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凌威
2021年年初,包括聯合國拉丁美洲和加勒比經濟委員會(以下簡稱“拉美經委會”)、經濟學人智庫(EIU)和世界銀行在內的國際組織普遍對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區(簡稱“拉美地區”)的經濟復蘇持悲觀態度,然而,該地區卻實現了超預期的增長。國際組織預測2021年拉美地區的經濟增長處于6.2%~6.7%的區間,超過新興市場和發展中經濟體的平均水平,也明顯高于發達經濟體的水平。
由于2021年比較基數的提高和內外部因素的沖擊,2022年拉美地區經濟增速將顯著放緩,甚至可能再度成為全球增長最緩慢的地區。
2021年拉美地區經濟遠超年初對其1.9%~3.7%增速的預期,第二季度的復蘇尤為強勁,但自下半年起,經濟增長逐漸放緩。整體而言,2021年拉美地區經濟環境主要呈現以下主要特點。
供需雙向推動,經濟超預期復蘇
國際經濟和社會對新冠肺炎疫情(以下簡稱“疫情”)的適應性逐漸增強,且拉美地區疫苗接種進展迅速(截至2022年1月初,該地區60%的人口已完全接種),在需求端和供給端雙向推動下,2021年拉美地區經濟超預期復蘇。

據拉美經委會估計,2021年拉美地區經濟增長6.2%,其中南美洲經濟增速為6.4%,“中美洲和墨西哥”為6%,而加勒比地區(除圭亞那)因旅游業復蘇不景氣,經濟增長僅為1.2%。其中,5個國家的經濟增速達到10%以上,分別是圭亞那(18.5%)、秘魯(13.5%)、巴拿馬(12.4%)、智利(11.8%)和多米尼加(10.4%)。
從需求端來看,拉美地區外部和內部需求均得到有力支撐。外部需求方面,疫情封鎖措施的陸續解除以及寬松的國際政策環境推動了全球需求的增長,大宗商品價格持續走高,2021年平均價格水平同比提升42%,拉美地區的出口額在數量和價格的雙重推動下顯著提高;內部需求方面,私人消費的增長是拉動拉美地區經濟復蘇的主要驅動力,疊加固定資本形成總額和出口額的增長效應,一度將該地區2021年第二季度的經濟同比增速推高至16.1%。
從供給端來看,隨著疫情緩解和對疫情適應性的提高,前期受疫情封鎖措施影響最嚴重的建筑、商務和制造業的觸底反彈是該地區經濟提振的重要原因。此外,就業市場也逐漸回暖,勞動參與率從2020年的57.2%提升至60.5%,就業崗位也緩慢恢復,失業率小幅下降至10%。
財政收支和通脹承壓,寬松政策逐步退出
為應對疫情實施的擴張性財政政策給該地區財政收支造成的巨大壓力,財政的可持續性成為拉美地區大多數國家的重要關切。2021年,拉美地區刺激性財政政策逐漸回撤,補貼和轉移支付的減少減輕了財政支付壓力,而稅收優惠到期和經濟復蘇同時促進了稅收收入增長。因此,該地區財政赤字縮減,占其國內生產總值(GDP)的比重從2020年的6.9%降至2021年的5%,初級赤字占GDP的比重從4.2%降至2.4%。不過,加勒比國家因災后重建的大額支出,財政收支改善程度低于拉丁美洲國家。盡管財政狀況較2020年轉好,但初級赤字的規模對該地區公共債務仍形成較大壓力,債務水平依舊保持較高水平。
盡管拉丁美洲國家提前開啟了利率正?;M程,但2021年該地區多數國家的通貨膨脹(以下簡稱“通脹”)水平超過央行目標,達到歷史高位,貨幣也持續走軟,因而多數國家陸續加快收緊貨幣政策。2021年9月,拉美地區通脹水平達到6.4%,為2008年10月以來最高值,其中南美洲國家通脹最為嚴峻,達到7%,同比增長4.6個百分點。拉美地區的通脹一方面是受到國際市場上能源、食品價格上漲和全球通脹溢出的影響;另一方面,是受到中間品和要素價格提升帶來的成本增加的推動。面對通脹和匯率貶值的雙重壓力,以政策利率為主要貨幣政策工具的拉丁美洲國家陸續加息,8個主要國家平均加息2個百分點。其中,巴西加息的幅度最大,調息的次數最多,先后經歷7次加息,將政策利率從2021年3月的2%提高至12月的9.25%。
