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徐玉向,男,安徽蚌埠人,生于1979年,第八屆安徽青年作家班、第三期全國網絡作家在線學習培訓班結業,安徽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作品散見于《海外文摘》《散文選刊》《延河》《奔流》《滇池》《散文百家》《廈門文學》等報刊。《小小交通員》被收入《中國青年作家年鑒·小說散文卷》,《那些年有座橋》獲得2018年度中國散文年會十佳散文獎,《煙火探微》入選中國作家網2021年第11期本周之星。
一
過了臘月,伸伸頭就可以望見年。兒時的深冬,每逢天氣晴朗之日,就盼著多找些樂事。可是,耍把戲的絕不會在這個時候來。
我總以為,猴子屁股上的紅印是被太陽烤出來的。可憐的猴子,被耍把戲的用繩子拴著,用鞭子趕著,四處流浪表演。或路口,或打谷場上,盡撿些場面寬敞且露天之處。
大小孩們說,猴子屁股是被凍紅的,要不快過年了還不見它們來呢。他們說這話的時候,總要捏一塊冰涼的雪渣往我臉上貼,或是揭開我棉襖的領子,將折斷的冰錐尖強塞進去。一股滲到骨髓的寒意,讓我只能張大嘴巴,強行咽下北風,以及與之辯駁的一通說辭。
我們只好天天盼著唱揚琴的來。每年,他們一踏進村子,消息就像長了翅膀直飛進我們的耳朵。
“唱揚琴的來嘍!唱揚琴的來嘍!”
常常,距唱揚琴最近的位置是村里的幾位老漢。他們頂著火車頭帽子,裹著黑灰的笨重的棉衣,蹲坐著或倚著墻,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歲月的滄桑,在他們的臉上劃過一道道細密的皺紋。他們用畢生的精力在這片土地上勞作,換來兒孫滿堂和村莊的繁榮。在暮年之際,在每一個年關即將到來之時,他們格外珍惜每一個暫坐的時光。
然而,我發現這些老漢們總會面無表情地瞇起眼,不知是在享受太陽,還是被旱煙里溜出來的煙熏了眼。也許,他們是受到戲里的情節感染,勾起了一些陳年舊事,卻又端著架子,在我們這群晚輩面前極力掩飾著什么。
年輕人和小孩則無不瞪大眼睛,緊緊盯著圈中的兩人。我們或坐在井沿,或坐在自家帶的凳子上,或找塊磚墊在屁股底下。也有乖巧的孩子直接蹭坐到自家祖父的腿上。
唱揚琴的比耍把戲的排場多了。他們至少會來兩個人。在大隊部門口,或是東塘沿等人群出處的必經之處,尋一面向陽且避風的墻安置家伙。一人在借來的案桌上擺穩一個長方形的盒子,翻開盒蓋便是揚琴。盒子里抽出一根細長的小棍和一副竹板,稍事調整一下琴弦,再輕輕敲打兩下,那揚琴便發出悅耳的聲來。
另一人摸出一把二胡。琴托放定左腿,右腳棉鞋尖又裝個套,一條尼龍線一頭連著鞋套,一頭連著梆子。梆子一半拴在木樁上,腳尖動一下,梆子便響一聲。
深冬的陽光總是輕輕地撫摸著大地。北風憋在墻角,硬是鉆不進人群,索性卷著碎塑料布向天上翻,再卷著樹杈上的殘雪向人群中灑。
唱揚琴等不到風消停就開了場。可是,他們沒有像耍把戲的拿著小銅鑼狠敲幾下,而且僅輕輕敲了兩下琴弦,人群隨即安靜下來。兩人手里的家伙便全部使喚開來。
今天又是一出《王華買老子》。戲里的主角王華是個厚道善良之人,他把一位素不相識的老人背回家奉養了起來。為了滿足老人的心愿,他不惜變賣家產,甚至自己的兒子。他這一片淳厚的孝心,也使他得到了大福報。這是一出關于孝道的戲,在崇尚百善孝為先的淳樸鄉下,無疑是受歡迎的。
