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圣艷
一條河,經過一個村子,無人認領的時候,就成了一條野河。
河是土地的血脈。有一條河,它滿世界叮叮當當地跑,跑到哪就喂飽哪的土地。它走了很多地方,有一年它到了一個還沒有村子的地方,喂飽了那里的土地,喝飽的土地上呈現出生長的繁盛之勢。多少年后,有人來到這里,他們在河邊搭建了房屋,開始在這里燒火做飯。
炊煙升了起來,一個村子就在河邊活了過來。這個村子的人,他們認領了這條河,給它起了村里的名字,他們跟別人說起的時候會說“我們的那條河”。那種口氣,像是在談論一個家中的親人。
一個村子懷抱一條河長大,這條河養育著村里眾多的人,土地和牲畜。多年前,它走到這個村子時,這個村子認領了它。這條河成了有家可歸的河,它愿意喂飽這個村子。每年村里播種小麥或是播種玉米時,人們都從河里擔水,把河里的水一桶一桶地往土地里搬,去喂飽那些經歷了一個冬天干燥得開裂的土地。不久后,小麥出芽,河邊的土地變得青青綠綠的,河也跟著歡呼起來,整天嘩啦啦的響。
村里那些放牧的人,他們回村總是很晚,夕陽的余暉照在河面上,像拖著一條長長的尾巴。每天的這個時候,他們就趕著牲畜去河邊喝水。河與放牧的人他們之間早就達成了某種默契,河總要等到他們趕著牲畜去喝飽水了,它才會趟在村子邊上安靜地睡去。
多少年來,村子里的人都喝這條河的水長大。在他們體內,流淌著與這個村子有關的共同的部分。喝過這條河水的人,他們在村子以外的地方遇見了,只要張口一說話,對方馬上就可以認出他來。然后倆人激動地拍打對方的背,若是在縣城的大街上遇見的,定要拉著去路邊的小飯店喝兩杯。他們說起村里的人和一些事,又說起那條河。它去年冬天的時候差點干枯了,今年夏天莊稼下地,天氣熱得很,很久不下雨,多虧了這條河啊!
不知道過了多少年,這條河發現喝它水長大的人少了很多,村子里有好多房子都空了,人們離開村子去了別的地方謀生,它不知道他們還回不回來。那些在父母離開村子后,在外出生的人,他們沒有喝村里的水長大,在他們體內沒有流淌與這個村子相關的部分,因此,當他們在外面遇到的時候,他們也不會認出對方,他們之間和其他的陌生人沒有區別。
那條河還在村里流著,現在它更多的是喂飽河邊的野花野草,或是沖刷一下河里的石頭,已經很少有莊稼還需要它喂養。這個村的人,多少年前他們認領了它,如今它們就這樣一句話不說的離開了。他們把這條河拋棄在村子里,無人認領。等到某一天,所有人都離開了,那時候,它就成了一條真正的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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