貿易恢復性高增長,但經常賬戶收支惡化
2021年,拉美地區貿易總額大幅增長,貿易條件普遍改善。貨物出口額增幅達到25%,其中出口價格貢獻17%的增長,另外8%的增長源自出口數量的提升。進口增速更快,同比增長32%(價格增長12%,數量增長20%)。顯然,國際市場對拉丁美洲產品需求的增速低于拉丁美洲進口需求增速,這也反映出其長期以來積累的生產和出口的結構性問題。不過,由于出口價格實現更大幅度增長,拉美地區貿易條件普遍改善,平均提高5%。其中能源出口國貿易條件改善15%,金屬和礦產品出口國以及農工產品出口國貿易條件改善13%,而加勒比地區非能源出口國因旅游業出口難以恢復,貿易條件下降5%。

由于貨物進口增速高于出口增速,2021年拉美地區貿易順差收窄,同比減少8%。與此同時,服務進口伴隨貨物進口同步增長,服務貿易逆差進一步擴大。而外國企業的利潤匯出也因商品價格上升而大幅增加。最終,拉美地區經常賬戶在經歷了2020年短暫的“被動性”改善后,重新轉向赤字,但遠低于疫情前的赤字水平,占GDP的比重為0.6%。
聯合國預計2022年全球經濟增速從2021年的5.8%降至4.9%,世界銀行則預測從5.5%降至4.1%。國際組織對拉美地區經濟增長的估計在2.1%~2.6%的區間。顯然,拉美地區復蘇放緩的程度將顯著高于全球平均水平。拉美經委會估計,僅14個國家可在2022年年底恢復至疫情前2019年的經濟活動水平,不到該地區國家數量的一半。究其原因,主要是因為疫情的反復及持續時間拉長,使得拉美地區長期存在的結構性問題進一步惡化,對該地區短期和中期的經濟增長造成嚴重損害。面對外部和內部環境的不確定性,2022年拉美地區經濟復蘇面臨重重挑戰。
從外部環境看,全球宏觀刺激政策的陸續退出將對拉美地區產生明顯的負向溢出作用。一方面,美國貨幣緊縮,全球流動性降低,拉美地區對國際資金的吸引力將減弱,融資成本上升;另一方面,全球需求放緩,尤其是中國和美國等拉美地區主要貿易伙伴經濟增長減速將顯著拖累該地區外部需求的增長。據世界貿易組織(WTO)估計,2022年全球貨物貿易增速將從2021年的11%降至4.7%,拉美地區出口增長必將受到嚴重影響。此外,新型變種病毒導致疫情再度暴發的風險也不容忽視。
從內部環境看,拉美地區的不確定性也在增加。首先,2022年巴西和哥倫比亞將迎來大選。盡管目前預測選舉結果為時尚早,但左翼政府上臺的可能性將加大該地區政策調整的不確定性。而且,隨著左翼政府回歸,疊加初級產品價格高企,資源民族主義傾向將在拉美地區有所抬頭。第二,拉美地區國家陸續退出擴張性的財政和貨幣政策,導致內部增長動力有所削弱。第三,持續上升的通脹和高企的主權債務水平,將惡化營商環境,打擊投資者信心。第四,主權信用風險可能進一步惡化。2021年,拉美地區12個國家的主權債務評級下滑;預測顯示,2022年幾乎所有拉美地區國家的評級都將進一步下調。債務風險很可能引發金融市場大幅波動。第五,諸如投資水平和生產率偏低、非正規就業率、不平等和貧困率高企等結構性因素仍是長期困擾拉美地區發展的頑疾。第六,部分國家落后的醫療基礎設施和疫苗接種速度,增加了其應對新型變種病毒的脆弱性。面對有限的政策空間,如何平衡經濟復蘇與價格、匯率及金融穩定的關系將是拉美地區國家面臨的嚴峻考驗。
2022年,拉美經濟仍然存在發展機遇。一是大宗商品價格將繼續保持在相對高位。有利的貿易條件不僅為貿易投資奠定了增長基礎,而且將為拉美地區國家提供經濟調整和結構性改革的空間。
二是疫情催生了拉美地區新興產業的發展,尤其是數字經濟領域前景廣闊。拉美地區金融科技領域正在成為投資的新增長點。
三是提升國際經濟合作將助力拉美地區內部經濟增長。盡管疫情下全球復蘇形勢分化,但中國和拉丁美洲國家的經貿合作卻逆勢增長,展現出巨大的潛力和強大的活力。展望2022年,以結構性改革為依托、以高質量發展為目標,中拉雙方可在智能制造、新型基礎設施、數字經濟、可持續發展等領域拓展合作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