一人右手敲琴,左手把竹板翻得噼里啪啦。另一位表演者雖然眼睛看不見,周身都沒閑著,左手把定二胡的琴桿,右手拉著弓桿。右腕里外翻合,弓桿上下左右盤旋,如一條急欲掙脫束縛的蛟龍。隨著他的右腳尖上下起伏,梆子也有節奏地傳出一聲聲清脆的響聲。約莫一兩分鐘,前奏過后,他昂頸鼓腮,一陣唱腔便鉆到我們的耳朵里。
“老漢今年八十三,家住東京上江城。只因我年老,無兒無女無人奉養啊……啊……萬般無奈,只得來把自身賣啊……誰要是把我買回家,一天到晚要好好奉養,百年之后,養老送終啊……”
聲音時而低沉,時而高昂,滄桑中飽含艱辛,激蕩時透出一股郁郁不平之氣。似為戲中人發聲,又似抒發自己內心之激動,引得人群不時紛紛叫起好來。
唱揚琴的通常會準備好幾出戲。盡管一出戲邊唱邊說,通常會連續好幾天,每天得閑能來聽戲的人卻不多。挨近年關,大人或提早準備過年的物資,或走親訪友,或被牲口牽連。而我們這群小孩也僅聽個新鮮。最多兩三天,就再也沒有聽下去的耐性了。
可是,不管我們來不來聽,揚琴一天也不會歇。連唱兩三出之后,他們便挨家挨戶要糧食。揚琴聲安靜下來的時候,離過年的鞭炮聲響起也不會太久了。
二
在鄉下,陽歷年不算年,農歷的除夕才是年。據說這不是風刮來的,是祖宗一代一代傳下來的規矩。所以,每逢過年之前,我們須去墳上燒紙錢孝敬祖宗,即俗稱上墳。對上墳的最初印象,緣于我六歲那年祖父病逝。
常常,大人們先約好上墳的時間。從集上買來幾刀土黃色的火紙,叫上家中一群小孩。一張四方的案桌,幾把凳子和椅子,外加一個柳條巴斗。成刀的火紙攤在桌上,有殘缺不全的,以及皺得厲害的,也不用點張數,一只手按著另一只手握剪刀。剪刀嚓嚓地快速推進,裁成長條的火紙再次攔腰被截成正方形的紙疊,每疊長寬各五六厘米。剪好的紙疊直接擺在桌面,接著剪另一刀。
我們小孩伸手取過正方形紙疊,在桌面對齊邊角,將紙的中心頂住桌拐子,或椅拐子,甚至是膝蓋上,把整齊地疊在一起的紙錯開排放,直到那疊紙的邊散成花狀,然后投進巴斗里。大人剪完紙后也加入我們的隊伍,還一邊講過年和祖宗的事情。
他們說這火紙不是紙,是去世的人用的錢。去世的人和活著的人都要過年,后輩逢年過節都要給祖宗燒紙錢,送紙錢一定要趕在年前。于是,我就想到剛去世不久的祖父。他孤零零地一個人走了,留下一大家人。素日,都是祖母洗衣做飯,他只管農活及牲口。不知道現在過得怎么樣了,是誰給他做飯洗衣呢?要是多燒點錢過去,他手頭方便些,日子也會過得容易些吧。
上墳是年前很隆重的事情。早飯過后就要動身,北風一路擁著。伯父提著巴斗,父親領著家中的男孩朝山上走。路過打谷場時,父親抱了一捆麥秸。這麥秸不僅僅是引火之物,大人們說燒了的麥秸是另一個世間的金條呢。
若說火紙是另一個世間的紙錢我還信個七八分,可這細細軟軟的麥秸,除了顏色是金黃的,我怎么也不能把它與金條聯想到一處。可大人就這么說,我一時也找不出反駁的理由,只好埋頭趕路。
上了山崗朝下看,積雪掩蓋著的田地白茫茫一片。北風搖曳著光禿禿的柳樹和楊樹,半空中偶爾傳來幾聲老鴰的叫聲。盡管楝樹的葉子早被秋風帶走,枝頭卻掛著幾枚土黃色楝樹果,干癟癟晃蕩蕩的,似飄蕩在風中的游魂。
一只花喜鵲撲棱著翅膀落在枝頭,細長的枝條打了個晃。它歪著腦袋僅僅啄了幾口就飛走了。可能是那果子太苦不好下口吧。在楝樹果很青的時候,我曾被大小孩騙著咬了一口,又苦又澀的感覺終生難忘。所以,盡管房前屋后到處是一串串似葡萄一般掛在枝頭的楝樹果,但沒人正眼瞧一下。最多,成為我們打彈弓的子彈。況且這樣,喜鵲也不傻啊。在這寒冷蕭瑟的冬天,喜鵲除了楝樹果,還有沒有其他的食物來源呢?
