也就是將VR(虛擬現實)、AR(增強現實)和MR(混合現實)等技術作為輔助手段,融入到圖書館的日常業務和服務中,如圖書館通過“VR+古籍”和“VR+童書”等的結合應用,以其直觀、身臨其境、引人入勝的五官體驗,吸引廣大讀者進館互動[8],從而有效盤活圖書館的文獻資源,提高使用價值。
互聯網技術的迅猛發展使得讀者對于圖書館的需求發生根本性改變,從原本重視“館藏地位與自我閱讀”轉向關注“讀者需求與互動共享”。影響所及,圖書館所扮演的角色也發生改變,它不再僅僅是內容的倉庫和信息的提供者,還必須延伸圖書館的服務功能,即在滿足用戶學習工作知識獲取的同時,兼具休閑放松與視覺美感的舒適功能,以緩解其在工作、生活中的緊張壓力,為其提供休閑的好去處。
因此,21世紀以來圖書館的空間配置,既要有傳統圖書館的常規化借閱區,如書架書籍、古籍展覽、公共閱讀區等;又要構建具備數字科技設備的產學結合的學習休閑區,如獨立辦公空間、會議室、洽談室、展廳、報告廳、創客空間等;更要有應用數字科技創設的休閑空間,如咖啡館、影音視聽中心、互動體驗區等。由此,圖書館得以營造舒適溫馨、愜意享受的文化休閑氛圍,由原本的“藏書閣”“借書地”轉型升級成社群中心和休閑中心,打破了過去民眾認為圖書館應該是個安靜、不可飲食、除了閱讀外不可做其他事情的刻板印象。
在傳統的出版產業鏈中,上游的出版機構先從作者處收集情報進行加工,再通過中游印刷分銷,最后到下游的圖書館傳遞展示給用戶[9]。而在互聯網時代,作為最了解讀者需求的圖書館可以直接跳躍到產業鏈的中游,通過“實現自主數字資源建設”,以應對信息來源的復雜多樣和信息的滯后失真等沖擊。換句話說,圖書館可以從傳統產業鏈中被動的出版物接收者,轉換為新型的數字出版產業鏈中主動的生產者或制造者。
以清華大學圖書館為例,便是以人、媒、數據的自主互動,實現新信息技術與圖書館服務的融合點,從而逐步實現自主數字資源建設。其具體作法是:首先,由清華大學圖書館向“大學數字圖書館國際合作計劃(CADAL)”項目管理中心提交擬數字化資源參建申請。其次,CADAL專家組進行資源類型申請的評估選擇,再由清華大學圖書館對所需資源查重。再次,經CADAL專業人員審核通過后,CADAL中心即可分配加工ID和制作ID,對其進行數字化資源加工。最后,確保信息數據質檢無誤后方可提交CADAL項目管理中心并發布到相關的門戶網站,即可輕松向參與建設的高等院校、學術機構、讀者提供教學科研閱讀支撐,實現自主自助式數字資源建設工作[10]。截至2020年12月31日,CADAL入庫總量為2 829 173冊(件),在線量為2 676 795冊(件)[11]。
為了擴大自主數字資源建設成功的實效,清華圖書館北館(即李文正館)在2017年4月28日正式啟動了“清華印記”互動體驗空間。“清華印記”根據用戶借閱情況和運用CADAL項目,選取高預約圖書、新書和熱門書等加工成電子書,以瀑布流的形式發布在電子書借閱屏中[12]。讀者通過館內智能終端,掃描屏幕對應書籍文獻的二維碼,當下時新熱門的書籍文獻便能實現隨時隨地進行電子閱讀。此外,清華大學將獨特而豐富的民國文獻和百年歷史的深厚底蘊通過引進數字人文和可視化技術設備進行直觀展示,讀者可以在“清華印記”享受耳目一新的閱讀體驗。“清華印記”互動體驗空間的構建使用,一方面有效提升了圖書館實體傳播知識的地位;另一方面使紙電結合形式相得益彰,得以彌補紙質文獻流通保存不易等缺陷,提升數字出版品使用等的合理合法性,這與用戶實際需求取得完美折中,同時將自主建設數字資源的效用達到最大化。
在強調“大數據”“人工智能”“共享”的時代,越來越多的圖書館通過設計配套的聲音、圖像等立體交叉資源形式,將青少年兒童所需的教育內容和百科知識得以形象化擴展出來,創建強調互動體驗的“實景閱讀空間”。
