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溪
內容摘要:《變形記(節選)》和《促織》這兩篇課文有著同樣的“人變蟲”主題,這給教師踐行“1+X”的閱讀理念提供了素材,適合采用對比閱讀的教學方式,讓學生深入理解文本,鍛煉學生的思維能力。
關鍵詞:人變蟲 對比閱讀 教學策略
根據2017年版課程標準編寫的2019年普通高中語文教材于2020年秋季學期在全國正式投入使用。“1+X”是語文新教材的閱讀理念,根據這個理念進行文學作品的比較閱讀,可以幫助學生培養思維能力,拓寬學生的文學視野。在語文必修下冊中編者將《促織》和《變形記(節選)》這兩篇文章都編入了第14課,而這兩篇文章都采用了“人變蟲”的主題,是教師嘗試實行“1+X”理念的良好素材。本文嘗試從對比閱讀的角度對兩篇文章進行分析,為廣大師生提供一些有價值的教學參考。
一.對比教學的必要性
1.適應師生教學的需要
高中語文新教材共五冊,兩本必修,三本選修。新教材在教材編排體系上有很大的創新,以人文主題和學習任務群兩條線索來組織單元。首先,教材以人文主題為線索,圍繞“理想信念”“文化自信”“責任擔當”這三大精神主線,分解出若干人文主題來組合單元和選擇內容。在必修上冊中涉及的人文主題有:青春的價值、勞動光榮、生命的詩意、我們的家園等等。以第一單元為例,在這種以讀寫為主的單元里,編者圍繞人文主題精選了中外詩歌和小說文本,雖然體裁各異,但是他們都有共同的精神內涵。從學習任務群來看,同一個任務群可能要通過幾個不用的單元來落實,例如第1單元、第3單元和第7單元都屬于“文學閱讀與寫作”學習任務群。這樣以人文主題為統領,并且以學習任務群為旨歸的教材編排方式,相比較老版的教材而言,可以在打破文體界限的同時聚焦于語文學科知識學習。這種編排體系也要求廣大師生們掌握以一篇帶多篇的閱讀方式,由單一文本的閱讀教學走向多文本的閱讀教學。
2.維果茨基的最近發展區理論
“最近發展區”即“兒童獨立解決問題的實際發展水平與在成人指導下或在有能力的同伴合作中解決問題的潛在發展水平之間的差距”。維果茨基認為學生的發展有兩種水平:一種是學生現有的水平,指獨立活動時所能達到的解決問題的水平;另一種是學生可能的發展水平,也就是通過教師指導后所獲得的潛力。教師確定的教學內容要在學生的最近發展區內,讓學生有主動閱讀作品,發現問題的興趣,鍛煉學生自主分析的能力。《促織》和《變形記》雖然分別為古典文言小說和西方表現主義小說,但兩篇文章一個共同的“人變蟲”主題,在布置好預習任務基礎上,在課堂上提出思考題,能夠幫助學生在閱讀、討論中自主探索、自主解決問題,更好的建構起屬于自己的知識體系。
3.語文課程標準的要求
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17年版)指出語文學科的課程目標之一是鑒賞文學作品,其具體要求為“感受和體驗文學作品的語言、形象和情感之美,能欣賞、鑒別和評價不同時代、不同風格的作品,具有正確的價值觀、高尚的審美情趣和審美品位。”《促織》和《變形記》這兩篇不同時代、不同風格的小說,恰好為廣大教師們達成這一教學目標提供了教學材料。通過比較閱讀教學,教師可以帶領學生把握不同文本之間的異同,增進學生對文本的進一步理解,讓學生在學習的過程中了解中外不同民族不同時期的社會文化面貌,感受人類精神世界的豐富。
二.細讀文本,對比分析
作為中外小說的經典作品,雖然二者的成書時間相隔近兩百年,作品的藝術特征、主題思想方面和作者的人生經歷都有很大的不同,但都不約而同地采用了“人變蟲”的主題來表達作者對于當時人與社會的關注。
在作品的創作背景方面,蒲松齡生于晚明時期,戰亂使得他家道中落,他天資聰穎,19歲就應了童子試,中了秀才,但是在之后的幾十年里他屢試不中,在科舉這條路上,蒲松齡蹉跎了大半生,直到72歲才破例補為貢生,但這對于年老的他也只是虛名罷了。從蒲松齡的其他作品如《葉生》《王子安》《考弊司》中可以看出他對待科舉制是有一個從“滿懷希望”到“怨”到“憤恨”再到“嘲諷揭批”的心理變化過程的,而《促織》一文借主人公成名久試不第,最終卻憑促織得以升官發財的故事,嘲諷了腐敗、形式主義的科舉制度,說明封建社會末期科舉考試已經逐漸失去它選拔人才的功能。卡夫卡出生于一個猶太商人家庭,他的父親事業有成,但也有粗暴專制的性格,而卡夫卡的母親則軟弱悲觀,這讓卡夫卡與家人之間的溝通存在著隔膜。作為一個生活在二戰時期的猶太人,他又不為當時的社會群體所接納,可以說“孤獨”是他人生的主題,他害怕與人交往,至死他都沒有組建家庭,不難看出《變形記》里的格利高爾有卡夫卡自己的影子,無論是小說中格里高爾與家人的關系,還是其他社會交往上,都體現了格里高爾與他人的隔膜,這些實際上也是卡夫卡現實生活的一種投射。
