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彬, 高 帥
(國家工業信息安全發展研究中心工業經濟所, 北京 100040)
當今世界正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國內外形勢深刻變化、國際競爭日趨激烈,我國經濟發展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中美貿易摩擦致使我國工業面臨外遷和技術封鎖風險,疫情后經濟復蘇所產生的新供給沖擊使我國工業面臨全面通脹的壓力,這些新型外部沖擊對我國工業產業安全產生了重要影響。在此背景下,本研究將外部沖擊風險納入產業安全評價指標體系,可以使我國現有產業安全評價體系更全面、更準確、更及時。在借鑒前人的文獻基礎上,構建基于了“壓力——狀態”的工業安全評價模型,試圖從外部沖擊風險、產業競爭力、產業控制力、產業對外依存度、產業可持續發展力等五個一級指標來構建適合當前形勢的工業產業安全評價指標體系,并在此基礎上評價我國工業產業的安全現狀。
國外學者對產業安全評價問題的研究主要可概括為以下三個方面:一是發達國家基于自身領先優勢,在產業安全方面偏重以競爭力為主要目標進行產業安全的分析,以波特提出的產業競爭力“鉆石模型”為基礎,分析影響一個國家產業競爭力的相關因素。二是以布雷、阿明以及費雪為代表的學者,從跨國公司直接投資對產業安全的影響角度,探討影響產業發展的一系列指標。三是從宏觀角度建立國家經濟安全指標,其中會對產業安全指標有所涉及。例如,俄羅斯經濟學家B.K.先恰戈夫基于經濟安全“閥值”標準建立了經濟安全指標,其中涉及到影響產業安全的部分指標。綜上,國外專門研究產業安全問題及其評價方面的成果較少[1],多數是側重于產業安全的某幾個方面進行分析,不能涵蓋影響產業安全的所有因素,因此也就不能對產業安全做出全面整體的評價。
國內學者對產業安全評價問題的研究始于20世紀90年代,這一階段的研究主要基于經濟安全的思路對產業安全評價指標進行探索,但評價指標的設立并不成熟,比較有代表性的是李海艦[2]和顧海兵[3]的研究成果。前者強調外商直接投資對我國產業安全的影響,從市場占有率、外資技術控制率、外資品牌擁有率和外資控股率四個方面進行了量化研究。后者則構建了產業安全指標體系,從外方總資產、產品總額和專利許可量占我國對應指標的比重這幾個方面進行產業安全的評價。
進入21世紀,特別是加入WTO 后,國內產業安全問題日益突出,產業安全逐漸成為這一時期的研究熱點,對產業安全評價的研究也日趨完善,出現了兩個比較有代表性的評價體系。一是在經濟安全論壇組編的《中國國家經濟安全態勢觀察與研究報告2001—2002》中提出了制造業安全模型,將制造業安全影響因素分為顯性安全因素和誘發安全因素,分別對應制造業當前狀態指標,包括生產設備水平、研發水平、管理水平、制造業市場表現、制造業總體規模、關鍵制造業產品安全等,以及外部環境指標,包括國際經濟關系、國內科技水平、國內宏觀經濟條件三個部分。二是何維達在“中國入世后產業安全與政府規制研究”課題中提出的產業安全指標體系,包括產業國內環境、產業國際競爭力、產業對外依存度和產業控制力四類評價指標。前者指出了產業安全評價的“半結構性”特點,同時區分了顯性安全和誘發因素兩個方面,但卻將一些企業微觀指標納入進來,例如庫存周轉率和顧客滿意度等,這類指標只能反映出企業的管理和競爭能力,并不適宜作為衡量整個產業安全的指標。相比之下,后者提出的指標體系的系統性和可測性較高,且能較好地體現影響產業安全的重要因素。后續學者一般是基于這套指標的基本框架,納入當時研究背景的新變化、所要突出的重點方面以及具體的行業特點來進行指標體系的構建。例如,景玉琴[5]提出將政府規制環境因素納入產業國內環境評價,并取消對外依存度評價,從而構建出由產業國內環境、產業競爭和控制力三類指標組成的評價體系。朱建民等[6]從產業可持續性發展角度,運用合項思維方式,提出產業競爭力生成能力、產業控制力、產業生態環境、產業競爭力、產業依存度“五因素模型”評價體系。李孟剛[7]認為政策環境,包括國際國內經貿狀況、國際和國內規制環境與產業安全和發展有著密切關系,因此在產業生存環境中加入了政策環境評價。譚飛燕等[8]基于低碳經濟視角,在評價指標中加入了產業整體生態環境指標,將制度、資源、資本、產業結構等因素納入評價范圍。李妍[9]將產業抵御外界壓力能力和自身能力納入指標體系,提出了產業創新能力、產業競爭力、產業發展能力、產業恢復能力和產業控制力的評價體系。