火苗慢慢地從麥秸下探出腦袋,大人一邊朝火上添紙錢,一邊對著祖父的墳說話,無非是“過年了,我們來給您送錢了。”“辛苦了一年,多買件衣服,多買些吃的喝的,好好過個年吧。”大人忙著的時候,我們小孩就按他們的要求,齊齊小聲念著“我爹來拿錢使!我爹來拿錢使”。
大人燒紙時,還會給祖父墳周邊的幾個墳燒幾張紙錢。大人說這些墳里的人活著是祖父的兄弟,去世后有緣還能成為鄰居,我們晚輩送個紙錢算是打個招呼,這樣祖父在那邊也多一些人照應。多年之后,這個規矩,我們一直保留至今。給父親上墳時,就連隔壁陌生人的墳頭也少不了。
祖父下葬時,他的墳頭插了十幾根柳樁棒。只有我插的那根活了下來。這也是事后家里人給我說的。從家到這里要翻過一座山崗,且周邊都是亂墳和田地,素日很少來。正好,趁著過年上墳的機會,我得以第一次見到那棵小小的柳樹。
彼時,小柳樹跟我一樣瘦小,一樣不起眼,在高大的墳包上,在起伏的山梁上,在偌大的故鄉里,它甚至比不上一枚干癟的楝樹果。它會長大嗎?它長大后會是什么模樣?似東塘邊那排歪脖子柳樹?還是公園的湖邊揚著萬千枝條的垂柳?或許,它連長大的機會都沒有,就會被打柴人連同野草一起收割。于是,給祖父上墳,兼看我的小柳樹成了日后雷打不動的儀式。
剪裁過的紙錢很快就被火焰吞噬。燃一掛短炮,再按長幼順序挨個叩三個頭便趕往下一處。上完祖父的墳,還要去曾祖父祖母及更長長輩的墳。常常,一趟下來,到家已是午飯時間。我們在上墳期間,在家的人早已為過年忙碌開來了。
三
過年,我們這群小孩遠不如扎著小辮的小炮子鬧得歡。
小炮子普遍個頭不大,三五厘米高,穿得十分喜慶,清一色的紅袍子,頂著一截細長的黑色小辮子。它們擠擠挨挨兩兩相對地排成一排,小辮子無一例外地盤在一起。數量多的稱為長炮,排的短的稱為短炮。即使是短炮,小炮子也有過百數量。只不過,它們挨得太近,看起來不過是兩拃長的一小串。最長的炮我沒有見過,有人說超過一萬頭,也有人說能排出兩三里地。
短炮點著之后放屁的工夫就沒了。長炮則不同,小炮子在外,里面裹著大雷子。展開之時,小炮子在前,大雷子在后,點著之時清脆的小炮開場,挨到后面便是沖天巨響,一聲趕著一聲,一聲連著一聲,聲聲炸在心里。又似山崩地陷,初時動靜不大,越往后便鋪天蓋地折騰起來。
長炮短炮,皆相對而言,也有的短炮長過許多人家長炮的。無論長炮短炮,皆為向天地宣告喜慶祝福。故鄉過年放鞭炮也是有講究的。除夕午飯及元宵節一般放長炮,初一初三等小節放短炮。
另有一種獨立的沖天響,也著紅袍,不粘不靠獨來獨往,身粗腹壯。唯辮子粗短,似一個穿著紅衣的胖子,全不在長短炮之列。點著引信之后須快速躲閃,緊隨其后便是“噓……咚”。
我天生膽小,因是家中長子,父親常喚我點炮。裝模作樣地從巴斗里翻出一掛長炮,挑在竹竿頂端,竹竿靠在院子里的冬青樹上。解開炮外的紙封,奮力捋直引信。其實引信也有小指長,但仍覺太短,又往上拽拽,無奈盤得太密,再也伸不出多長。從口袋里摸出火柴,劃著一根朝著引信一丟貓腰便跑。到了堂屋門口仍聽不到響動,轉身再劃一根火柴拋去,再躲。
