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天
(南京特殊教育師范學院,江蘇南京 210038)
藝術的功能非常廣泛,對于特殊兒童來說,其作用絕不止步于技能的訓練和技法的掌握,還可以幫助緩解特殊兒童的心理發育遲滯或者由于身體障礙所導致的發展落后,促進他們認知、情緒功能的發展。針對特殊兒童的全面培養也逐步地從掌握一門手藝到學習相應的技能,再到人格的健全和潛能的開發上。特殊兒童在成長和發展過程中,一方面會受到遺傳因素的影響,另外一方面也會由于自身所處的環境、所受的教育不同,從而呈現出不同程度的心理發展狀態。藝術教育作為特殊教育中不可或缺的一環,由于其非語言性、自發性等多種特質,對于特殊兒童的心理發展能夠起到較好的調整和促進的作用。除了傳統的手工類、音樂類技能之外,建國之后特殊教育中的藝術教育還加入了美術類課程,對于促進特殊兒童去觀察社會、促進正常人際關系的形成以及推動心理成長起到較好的作用。
特殊教育不同于普通教育,不僅與普通教育一樣要教育學生在德智體美勞各方面全面和諧的發展,更要超越普通教育,針對特殊學生的缺陷進行有目的性的專門教育。《中華人民共和國義務教育法》中第十九條就是明確面向特殊兒童的條款,規定了縣級以上地方人民政府根據需要設置相應的實施特殊教育的學校(班),對視力殘疾、聽力語言殘疾和智力殘疾的適齡兒童、少年實施義務教育。這一條款毋庸置疑體現了特殊兒童與正常兒童同樣的受教育權利,也表現了特殊教育的必要性及公平性。
隨著《殘疾人教育條例》和兩期特殊教育提升計劃等文件制度的發布和實施,特殊教育也迎來了高速發展的階段,不僅僅關注其基本的學習技能,還強調其專業技能的發展,在幫助特殊兒童完善人格、融入社會等方面愈加重視。究其根本,伴隨著正常人的成長和發展,特殊人群也一直不容忽視地存在著。盡管在教育史中,特殊教育一直處于一個不可或缺的地位,但是由于其本身的特殊性,往往遭到弱化和忽視。從早期隔離化的特殊教育,發展到現在更加強調也更加多元的融合教育,特殊教育走過了很長的發展道路。1994年,頒布于西班牙薩拉曼卡世界特殊教育大會上的《薩拉曼卡宣言》就重申并強調了兒童們平等的受教育權利。我國的特殊教育思想萌芽古已有之。在《周禮?春官?大師》中有這樣的記載:“大師是瞽人之中樂官之長,故瞽矇屬焉而受其政教也。”。瞽人即盲人,也就是說,所謂大師的作為盲人的長官,對盲人具有教導的責任。其中瞽人眼盲,因此跟隨大師去學習禮樂相關知識技能,參與各類的祭祀和典禮活動。孔子也有著名的“有教無類”的教育理念流傳至今。因此可以看出特殊教育的萌芽早在古代就已經出現,不僅提倡不同人群的平等受教育權利,還根據不同的特殊人群特點進行不同的對應教育。但實事求是地說,盡管特殊教育的相關理念早已出現,但早期的特殊教育并未形成一個平等、公正的教育氛圍,往往受限于家庭環境與社會需求,產生較大的受教育差距。《禮記?王制》中提到“瘖、聾、跛、躃、斷者、侏儒、百工,各以其器食之”,直白的說明了政府對于啞巴、聾人、肢體殘缺者以及侏儒主要采取的是為國家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進行自養的方式,但并沒有強調類似的特殊人群需要接受教育的要求,更不用提什么特殊人群的心理需求了。隨著時代的發展,慢慢出現了政府免除殘疾人勞役、并且開設各類養濟院來幫助特殊人群維持生活的舉措,但仍不能稱其為所謂的特殊教育體系。大部分受教育的特殊人群,與其說他們受到的是教育,不如說是學到了一門手藝用以糊口,如操琴弄音,占卜算命、說書雜耍等等。