本文基于劉莉雪[9]提出的產業安全評價模型,應用產業經濟學理論框架,綜合考慮工業安全內外部影響因素,并借鑒已有指標體系,構建了基于“壓力——狀態”的工業安全評價模型,如圖1 所示。
在這一模型框架內,我們將產業安全評價指標分成三個不同但相互聯系的類型。其中,壓力指標用來反映外部因素對產業安全的影響,是產業安全程度及變化趨勢的外部動因,主要包括金融風險、外遷風險和技術風險。狀態指標反映產業運行的當前狀態,包括產業競爭力、產業控制力、產業對外依存度和產業可持續發展力等四個方面。
基于“壓力——狀態”的工業安全評價模型能夠較為全面地涵蓋影響產業安全的主要因素,并具備以下特點。
1)在外部壓力中,結合當前國內外最新形勢,重點評估制造業所面臨的金融、外遷和技術風險。首先,當前大宗商品市場價格飆升導致全球性新供給沖擊,制造業面臨全面通脹壓力,且該壓力還有上行可能,因此,這里對資本成本波動率和匯率波動率組成的金融風險進行了重點評估。其次,全球產業鏈正處于調整重構時期,受到中美貿易摩擦的影響,我國以出口導向型的產業,尤其是主要出口到美、歐等國家的產業,面臨著較為嚴重的外遷風險,因此,通過計算出口美、歐國家的市場份額來評價產業的外遷風險。最后,由于面臨發達經濟體對我國技術管制的風險,本研究將出口管制和外資安全審查及其他限制技術風險政策也作為重點評估指標。
2)加入產業可持續發展力指標。以往的指標體系較為強調產業競爭力和控制力的度量,但這兩個指標只能體現產業當前的狀態,并不能告訴我們產業是否具備維持這種狀態的能力,而這種能力是一個產業的內在素質,是決定產業安全的根本因素。因此,需要加入產業可持續發展力指標。根據現階段我國產業安全的新變化,可以將產業可持續發展力細分成兩個方面。一方面,當前國際科技和產業競爭日趨激烈,“逆全球化”和關鍵核心技術“卡脖子”等問題更加凸顯,因此,我們著重考察產業是否具有滿足國民經濟各部門發展和國家安全需要而進行制造的各種技術能力,換句話說,產業發展所需要的重大技術裝備是否能夠實現自主研發、自主設計和自主制造。另一方面,新冠疫情的爆發應使我們更加關注產業面臨突發事件以及因外來政治經濟技術封鎖和制裁導致的供應鏈中斷時,是否能夠依據自身能力抵御外界壓力,進行自我調整和恢復,確保產業不被破壞并保持自身的可持續發展。
3)應用產業經濟學理論框架,將難以結構化描述的因素納入產業安全評價體系,從而在一定程度上解決產業安全“半結構化”的復雜問題。所謂“半結構化”,即影響產業安全的某一些因素可以用明確的算法和規則來進行定量分析,而對于另外一些因素卻難以通過理論總結建立明確模型,需要結合理論知識和實踐經驗來進行定性分析。因此,在這一模型中我們借鑒李孟剛[10]基于產業經濟學理論框架的產業安全分析,將難以結構化的因素納入評價,并將定性分析和定量計算相結合,對影響產業安全的多方面因素進行綜合判斷。
1)本研究所建立的指標體系注重數據的可測性,用可測性和定量性的因素替代,以確保指標體系的實用性。
2)基于產業經濟學理論框架分類的產業安全影響因素理論性較強,可測性較差,很難選取具有相關性的評價指標,因此,指標體系中并不包含這部分因素。
3)因統計方面的客觀原因,一些指標難以獲得或缺乏有效性,而需要運用替代指標。因此,為保證評估的客觀性,盡量設立多個二級指標以供被選,但要以確保獲取主要指標為原則。
4)考慮到不同產業在國民經濟中的地位不同、技術經濟特點不同、發展階段不同,其產業安全的側重點也就各不相同,因此,針對不同行業具體的指標體系會有所增減,或采用的計算方法更加體現行業特點。
總體指標體系如表1 所示。
本研究采用主觀賦權法中的層次分析法(AHP法)進行賦權,它可以根據很多無法微化處理的信息進行,著重體現了評判者的重視程度,再通過熵值法方法對所得各個指標權重進行進一步的修正以確保評價結果更加科學、合理和規范,最終得出工業產業安全評價“二元模型”。各評價體系中每個指標的權重值(如表1 所示)。

表1 基于“壓力——狀態”模型的產業鏈安全評價指標體系
從權重結果可以看出,“二元模型”中一級指標對工業行業安全影響大小依次排序為政策風險、產業對外依存度、產業控制力、產業可持續發展、產業競爭力。政策風險和產業控制力等外部因素對產業安全的影響權重最大。國際社會發展日益復雜,外部環境對我國工業產業安全的威脅也愈加嚴重。如國際上一般把外資市場占有率達30%視為警戒線,如此下去會對我國的工業形成以下危害:1)外資可利用其優勢產品和壟斷地位操縱市場,左右價格。2)外資市場控制率提高意味著我國民族經濟生存空間的相對縮小,對我國這樣的發展中國家而言,民族經濟正常成長將受到扼制,影響我國經濟自立能力。3)由于外資市場控制率擴張,導致民族資本開工不足,破產企業增加,失業人數上升,這些都導致其權重量的上升。
