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岸
清明時節,如果沒有風,就能感覺到和煦的陽光了,這時神木的山峁上,杏花獨秀一方,滿身燦然的白裝迎風飄曳,為整個孤寂的山峁平添了無數生氣。它們猶如一支勇毅的先行軍一樣,在貧瘠的陜北高原上開出一條生之路來,接著桃樹以及其他植物就陸續登場了,這些接踵而來的大部隊徹底點燃了高原的激情,至此拉開了生機蓬勃的世界序幕。
在這春暖花開的時日里,讓人產生出行的欲望,我和幾位朋友像虔誠的圣徒一樣,頻頻拜謁著自然這位女神,奔赴在神木南部的荒野里,我們喜愛這里的桃杏,喜愛這里的一草一木,我很高興這里的一切還尚未被工業所浸染,在這方凈土中,荒草灌木叢生,矯健的野兔、野雞、山雞等飛鳥走獸穿梭其中,各種蟲蟻在此繁衍生息,彼此互不妨害,共同為荒野提供著蓬勃的生機。我愛這里原始的野性與粗獷,它給了我自由而歡快的豪邁和激情,讓我沉寂的大腦與思維再次活躍而清明。如果有幸,在這兒偶爾也能碰見牧羊老人蹲在樹蔭下,悠然放牧著羊群,與遠處斷斷續續的長城墩臺,構成一幅古老的農牧圖,給人以歷史的厚重與滄桑感。
遠遠地就能望見兀立在梁峁上的長城墩墻了,有些墻段上的磚塊早已剝落,一簇簇荒草從隆出地面的土墻上挺出身姿,仿佛是引領草木的將領,在做一番向生發起沖擊戰的鼓舞士氣的戰前宣講,放眼望去漫野的荒草與灌木占據了整片疆域,仿佛沒有邊際,漫漫豪情與生氣油然而生。
我心中感慨,走過去要爬上城墻時,在草叢里發現一塊白色的骨頭,不知是秦代還是明代,抑或什么朝代戰士的骨頭,被雨水沖刷了出來,寂靜的白骨似乎還在低吟著曾經戰況的慘烈與對安寧生活的向往。曾經北方的民族為了生存南下掠奪資源,被劫掠者為了生存筑起了長城,然而歷史證明巍巍長城并未能真正阻擋劫掠的鐵騎。在康熙帝時,一次朝官言及:“長城幾經兵罹和歲月的沖刷已變得破敗不堪,急需修繕。長城是國家的軍事屏障,歷朝都著力經營,我朝也應依此成例,修葺整頓為妥。”康熙皇帝沉吟片刻說:“明修長城,工程浩大,勞民傷財。何曾能阻我先帝龍興關外,革鼎中原!修長城又有何用?不足取。人心即無形的長城,只要人民安居樂業,天下一心,便是萬古不廢之長城!”康熙的這番話與其說是為政者要讓天下百姓安居樂業,才可邦國永固,倒不如說是只要我們人人能相親相愛,自立自強,互幫互助,無論是邦族還是異族,皆可共榮共生。英國詩人堂恩說過:“沒有人是一座孤島。”雖然,過去人們的這一認識還很淺薄,但是隨著疫情、災難的頻發與信息的暢聯互通,使得人們越來越深刻地認識到彼此命運的緊密性,我們都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
如今,站在廢棄的城墻上,眼前的一切早已沒有了疆域的界線,儼然是一片荒草與樹木的世界,沒有烽煙,沒有馬嘶人喊,曾經互相敵視的王侯將相、軍隊、子民都已在這片土地下安眠。所有的證據都表明,一切事物在時間這位老人的調解下達成了和解。而自然這位仁慈的女神,依然慷慨地敞開門戶,歡迎每一位熱愛它,并能在此獲益的人們,它用無聲的語言告訴人們,無論人們如何設下樊籬,終將在它仁慈的偉力中化為煙云,它還告誡人們唯有愛與寬容才能救贖我們彼此,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是從自然之樹上結出的果實,彼此的命運相互關聯,而貪婪與狹隘是阻礙我們相愛相生最為有害的事物。因此,我所希冀的事是:人們可以在愛與寬容的沐浴下,像桃杏一樣燦然地綻放,像草木一樣持久地蓬健,并能夠像它們在地底的黑暗中相互挽緊根系一樣,互相扶持,互予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