作品藝術特征的差別主要體現在對人物的心理描寫方面,受《史記》、《資治通鑒》等傳統歷史記事文學的影響,中國古典小說對人物的心理描寫通常少而簡略。蒲松齡在《促織》中準確的把握了人物的心理,并運用白描的手法把它表現出來,例如主人公成名在捉不到促織時是“憂悶欲死”,在經駝背巫指點找到健壯的促織時他又“大喜”,得知促織意外被弄死后則是“如披冰雪”,而當看到兒子尸體時,成名則是“化怒為悲,搶呼欲絕”,在發現兒子一息尚存時,他找回了一絲希望,將兒子“喜至榻上”,轉眼看到蟋蟀籠中空無一物時,他不由得“氣斷聲吞”,但卻不舍得再怪兒子。這一系列的白描手法不僅讓小說的語言更加凝練,也生動地描繪了成名由憂到喜,由怒到悲,由絕望到希望的心理過程,使得小說故事更加生動且具有真實感。而西方小說受文藝復興時期“以人為本”思想的影響,重視對人物心理的刻畫,以此來反映人物的個性。卡夫卡在《變形記》中的人物心理刻畫得細致入微,他用了大段的直接心理描寫和內心獨白來表現人物心理,讓讀者能與格里高爾共情,例如下面這一段話:“格利高爾心里清楚,他無論如何不能讓協理懷著這種情緒回去,不然的話他在公司里的地位會受到極大的損害。他父母哪里明了這一切?他們長期以來就形成了這樣的信念:兒子在這家公司干活兒,一輩子生活都無須憂慮的。現在遇到這樣的倒霉事,哪里還管得了將來的事?”在自己變成甲蟲的事被協理發現之后,他想到的是自己的父母、工作和前途,因為格里高爾的一家都是靠他支撐,但是格里高爾卻沒有考慮過自己還能不能從一個大甲蟲變回來的問題。如果沒有這段詳細的心理描寫,我們就很難感受到格里高爾內心的掙扎。
馬克思主義理論指出:“所謂異化是指事物在發展變化中逐步走向對自身的否定。”在小說人物異化的原因上,二者也有很大的差別。《促織》的故事情節一波三折,在讀者不禁為成名一家的命運擔憂時,他們總能絕處逢生,最終成名一家因為促織而生活變得優渥:“一出門,裘馬過世家焉”,這看起來是一個喜劇的結尾,但卻給讀者一股濃郁的悲涼之情。成名寒窗苦讀幾十載,學無所成,但最后因為憑借他兒子所變成的促織得到了圣上的歡心,從而中了秀才封了官職,這難道不是對當時科舉制度的一種莫大的諷刺嗎?成名因為找不到合格的促織幾欲尋死,成名的兒子因為不慎弄死了促織而嚇得離家出走,跳井自殺。凡此種種莫不是人對于自身價值的否定。成名一家遭遇如此大的災禍,究其原因,是在當時蟲的價值遠遠大于人的價值。在這樣的社會狀況下,他們一家人的出路在哪呢?“作者既不能從現實中找到解決矛盾的答案,又不愿讓無辜的良民陷于無法擺脫的厄境,所以只好借助于‘志怪’和‘傳奇’式的浪漫主義手法,使成子的靈魂化為一只‘輕捷善斗’、‘應節而舞’的促織。”[1]所以這看似離奇的結尾卻也有其內在邏輯的合理性。導致這一切的是封建制度對于普通百姓的壓迫,小說的開頭其實就提醒了讀者:“宣德間,宮中尚促織之戲,歲征民間”,古語有言:“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在封建社會,統治者的一個小小愛好,下面的人必定會比他愛好得更厲害,而這些落到老百姓身上就會是沉重的負擔,在人的命運全憑上位者喜好支配的社會,人的價值還比不上一只蟋蟀,人異化成蟲也就有了它的必然性。
在《變形記》中,卡夫卡借格里高爾這一角色批判了現代工業社會帶來的“物化”對于人性的摧殘。格里高爾只是身體變成了一只大甲蟲的樣子,但依舊保留了人的思維和意識。他為什么會變為甲蟲?從社會角度看,聯系到卡夫卡所生活的年代,社會巨變,制度更替,底層的人們生活壓力巨大,在生活的高壓中人都變成了“非人”,人作為人的價值被抹去被物化,卡夫卡則將這種異化呈現在《變形記》中,甲蟲有著堅硬的外殼,這使得它的身體善于負重,這正符合處于生活高壓下人民的特點。小說采用極其客觀、平靜的語調來描述人變成大甲蟲的經歷,仿佛這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也從側面反映出“異化”的普遍性。從個人角度看,甲蟲的殼其實是保護自己的一道屏障,但是這個屏障在保護自己的同時也將他與世界隔絕了,所以變成甲蟲之后的格里高爾無論內心多想和外界溝通,外界都接受不到他的訊息,因為他的說話聲在外人聽來就是蟲鳴。納博科夫說過:“格里高爾雖然外表蟲形,但卻更像是個人,而他的親人則像是外表人形的蟲。”格里高爾雖變為了蟲形,但他的人性依舊如故,并且以甲蟲的第一視角去觀察外界,各人的表現統統被格里高爾看在眼里,變成甲蟲讓格里高爾失去了在家庭中的經濟價值,失去了金錢這個維系他與家人關系的紐帶,他的家人對他或懼或厭,讓格里高爾感受到的是更加深切的獨孤與悲哀。作者借格里高爾變為甲蟲的故事,向讀者展示了資本主義社會關系中人性的更深刻之處。
三.對比閱讀,教案設計
(一)導入新課
同學們,我們都知道當人遭遇不能承受的巨大壓力時,往往會在生理或心理上產生變化,今天我們要學習的兩篇小說是第14課的《促織》和《變形記(節選)》,在這兩篇小說里蒲松齡和卡夫卡這兩位作家都不約而同地采用了“人變蟲”這一主題來反映當時人承受的社會重壓。今天讓我們深入他們的小說世界,去感受,去思考。
(二)分享與交流
1.通過課前的資料收集,同學們應該都對《促織》和《變形記》這兩篇小說的時代背景有了一定的了解,都說文學是時代的一面鏡子,不同的時代造就了不同的文學,你覺得這兩篇小說反映的時代分別有怎樣的特點呢?
