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味道（組詩）

漠 子

攪團

苞谷面與小麥面跳進開水鍋游泳

跳著攪著，面在冒氣泡，人在喘氣

或者，把煮熟的洋芋搗成泥

一碗熱熱乎乎，就是老家的攪團

有些懷舊，不是老了，而是遠了

被一團糟燙傷，那些閑事類似生活

總是從鍋底冒出喘氣

或者劈頭蓋臉地淋下熟醋

和油潑辣子，和油潑蒜泥

總是讓我五味雜陳。那些被你們

驚起的水鳥，飛騰無數的鄉愁

叫著叫著，吵醒了魂魄

照片里數倍的鄉愁，是一聲啼哭

叫醒了山村，和人們的夢

老媽說：那年的臘月十五，夢見

月亮落到院子里

老爹出門去看，滿院清輝

轉百刀

轉山轉水轉佛塔，終于轉到你身旁

跳五跳六鬼步舞，還能跳起一二三

轉城轉園轉季節，轉到天馬湖黃昏

一碗轉百刀，轉著切過了半生

生活營養各種形態，但好這一口

有時候很棱角，許多的直截了當

白白凈凈一塊面，切成我們的玩笑

我總是牛皮哄哄，你總是土豆兮兮

這春夏落日在盤中，韭苔炒了肉

故人的三碗不過岡，范建軍李有魁

以臭味相投下酒，以三十年相信拌面

愛只愛了清清白白，可以很小

也可以很大。你要是問夕陽

涼州都說雷雨黃昏。經過霹靂人生

清爽簡單的事情

你在笑，我在書

長安涼州，怎玩轉春秋？

永昌烤餅

一圈一圈，轉著向心，回到永昌老家

山窩窩里永昌烤餅，反轉著從心向外

一圈一圈，童年七彩風車也轉。冬天

我們都很香。你有面香，我透詩香

歲月轉這神秘的旋圈，陀螺鐵環

冰上轉，神話轉，太空轉

滾動的快樂

哪吒乾坤圈風火輪，飛船儀

平衡飛翔心態

忽然想哭，我們肯定都是麥子轉世

人生冬天，本可安心養生，自在睡覺

從容淡定笑看世界

為什么選擇流浪

遠方是美，不可久留

中年的我，常常用它補上長安的思情

誰都問我：渾身為何散發本色詩香

遠了就有鄉愁，許多時候像個烤餅

有時候掛在夢里，有時候掛在夜晚

有時候放在盤中

你有一個月亮般的名字

叫：點心

面粉和泉水相逢，就能水乳交融

純粹的思念，在和面機里神魂顛倒

添加了酵母的經典，篷灰的天鹽

相思就在發面中潛滋暗長

時光很靜，面醒了就要舒展筋骨

搟面杖展開的歷程，抹一層胡麻油

灑層面白，香豆草葉粉，玫瑰花有魂

卷成故鄉的味道。刀切，壓扁，火烤

烤箱中成熟的人生，有了太陽的顏色

面過了火，黃色誘人，如同游子鄉愁

她就是個念想，總記起青蔥歲月

夏夜，麥苗交頭接耳親熱

一竄一竄拔節。蛙鼓，鳥鳴如潮

田園的聲音能讓人精神氣爽

祁連山也如波浪拍打心房

北緯三十八度的陽光，冷暖分明

一年一季的收成，成熟麥子顆粒飽滿

臉膛紅亮，就像村里的新娘

褪了麩皮紅外衣，白雪公主般的光芒

石磨鋼磨交替了，時光轉動如刀如磨

糧食粉身碎骨

脫胎精粉、二粉與麩皮

命運最先就這樣篩選出來

兒子南昌洛陽上海

我在西安，愛人涼州

知識種子總能健康成長

少年闖關，中年流浪的男人

總在望鄉

攢足思念為團圓努力

模仿這永昌烤餅

我在吟唱，你想遠方

味道，于殊途中出爐，櫛風，沐雨

有更多的甘肅味道。地圖上河西走廊

牛骨頭那般模樣。只要開口說話

天南地北都能聽出：永昌烤餅的味道

湯面條

中年后，明事理的人，性子就軟下來

節奏慢了，不溫不火，綽號湯面條

若人生煮成湯，玉棱角磨得圓潤光滑

世界的厚味和柔韌，就在一鍋

熗蔥花的香辣。山上的“羊胡花”

在熱油中滋啦一叫，有山歌傳來：

親親的口口，軟軟的面身

菜園子的小蔥芫荽韭菜

喜歡在熗鍋前

跳進來增添綠色三味

如同黃土坡的白和黃

生命顏色點綴其中

潤眼消疲，新鮮神情

而小米，或燕麥，或麥仁，或扁豆

或土豆胡蘿卜，豆腐丁丁，肉蛋蛋

已經與面條子，井泉水混得滾瓜爛熟

它們擺了迷魂陣，是人生最初之營養

山窩窩里的庸常生活

心心念念的湯面條

那時代，人們的胃腸時時空閑

填不滿的，還有空空的腦袋

老爹趕著木轆轤大車，我倒坐車尾

拿巴掌大的小本子，抄滿詩文

山村秋收的風景，甩著清脆的馬鞭

豐收就歡快地搖晃

不時念念有詞，不時糾正他：

我們塔兒灣，是高高的祁連山灣

東山梁上有座塔，塔周許多廟

廟前有座山頭

褐綠夾黃白，照鏡一湖水

叫作老人頭水庫。我清涼的念想

從下湖，雙岔涌泉而來

除了上天那么藍，除了大山黝黑蒼勁

除了黃土干了人的眼

土岸夾著窄窄的天堂

一彎明媚的綠色流淌，湯面條一樣

曲曲彎彎陪我到長安，一道白路飛天

并勾引我面條般的心腸，和思念

涼面

暑天好這一口。吃下涼快的健康

喝口杏皮茶，解渴又消暑。這時候

我就像朵云兒，飄回故鄉涼州

黃沙百戰穿金甲，盛裝一度綠新夏

涼面，冷飲。長安四十多度的

光電蒸籠里，回味著思念和熱愛

落差的風度，涼州早晚溫差

樹蔭下的涼快，和大太陽灼烤

讓我活得有溫度，也耐得住人世寒暑

冬天的老西風很亮堂

下了雪就面粉的白

夏天的祁連雨沙漠風，不時要交戰

如果春秋，沙塵暴總在青黃不接

或者豐收歸閑時，從人們心中刮起

把一圍圍拉面煮熟，沖個涼水澡

它就精赤地在面板上乘涼。冷不防

被筷子挑進等待的海碗

被煉醋淋個酸爽

被臊子，香香地親熱

被涼菜，綠綠地誘惑

被油熗的辣椒面，感動得滿面紅光

生活的味道酸酸辣辣

想你的感動清清爽爽

一碗面拉成一條思念的線

有時鐵路線

有時公路線，有時空中線，夢中線

牽腸掛肚地，千轉萬回地，鄉音裊裊

地

從父親的二胡中拉來撈去，從河西群

山里

硬是揉成高原和沙漠走廊。淚目中

只有一個想法：肚子不要叫，嘴巴不

要熱

二十六度，我們就如坐春風秋雨

有時候，媽媽準備了漿水。常溫發酵

兌些水，燒開又放涼，一勺倒進去

小蔥小芹菜，添加綠色翠味

我們叫漿水面。這日子總是在思念中

有許多不同，許多歲月，許多希望

來了，酸爽，解渴望，化暑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