直到中國近代,鴉片戰爭爆發,國難當頭之際,國門洞開,在很大程度上促進了整個教育系統的發展和變革,特殊教育夾在其中也不例外。西方傳教士通過中國興辦教會學校進行文化滲透,為了廣開生源,便將招生目標鎖定在傳統私塾式教學的弱勢群體如婦女以及貧家子弟上,與此同時,還關注到我國的殘疾人受教育現狀,此時外國的特殊教育已經有了較為顯著的發展,便順勢逐步再我國著手興辦特殊學校。教會特殊學校便在這樣一種情形下慢慢地發展起來。不僅如此,近代中國有識之士也積極學習西方理念,魏源就在《海國圖志》中介紹美國情況時提及特殊人群如“聾、盲、啞者,原屬無用,今國內立仁會設館訓習。如聾啞者亦以手調音而教之;盲著既有凸字書,使他以手揣摩而讀。”可見此時美國的特殊教育不僅已有專門的機構,還探索出了專門的方法,針對聾啞人“以手調音而教之”,針對盲人“用凸字書以手揣摩而讀”。類似的教學方法很快隨著教會人士傳來中國,為中國的特殊兒童,尤其是特殊兒童中的貧困兒童帶來了受教育的機會,也為中國特殊教育人才培養模式的發展積累了經驗。有確鑿證據可以證明的中國第一所近代特殊教育機構是北京的“瞽叟通文館”,于十九世紀七十年代由英國傳教士威廉?穆瑞(William Murray)開辦。中國的第一所聾啞學校——“啟喑學館”初建于山東登州(今蓬萊)(1887年)。創辦人是美國北長老會傳教士梅里士夫婦。除了這兩所特殊教育機構之外,教會還在華南、華中等地陸續開辦了其他的特殊教育機構,如漢口訓盲書院、廣州明心瞽目院、福建古田明心盲院等等。類似特殊教育機構的開辦,一方面改變了民眾對于特殊兒童“養而不教”的傳統,逐步樹立讓特殊兒童們自力更生、融入社會、健全品格的思想;另一方面也帶動了我國的開明士紳、愛國人士積極的推動本地特殊教育事業的發展,思考如何借由正規完善的教育模式來將特殊兒童培養成為能夠獨立生活的個體,而不是社會的負擔。也由此出發,從單純的令特殊兒童掌握一門手藝用以糊口的傳統開始向完整的人才培養體系發生變化。
考究特殊兒童的人才培養體系,要從學校性質的培養機構溯源挖掘,自然也就脫不開教會學校的影子。早期中國傳統的特殊兒童培養,天生就與藝術產生著緊密的聯系,不論是培養盲童進行樂器技能的掌握,還是訓練啞兒從事編織、木工等手藝,又或者身體殘缺者練習雜耍等諸般技能,都離不開藝術的范疇,然此時對于特殊兒童的技能培養卻絕少美術如書法、繪畫等,可能也因為此兩者與怡情養性、抒發情感的聯系更加密切。自然而然的,也對兒童本身的藝術素養和領悟、共情能力有著不同層次的要求。但局限于社會培養體系的不完善,并沒有系統的對特殊兒童進行有意識的引導以及教育,多以掌握手藝的方式去進行訓練。進入近代社會以來,局勢動蕩之余,新思想、新舉措隨著洞開的國門一并涌入,傳教士們在開辦教會學堂的同時,也關注到了特殊兒童這一群體,盡管此時對特殊兒童的定義主要局限在身體殘缺這一范疇,但隨著人文主義思想的傳播,對特殊兒童這一概念界定的范圍也在不斷地擴大,特殊兒童的心理發展階段也逐步地引起相關學者的關注并且展開研究。由傳教士創辦的特殊教育機構中,仍然以培養孩子們的專業及技能為主要的側重點,也著力于培養能夠更好地融入社會、自立自強、自己養活自己的兒童為人才培養目標,在此基礎上,還強調特殊兒童道德品行方面的健全與完善。從這個角度來講,有針對性的特殊兒童培養體系核心基本形成。正如1916年第三期《中華基督教會年鑒》中所闡明的:“教會辦工藝之宗旨:教會學生率系貧寒子弟,不能自給,仰賴教會之免費優待。茍興工藝,則此等學生,可借工作之余利,資養其身,更無須教會之免費,豈不兩得。”其中“藉工作之余利,資養其身”就代表了這一階段特殊教育的發展方向。
“教會所設工藝科目:南京有木工、銅工、洗衣、織布、造毯、編席、制褥、刺繡,以及花園工作、家庭役使等科。他處亦有樹藝科,如結配樹枝、揀擇種子、防止旱乾等法。又有罐頭食物,鐵器制造,用日本中國等機織布疋,取羊毛駝毛等原料造京式毛毯,以及打字、排字、印書、制糖、造燭并肥皂、靴鞋、道路等工。”以上教會所屬特殊教育機構的開設課程均立足于培養特殊兒童的手工技藝,但我們也不難看出,其中大部分都與藝術相關。但此時的各類課程的設立,其出發點主要集中在對于特殊兒童缺陷的彌補上,如各類手工業技能的訓練,可以促進其觸覺的發展,從而帶動腦力的進步。
