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清穗：復興中國“瀕危花紋”

小寒

聽說過“瀕危動物”，但你有聽過“瀕危花紋”嗎？

壯族小伙黃清穗是一名平面設計師，研究生畢業后，他帶著半歲的兒子走遍西南鄉村，挨家挨戶地從紡織品、工藝品中提取民間紋樣。他挖掘出了兩萬多種中國經典紋樣，并親手描繪整理成冊，做成一本“紋樣字典”。他還將經典紋樣融入時尚，打造紋樣IP，讓傳統紋樣再次煥發生機。

黃清穗（右）在侗族地區調研

在黃清穗看來，讓傳統紋樣不消失的最好方法，就是讓年輕人重新用它。

織布機的木梭穿梭，壯家女子把詩一樣的生活織進了布里，織進了紋樣里。作為一個壯族人，黃清穗從小到大見到過各種各樣的壯族紋樣，他為此著迷。

兒子出生后，黃清穗便經常用一條背帶將小娃娃背在背上。那條看似普通的粗布背帶上，繡著壯族傳統的“牡丹花卉紋”，蘊藏著保佑小孩子健康成長的美好祈愿。

其實不止兒子的背帶，在村子里許多老人的家里，壓箱底的襁褓、嫁衣、被面……上面都有十分精致的紋樣和圖案。但年歲越久，使用的人卻越少。

從小，黃清穗就從老一輩人口中聽到過各種各樣關于紋樣的故事，引起了他很大的興趣，后來親眼看到了解這些故事的老人相繼離開人世，他忽然意識到如果什么都不做，這些紋樣及它們背后的故事，就真的會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因此他萌生了系統整理家鄉紋樣的想法。

2013年，黃清穗就讀平面設計專業研究生后，參與了一些對壯族傳統文化進行挖掘和傳播的公益活動。這段志愿者經歷使黃清穗接觸到許多壯族傳統紋樣，也堅定了他的想法。他開始有意識地搜集和整理傳統紋樣，經常去鄉間采風創作，挨家挨戶地從紡織品、工藝品以及老人們的回憶中提取、收集民間紋樣，遇到有特色的傳統紋樣就用相機記錄下來。

在長時間收集、整理的過程中，他覺得自己記錄下的不只是紋樣，還有老祖宗們的生活方式。就拿背帶來說，為了保佑子孫延續，老人們喜歡在背帶上繡太陽紋，這既體現了少數民族的圖騰崇拜，又表達出他們對新生命的祈福。

經過5年深入少數民族地區的走訪，黃清穗積累了大量紋樣知識和素材，也為后來從事紋樣留存工作攢足了經驗。通過這些基礎工作，他越來越認識到一個紋樣的形成涉及社會政治、人文歷史、人口遷徙、生活習慣等方方面面，僅僅簡單地通過照片和文字記錄是遠遠不夠的。

在對壯族紋樣進行梳理的過程中，他更發現作為一個擁有數千年傳承的文化大國，所有的民族和時代之間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孤立地研究某一個民族的圖案是片面的，于是他決定對全中國各地的紋樣做完整的梳理和歸納。但這一切僅依靠個人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他需要一個更專業的團隊。

2018年，他和這一路上聚集的伙伴們組建了“紋藏”團隊，7個人、一間40平方米的屋子，再加上幾臺二手電腦，“紋藏”的初始團隊就這樣組建起來了。西南紋樣庫是“紋藏”團隊的第一件作品，此后的兩年時間里，他們更是將“中國紋樣數據庫平臺”一步步搭建起來。

目前，他們已經完成200多個紋樣專題、兩萬余組紋樣數據模型，覆蓋了全國90%以上的地區。當那些蒙塵的、即將失傳的紋樣重新展現在現代人的眼前，一點一線被時間打磨后呈現出越發燦爛的模樣。

在名為“紋藏”的中國紋樣線上博物館里，各種“瀕危紋樣”看得人眼花繚亂。繽紛多樣的配色，極富想象力的圖案樣式，從魏晉而來，從唐宋而來;從新疆而來，從嶺南而來;從風箏上來，從銅鏡上來。壯族、黎族、毛南族……唐代、明清、近代……越是深藏在民間的紋樣，就越是斑斕多彩充滿生機。它們跨越時間、空間和介質，從蒙塵的歲月里揚起了面龐，讓對歷史過往漸漸麻木的現代人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將數字化后的紋樣和文物、工藝品原樣作對比，他們用深入淺出的方式，將藏在圖案里的故事娓娓道來。有著悠久歷史的八角星紋，有人認為它象征人對太陽的崇拜，有人認為它是由八角蓮花或者菊花演變而來。傳統的龜背紋，因與龜背的紋路相似而得名。龜象征長壽，龜甲能卜算吉兇，因此龜背不但好看，意蘊也好。

除了搜集整理來的民間紋樣，還有一些紋樣本身就是歷史的見證。2019年“紋藏”上線了“紋藏——歐文·瓊斯瓷器紋樣庫”，這里的瓷器紋樣都來自19世紀建筑學家歐文·瓊斯的著作《中國紋樣》。

這本書中歐文·瓊斯搜集了100種左右的晚清瓷器以及琺瑯器上的花紋。由于清末帝國主義入侵，導致當時許多精良器物流失海外。歐文·瓊斯的記錄為后世提供了窺探當時藝術的機會，而此次“紋藏”將《中國紋樣》中的圖案歸納整理出來，不僅是對流失的傳統文化的保留，更是一種對歷史的追溯。

“紋藏”一直以來做的都是最基礎的紋樣搜集、整理工作，但是黃清穗認為傳統紋樣要在與現代藝術的結合下才能煥發生機。2020年，“紋藏”發起并獨立舉辦了第一屆國際紋樣設計大賽。團隊通過微信社群發布參賽消息，共征集到了來自十余個國家的2173件參賽作品。

有網友評論道：“這些紋樣一點也不過時，絲巾、滑板、襪子、文身……各種各樣的用途都非常合適。”還有人說：“比起國外大牌的花紋或是百褶短裙上的格子，這些屬于中國人自己的紋樣，難道不更加值得我們追捧嗎？”

黃清穗和伙伴們也一直覺得：讓傳統紋樣不消失的最好方法，就是讓年輕人使用它。用，才是美的最高境界。由于近幾年傳統文化的復興，還有“國潮”的興起，有很多品牌和商家都拋來“繡球”，愿意將這些中國紋樣帶到普通人的生活之中。隨著“紋藏”的中國傳統紋樣數據庫越來越豐富，也有越來越多的設計師利用這些傳統紋樣帶來的靈感，進行二度創作，設計出很多原創IP作品，越來越多的品牌商也選擇用這些IP來聯名打造“紋創”商品。

2020年12月，“紋藏”團隊去義烏參加文博會并發表演講，正是這個演講吸引了支付寶團隊，雙方一拍即合。2021年1月，天貓與支付寶“五福”聯合推出22款“福”主題產品，其中有4款產品的包裝與圖案均與“紋藏”合作。

見于衣袂，見于窗花，見于飛檐，見于青瓷……幾千年來，借助繪畫、剪紙、陶瓷、服裝等載體，日月星辰紋、植物動物紋、幾何抽象紋等中國傳統紋樣流傳至今。而今天，紋樣可以找到更多新的舞臺，耀眼于“國潮”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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