產業競爭力、產業對外依存度、產業可持續發展對產業安全影響權重處于其次,這說明在科技競爭的現代,要想維護產業安全,自身需要不斷提高創新能力和相應的產業競爭力。產業競爭力是以該產業在國際和國內中的生產和銷售狀況為表現形式,體現的是在市場競爭中的獲利能力,主要在從該產業利潤率、勞動生產率、產業國內市場份額這種國內競爭力和產業貿易競爭力指數、顯性比較優勢指數這種國際貿易競爭力兩個大的方面進行體現。產業發展能力是產業發展具有的外部環境和資源合理配置的綜合能力,對產業安全具有重要的作用。為提高發展能力,產業應重點加強發明成果和專利的轉化能力,合理配置資源。要增強產業恢復力,降低對外技術依存度和資本的依存度,加快產業結構轉型升級,構筑合理的產業鏈條和產業集聚。制造業安全與否,不是體現在對該產業股份的控股權上,而是體現在對核心技術和關鍵技術的控制上。各國的產業發展證明,一個國家只有掌握產業發展中的核心技術和關鍵技術,才具有核心競爭力。
監測預警界限,即閾值的確定,通常采用的方法有:專家評定法(德爾菲法)、歷史數據法和頭腦風暴法。本文選擇德爾菲法和歷史數據結合法確定閾值。預警系統能夠發揮作用,其中一項關鍵工作就是指標預警界限的確定,即閾值的確定。預警界限確定是否合適,對能否準確地監測各項預警指標的變動情況,對我國產業的運行狀況和趨勢做出正確的判斷影響很大。預警界限的確定是依據國際公認、歷史經驗、專家意見并結合我國產業發展的實際情況綜合考慮而確定的。隨著我國產業的發展,各個評價指標的評分值也會發生變動,因而閾值不是固定不變的,而是一個動態的數據,表2 所示為現有的公認情況和區間數值。

表2 工業安全指數體系指標的警度劃分表
本研究采用功效系數法進行綜合評價,利用多目標規劃原理中的功效系數加以改進,對每一項評價指標確定一個滿意值和不允許值,以滿意值為上限,以不允許值為下限,計算各指標實現滿意值的程度,并以此確定各指標的分數,再經過加權平均進行綜合,從而評價被研究對象的綜合狀況。
本研究首先計算我國工業安全二級指標數值,如表3 所示。通過功效函數轉化為可以度量的評價分數,利用綜合功效系數=Σ 單項功效系數×該指標的權重。由此得到2015—2019年我國工業安全測算數據,如表4 所示。

表3 我國工業安全二級指標功效系數測算結果

表4 工業安全指數監測預警值
根據數據分析顯示2015~2019年的工業行業整體的產業安全監測指數分別為55.30、62.80、55.59、57.18 和51.44,處于輕警警度,但是接近輕警警度的下限。從分項指標看,國內市場競爭力中的勞動生產率和利潤率指數較低,屬于重警警度。產業對外依存度中的產業進口依存度屬于重警警度,產業出口依存度指數處于中警警度。產業恢復力中,研發投入度處于增長,還處于中警警度,產業增速不穩定。
具體來看,從政策風險看,金融風險表現為前低后 高,2015—2019年 指 數 分 別 為13.33、57.16、58.97、93.85,尤其是2019年,匯率波動率為1.23%,在安全區間。外遷風險波動不大,處于輕警警度,2015—2019年指數分別為69.12、66.42、63.75、63.01和68.31,即我國出口到美歐市場份額保持在較為穩定的33%~36%的區間。技術風險2015—2019年指數分別為80、77、76.5、73.5 和71,出口管制和外資安全審查及其他限制技術風險,呈現越來越嚴重的風險。
從產業競爭力看,國際市場競爭力指數2015—2019年為74.37、73.91、72.62、71.60 和72.22,處于輕警警度。國內市場競爭力指數從勞動生產率和企業利潤率看,都處于重警警度,整體指數為23.55、24.32、26.09、26.98 和26.37。提高勞動生產率和企業利潤率是下一步提升產業競爭力和產業安全的核心重點。
從產業控制力看,整體處于輕警警度,2015~2019年 分 別 為 65.175、65.515、67.84、67.225 和67.835,外資技術占有率表現良好,但是外企股權控制率整體處于中警警度。
從產業對外依存度看,指數表現是幾個指標里表現警度最大的,處于中警警度,指數分別為44.76、42.49、41.84、41.61 和41.08,產業出口依存度指數更低,是產業對外依存度中需要重點關注的,今年呈現下降趨勢。
從產業可持續發展力看,總體指數呈現不穩定態勢,處于中警警度,尤其是2019年的各項指標數據表現都不好,其中技術創新力指數呈現下降態勢,高技術人才增長2018年表現較好,研發投入度呈上升態勢,但整體還是處于中警警度。產業增加值增速整體呈現中間高兩邊低的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