根據《中國第一次教育年鑒》所載,中國近代的特殊教育學校主要分為盲人學校和聾啞學校兩類,其中除了少部分由外國傳教士創辦之外,大多數的特殊教育學校均由國人主持管理,并于1930年四月成立了中華盲啞教育社,旨在研究盲啞教育,促進其發展。觀察圖1中列舉的盲人教育機構課程統計表,能夠發現在這十一所盲人教育機構中開設課程各有不同,德智體美勞均有涉及,但整體來看的話,基本每所學校都開設的課程還是集中在思想啟蒙類(三民主義)、閱讀理解類(國文)、藝術類(音樂、手工)以及算數與體育這幾個方面。在圖2中列舉的全國聾啞教育機構課程統計表中也有類似的情況,九所參與統計的聾啞教育機構中開設課程也集中在這幾個方面,但由于學生情況不同,藝術類課程主要開設為美術和手工。綜合特殊兒童的不同情況進行針對性的教學與培養,藝術在其中起到了與基礎教育進行配合、相互協調和相互促進的作用。

圖1 各省市盲人教育機構課程統計表第一次中國教育年鑒丙編

圖2 全國聾啞教育機構實施課程一覽表第一次中國教育年鑒丙編
藝術教育對于兒童尤其是特殊兒童成長的作用不僅僅表現在技能的掌握程度上,還往往會表現在心智的發展上。藝術是人們發自內心的表達,與兒童天然的存在一種緊密的聯系,每一位兒童通過認識世界在心中積累各種表象,隨后自然而然的通過涂鴉將之輸出。對于兒童來說,繪畫,或者說涂鴉以及手工是他們在人生早期認知周圍環境的一種表達方式。藝術的學習具有眾所周知的優點,即人格的完善、心靈的浸潤以及情緒的釋放。對于藝術教育的追本溯源,盡管《周禮》中已有類似的記載,但我們可以肯定的是,這樣的藝術教育僅僅在于學習一門手藝而并不關注特殊人群的心理需求,畢竟對于當時的大環境來說,特殊人群面臨的首要問題是如何在社會上生存下去。隨著時代的發展,我國的藝術教育也一直在這個方向上向前進步。直到近代以來,開始逐漸系統化地對特殊人群進行知識上的培養,在圖1的《各省市盲人教育機構課程統計表》和圖2的《全國聾啞教育機構實施課程一覽表》中我們均能看出,除了針對特殊兒童的技能性培養之外,還增加了許多提升思想、開化心智的課程,如國文、算數、地理、歷史等等,盡可能地推動特殊兒童的培養方向與正常兒童平行發展。此時國家、政府和社會對于特殊人群的人文關懷不僅僅著力于幫助他們鍛煉相應的手工技能,促使其積極地融入社會,還強調個人理解生命的意義和價值,了解世界,了解社會,更好地去完成一個人的自我實現。
我國的特殊教育古已有之,但一直沒有形成有體系的課堂教學,也并未與常規教育形成雙軌并行的局面,對于特殊兒童乃至特殊人群的培養一直局限于學習一門技藝以傍身糊口的情況。隨著時代的發展,我國近代的特殊教育主要分為兩個方面,一是由于時局動蕩,外國傳教士來到我國開設的針對特殊兒童進行教育培養的專門機構;另一方面同樣受到整體大環境的影響,一部分有識之士開始重視特殊教育并積極投入資源進行發展和推進,從《第一次中國教育年鑒》中我們就能夠看到其中特殊教育被分類在社會教育概況中有專門章節進行講述,并針對當時的生源、畢業生流向、課程等等各方面進行了詳細的統計。而此時針對特殊兒童開展的藝術教育仍然處于萌芽階段,處在從傳統的技藝傳授向系統化的藝術教育轉型的位置。
注釋:
①1986年4月12日第六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四次會議通過,2006年6月29日第十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二十二次會議修訂,根據2015年4月24日第十二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十四次會議《關于修改〈中華人民共和國義務教育法〉等五部法律的決定》修正。
②魏源.《海國圖志》卷五十九《外大西洋》.岳麓書社,1998年點校本,1936頁.
③郭衛東.《中國近代特殊教育史研究》.高等教育出版社,2012年6月第1版,49頁.
④郭衛東.《中國近代特殊教育史研究》.高等教育出版社,2012年6月第1版,59頁.
⑤李楚材編著.《帝國主義侵華教育史資料——教會教育》.教育科學出版社,1987年7月第1版,293頁.
⑥李楚材編著.《帝國主義侵華教育史資料——教會教育》.教育科學出版社,1987年7月第1版,293頁.
⑦參見《第一次中國教育年鑒》.開明書店,1934年5月初版,丙編,65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