蘇州第二圖書館南區1樓2樓專設為少年兒童圖書館,結合少年兒童讀者的特色需求和能力,館內設置多樣化的數字體驗活動。例如,設置了3D立體書趣味閱讀體驗空間,少年兒童群體可以在紙質書上實現立體有聲閱讀[13],滿足不同年齡段認知層次不均的實際需求;VR一體機技術的運用讓圖書上的插圖、文字等可以如同“實感”般呈現在少兒眼前,在少兒知識科普上能夠起到良好的多元化學習這樣[14]。
陜西省圖書館引入的朗讀亭,帶來的不只有瑯瑯的書聲,同樣擁有更好的“實景”閱讀體驗,能鼓勵家長與兒童積極地參與到童音誦古韻,讓閱讀真正成為“悅讀”[15]。亭內設有的懸臂式電容麥克風、錄音監聽耳機、多點觸控屏和空調換氣系統,以及良好的隔音效果,可同時容納兩人進行“悅讀”,朗讀庫中包含唐詩宋詞、童話寓言、課本朗讀、紅色經典等2萬余篇朗讀題材可供讀者選擇,讀者還可以自帶作品配合背景音樂進行朗讀創作。
山西省圖書館的少兒閱讀區在改建后開設以探索神秘“蝴蝶谷”為主題的裸眼4D百科、AR互動體驗閱讀活動,力圖讓小讀者們設身處境地感受在芳香四溢之時,群彩蝴蝶的“飛舞”之美。同時強調家長和孩子可以通過相互合作,使用手機客戶端體驗在4D百科全書的“捕捉”樂趣中學習種類繁多的蝴蝶知識,更可與自己喜歡的蝴蝶進行互動合影留念[16]。通過互動式、沉浸式的親子游戲,小讀者們更容易接受并學習到各種百科知識和生活常識,有效激發激活孩子的認知能力和動手能力,讓學習變得輕松愉悅。
所謂“三網融合”(convergence),是指通過電信網、廣播電視網和計算機通信網等三網在內容和業務上的融合,以催生新的媒體業態及形態[17]。“三網融合”為圖書館提供了很大的發展機遇,除了可以使信息服務的內容由單一的文字轉向“文字+語音+數據+圖像/視頻”等多媒體的綜合體外[18],更加可以借力三網融合對用戶的信息利用模式進行全面改造,將原本的實體空間朝著“休閑娛樂空間”“學習共享中心”的方向發展。
我國臺灣地區高雄市立圖書館總館11樓的視聽休閑娛樂中心,采用180度的曲面智能影音設備、超清無損耳機、符合人體工程力學的家具沙發等設施設備,聯合打造出類比家庭客廳氛圍的溫馨舒適空間。用戶可以先在此暢享影音視聽盛宴,再到1樓翰林茶館品嘗經典茗品和特色美食,達到精神和物質的雙重高雅享受。遼寧省圖書館的眾創空間,根據創客活動所需的空間劃分成七個功能區,分別為資料查閱區、智慧學習區、創客辦公區、智能輸出區、創新實踐區、智能會議區和分享討論區[19],同時配備能實現智能會議的多人互動討論桌、3D打印機、電腦、多媒體等多樣化高科技設備,為創客學子提供舒心全面高效的創新創業環境[20]。四川大學圖書館以深厚文化底蘊為積淀,打造四個特色分館,分為文理分館、工學分館、醫學分館、江安分館,積極開創“明遠學堂”“明遠講壇”“明遠影苑”“圕學新工坊”等多元特色文化活動空間,推動師生個性化學術研討交流,有效促進書香校園的建設發展[21]。蘇州第二圖書館五樓的設計圖書館,圍繞設計研發、文化創意、非遺文化元素等開創產學研資服一體化的“聯合辦公+文創產品交易”多元學習展示空間,獨立的辦公區域、會議室、洽談室、打印設備等一應俱全,創客空間和創客文化的加入和使用能使圖書館的社會價值被深層挖掘,延伸其服務的實踐價值,成為思想和創意的孵化器[22]。