(預設:《促織》反映的是中國古代封建社會,那時的老百姓受剝削嚴重,封建官吏制度腐朽落后,官員們媚上欺下。科舉制度走向末期,已經逐漸失去了它原本為統治階級選拔人才的功能。《變形記》說的是西方近代工業社會,在資本主義社會里,“物”主宰著一切,人變成了“物”的奴隸,在激烈的生存壓力下,人漸漸地喪失了自我,最大限度的壓抑自己的感情,人們深受被物化之苦)
2.作為中國古典文言小說和西方表現主義小說的代表,《促織》和《變形記》都很典型的體現了該類型小說的特點。能結合具體段落說說你的發現嗎?
(預設:中國古典文言小說語言精練,情節緊湊一波三折,善于制造懸念;西方表現主義小說在內容上表現人與社會的對立、人的孤獨和對自我生存價值的懷疑,注重人物內心的刻畫。)
3.剛剛有同學發現兩篇小說在描述人物心理時有著截然不同的表現,《促織》中的心理描寫少而簡略,《變形記》則用大量直接的心理描寫將人物心理刻畫的細致入微,這也是中西方文學的一個典型差異。除了以上的區別,這兩篇小說的作者不約而同地采用了同一個藝術元素,你發現是什么了嗎?
(預設:人變成了蟲,人的異化)
(三)思考與探索
1.馬克思主義理論指出:“所謂異化是指事物在發展變化中逐步走向對自身的否定。”作者為什么要設計這些異化情節呢?或者說兩篇小說中的人物是怎樣走向了對自身的否定呢?
(預設:《促織》中異化情節的作用:①使小說情節更加豐富。②人變成蟲才有出路,深化小說的悲劇性。③貼近現實,增加諷刺性。
《變形記》中異化情節的作用《變形記》中異化情節的作用:①用異化將格里高爾打出常規,反映他所承受的重壓。②對比反映出家人對他的冷漠。③暗示現代人與人之間難以溝通的孤獨。)
2.通過剛才的學習我們可以發現,“異化”使得人變成非人,使人作為人的價值被否定了,你覺得在我們現在的生活中存不存在這種“異化”的現象?
(預設:①在應試教育下,某些地方學生變成了做題機器。②不合理的消費觀念將人異化,成為金錢的奴隸③對于權和欲望的追逐使人異化。)
(四)課堂練筆
1.我們這次所學習的《變形記》只是節選,我們不知道格里高爾接下來的命運是什么。假如你是作者,你會讓變形成大甲蟲的格里高爾迎接什么命運呢?你會如何體現你作品的主題呢?請試著來續寫一下《變形記》。
通過對兩篇課文的對比閱讀,可以讓學生對于“人變蟲”這個主題有更深刻的理解,對于不同的社會形成初步的認識,同時了解中西方文化的差異。相比較單篇課文的教學而言,對比閱讀教學的難度更高,需要教師對兩篇小說有整體的認知,在認識它們差異的基礎上把握好共同點,精心設計教學環節。學生能在課堂中鍛煉比較、分析、綜合思維,這讓學生的收獲也會更大。
參考文獻
[1]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M].人民教育出版社,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 2018
[2]常青.比較閱讀法在高中語文群文閱讀教學中的應用探索[J].課程教育研究, 2020(13):97
[3]高尊平.一樣化“蟲”兩樣“情” ——《促織》和《變形記》比較賞讀[J].語文教學與研究·上,2021(02):157
注 釋
[1]張稔穰、李永昶:《聊齋志異鑒賞集》,人民文學出版社,1983年第179頁。
(作者單位:喀什大學人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