如此反復幾次,堂屋等待開飯的父親已不耐煩。罵了聲沒出息,遂起身直奔樹下。常常,人還沒至,炮已炸開,人影與一片硝煙撲進堂屋,過年的午飯開始了。來年,弟弟接過父親過年放炮的活。
過年期間收集小炮子是一項樂趣。能收到的小炮通常有兩種,一種是被其他炮炸散的,這種會帶著引信。另一種是引信燃著后炮卻沒有炸,火煙仍藏在炮身。
遇到有引信的小炮子機會不多。每尋得一枚,就代表又多了一次樂子。在一堆雪上插上兩枚小炮子,坐等雪花飛舞。也有好捉弄人的,在常走的巷口貓著,聽到腳步聲,點著一枚小炮子扔過去。行路人被突然飛來的物件先嚇了一小跳,炮炸響又是一大跳。扔炮的人聽到驚呼,知道對方著了道,不待對方追來先自逃開。
另一種沒有引信的小炮子用處就多了。剝掉紙屑,將里面的火藥集中倒在一處,或堵了一頭的細鐵管,或牙膏皮做的炮筒。待到晚上,引燃火藥,也能似呲花炮一樣噴灑一會。牙膏皮做的炮筒需要找一個靶子,最多相隔幾十厘米。點燃就聽嗤的一聲,靶子上便多了些煙熏火燎的痕跡。
常常,為了搶小炮子,飯都顧不上吃。結隊跑東家,走西家,南門口拾兩枚,北門口討三枚。有時炮還在地上跳動,就要撲上去。即使是關系最好的發小,也常為多撿一枚小炮子爭得打架。
吃了年夜飯,壓歲錢就到手了。這時,不再去撿小炮子,偶爾會去買一掛短炮過癮,更多時候是買呲花炮。
最便宜的呲花炮由一根紫紅細長竹簽上綁著一枚小花炮,點著后嗤的一聲沖向半空,炸開時還帶彩。另一種蝴蝶狀的呲花炮,點著之后僅能在距地面幾十厘米高的地方盤旋,邊轉邊噴出星星點點的煙花。
最喜歡一種長約一米直徑粗過大拇指的家伙。斜對著天空點著,能連續放出六七個彩彈。每一個彩彈都能沖上半空,且顏色皆不相同。就是價錢太過咬手,一年能玩上一兩次就算運氣的了。
至于電視里那種漫天的煙花,在鄉下是找不到的。
四
大年三十晚上吃餃子,那正月初一早晨吃什么?故鄉的習俗是把元宵和餃子一塊煮著吃。
常在午飯之后,母親便張羅包餃子和元宵的材料。餃子餡極其簡單,無非素餡為主,葷餡為輔。一家人看著春節聯歡晚會,一邊包餃子和元宵。母親的主要工作就是切面劑子和搟餃子皮、元宵皮。她偶爾也會準備一枚洗好的硬幣,趁我們不注意,匆匆包進一個餃子里。過年期間,誰要是能吃到這枚帶硬幣的餃子,就代表他一年里走好運。
父親帶著我們幾個小孩專職包餃子。他是軍人出身的,包餃子不是問題。我們與其說是包,倒不如說是玩。你包一個月牙,我捏一個太陽。妹妹太小,常常把面粉撒得到處都是,或捏著一團面跑著玩。
遇到面不夠而餡仍然很多的時候,母親就動手包“菜角子”,實為大號的餃子。外面一層薄薄的面皮,里面全部是餡。吃法亦不同餃子,直接上蒸籠蒸熟。出鍋的“菜角子”皮薄餡厚,且輕輕捏一下就會冒出油水混合的汁,常常成為我們搶食的對象。