關于文獻的早期論述中,“文”指典籍,“獻”同“賢”,指賢人。即文獻是記錄人類信息的產物和主要傳播載體,同時依靠有知識的人來傳播。而圖書館最初產生的直接原因是保藏文獻的需要,可見傳統圖書館的服務是建立在以紙質文獻為主的文獻信息資源之上,承擔社會文獻交流傳播主渠道的功能是其長期存在的依據[23]。而當前,伴隨移動通信技術和數字科技的發展與持續推進,以一條條“無形的線”組成一張張密不可分的、藕斷絲連的“無形的大網”貫穿于每個人的日常細微生活,用戶置身在隨時隨地隨意即可便捷獲取所需文獻資源的數字化環境中,從而導致用戶實際到館進行以借閱圖書、查閱資料為主的傳統學術和信息傳播只占到整個信息環境的極小部分。為了適應社會發展與讀者用戶的需要,圖書館必須開始主動反思讀者用戶的多樣化和異質化需求趨勢,通過自身豐富文獻資源“加工加值”,進行自主化特色化數字資源建設,如HathiTrust[24]、大學數字圖書館國際合作計劃(CADAL)等資源共享共建機構平臺。由此圖書館從原本單純傳遞紙質信息資源的角色,升級為數字化信息資源的角色,以Ipad、Kindle、智能機器人、智能借閱一體機、瀑布信息流以及學習一體機等無線終端為載體,實現書書相聯、書人相聯、人物相聯的多樣化閱讀新體驗,重新吸引廣大讀者進館互動,使其在拓展信息服務渠道的同時,有效提升使用效率和傳播服務職能。
根據皮亞杰的兒童認知結構理論將0~18歲的少兒分成5個成長階段,每個不同的成長階段均有不同的發展需求[25]。傳統的紙質閱讀所具備的教育功能,能夠滿足0~2歲處于智力啟蒙階段的幼兒所需;但2歲之后的幼兒已經漸漸具備一定的邏輯思維和抽象思維能力,同時喜歡模仿、表演、展示自我。因此少兒讀者更需要的是通過“互動游戲”“動手操作”“實境體現”等方式來訓練肢體的協調能力,以及對真實世界的感知啟蒙能力。在進行傳統紙質閱讀時,幼兒只能通過“積木堆疊”“拼圖”“實物照片”等方式稍稍彌補這方面教育功能的不足。但是,隨著數字科技的進步,VR(虛擬現實)、AR(增強現實)和MR(混合現實)等技術的使用愈趨成熟,圖書館可以通過3D立體書、VR圖書、朗讀亭、AR互動等趣味“實景閱讀”體驗,培育不同成長階段的孩子對語言文字的認知能力,更能有效鍛煉其四肢骨骼發育發展,激發兒童旺盛的好奇心和積極探索精神,促進抽象思維開發等。
在漫長的歷史演變中,圖書館傳承文化、宣導政令的功能使命未曾改變,如“推動全民閱讀”“構建書香社會”,皆是當前圖書館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下,服膺國家發展戰略的重要舉措和作為,但圖書館提供文化娛樂的職能仍有待開發。因為隨著現代社會形態由工業化向信息化的歷史性轉變,人們的工作壓力愈來愈大,閑暇的時間卻愈來愈多,由此各種文化呈現出前所未有的相互交織、相互激蕩之勢[26],不斷沖擊著原有的文化價值體系。因此,圖書館如何由原本等級森嚴的封閉式存儲空間,通過提高圖書品味、打造文化精品,擴展為平等開放的“人本”休閑文化空間,吸引更多讀者步入館中舒心閱讀,延長駐留使用時間,享受24小時全天候開放的各類別樣文化的交流互動體驗,將成為提升圖書館服務的焦點和重點。當前,圖書館通過空間再造,一方面實現從“書”的空間轉型為“人”的空間,從“藏書閣”拓造為“尋寶閣”,對圖書館提供文化娛樂職能進行整合優化;另一方面,結合“雙創”發展理念,通過設置“創客空間”等為讀者用戶提供孵化創意的學習平臺,有效助推國家創新發展戰略的順利實施。
圖書館對于全民而言,是推動終身學習和精神文明的搖籃,也是家庭、學校、工作場所之外的重要社交活動空間。然而,在全球化、信息化深入發展、持續影響的背景下,圖書館的存在價值受到了嚴峻的挑戰。圖書館的經營模式和信息服務,必須滿足讀者日新月異的多樣化需求,才能確保可持續性發展。換句話說,在數字科技的沖擊下,圖書館需要時時關心是否還能發揮其作為一個社教中心與教育學習重鎮之功能,以及是否能夠滿足讀者用戶的頗多期待,提供令其滿意的多元服務,包括滿足信息與空間方面的使用需求與服務。對于前者,圖書館可以通過轉型成為數字圖書館,以增加讀者用戶取得信息的便利性;對于后者,圖書館則可以空間重塑、改造,吸引讀者“再度”上門,有效提升圖書館的使用效率與社會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