祖母有時也會來幫忙。她坐在中間的椅子上,一邊瞅著電視,手里不緊不慢地捏著餃子,還不影響與我們拉呱。
祖母一直把餃子叫扁食。我問她為什么?她說從小就聽老人這么叫的,可能是樣子扁吧。我又問:“為什么不叫角食,因為餃子有兩個角。”她急了,說:“我又不是教書先生,有本事自己去弄明白。”
多年之后,我偶然間得知,扁食的由來跟它的樣子一點關系都沒有,而是來自一個傳說。相傳一年冬天,名醫張仲景在北方行醫。當時雪花紛飛,天氣寒冷,人們的耳朵被凍得生瘡了。張仲景看到這種情況,心里很難受。他就教人們熬祛寒嬌耳湯,就是把羊肉、花椒和一些祛寒藥材放在鍋里煮,煮好后把羊肉和藥物撈出來切碎,用面皮包成耳朵樣子的“嬌耳”做熟了吃。人們吃了“嬌耳”飯,喝了祛寒湯,頓時渾身發暖,兩耳生熱,凍爛的耳朵不久就好了。張仲景來治病的這一天,正好是冬至節,以后為了紀念張仲景,當地人每年冬至這天都包餃子吃。
如果說餃子是北方人過年的代表性食物,那元宵則兼有南方食物的特色了。
元宵面是用自家產的糯米做成的。每年,家人都留下秧母地,單獨種上糯米。秧母地僅有幾分地小大,糯米也僅產幾蛇皮袋。臘月過后,家人找個晴天去機面房機成粉回來晾曬。除去自家用的,母親還分給沒有種糯米的親戚。由于故鄉地理位置的緣故,本地糯米做成的元宵口感極好。
我最擅長的活是包元宵。拿過元宵皮,放一勺香噴噴的花生芝麻和糖混合的餡。虎口收圓,邊轉邊包,收口后在案板上沾著面粉滾圓即可。
大年初一的清晨,還在睡夢中的我們就會被鞭炮叫醒。洗了臉趕到小鍋間,母親正在下元宵和餃子。食物才倒進鍋里一小會兒,蒸氣就慢騰騰地鉆出了鍋蓋和草蒲的縫隙。
揭開鍋蓋,透過朦朧的水蒸氣,白玉團似的元宵在咕嘟嘟的開水中,在餃子的空隙間冒了出來。它們與餃子一起煮,可以免除粘鍋底的尷尬。悠悠地翻著胖胖的身子,似浮非浮似沉非沉,相互擁擠著,它們似一群在水中游戲的白色仙子。
餃子相對元宵就呆板多了。有的浮在水上,有的斜伸著一個角,還有的因包時沒有捏緊邊,在開水中散了皮掉了餡,終沉入鍋底。人說大浪淘沙,而今是開水淘餃子。真功夫,假功夫,終究逃不過一場水火磨煉。
不待母親動手,我直接舀了一大碗元宵。見鍋里沒有元宵,恐其他人沒得吃,母親硬從我碗里撈走一大半,再盛幾個餃子湊數。面對一碗美食,我卻常常無從下口,終其原因是筷子功夫不過關。在圓滑與棱角之中,常常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解決口腹之欲。
在故鄉,元宵還有另一種吃法——炸元宵。炸出的元宵是扁的,如薄月餅,通體金黃,咬起來嚼勁十足,且內含豐富。母親把它叫作糍粑。糍粑須趁熱吃,冷了會引起消化不良等癥狀。
過了正月初三,十五吃一次。再想吃元宵,只有等來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