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芮 丁贊華 鄒文君
(浙江樹人學院,浙江杭州 310015)
“后真相”(Post-Truth)于2016年入選《牛津英語詞典》,意指訴諸情感與個人信仰比陳述客觀事實更能影響民意的各種狀況。作為互聯網技術賦權的產物,“后真相”對網絡化生存的大學生正產生著不容小覷的影響。以個人情感、觀點、態度與立場取代甚至無視客觀事實的行為模式,不僅會引發理性的坍塌、道德相對主義的泛濫和“第三種現實”的滋生等不良后果,還會對大學生的道德認知、道德判斷、道德實踐等造成一定的沖擊和挑戰,甚至誘發他們的道德失范行為。
2019年10月24日,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了《新時代公民道德建設實施綱要》,為新時代公民道德建設指明了前進方向、提供了基本遵循。高校作為社會主義道德建設的重要領域,思想道德教育實施的有效性直接關系到高校“培養什么人、怎樣培養人”這一根本目標的實現。因此,如何深刻把握“后真相”產生的深層機理,全面分析其對大學生網絡道德判斷所產生的負面影響,并有針對性地提出切實可行的解決路徑,切實提升大學生網絡道德判斷的能力,進一步規范其網絡行為,正是新時期大學生網絡德育教育的應有之義。
道德判斷是道德問題的核心議題,屬于倫理學的研究范疇。它是主體基于道德的觀點對他人的行為和態度作出的論證,并依據這些道德的觀點和論證的結果決定是否需要或該如何采取進一步行動。從“外向化”的倫理學視角來看,道德與事實、價值不可分割,是主體認知、情感、情緒、行為等多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并與特定的道德事實、社會心態以及事實建構與傳播的媒介“語境”密切相關。
“后真相”作為當前網絡社會特殊形態發展語境下的典型癥候,對于“真相”與“事實”原有文化表征和價值內涵的“消解”與“重構”,不僅撼動著傳統倫理學視角下道德判斷過程中“道德事實”的核心地位,還在主觀主義高漲的非理性社會心態影響下,改變著道德判斷過程中情理相融的加工機制,導致判斷的結果出現偏誤,從而進一步加劇著大學生作為道德主體在道德認知、道德實踐過程中存在的認知偏見和觀點極化,并由此催生非理性,甚至是超越法律邊界的道德失范行為,對社會整體道德建設起到極其惡劣的負面影響。
“道德問題具有正確回答,這個正確回答由客觀的道德事實做出,道德事實被境況決定,并且,通過參與道德論證,我們能夠發現這些客觀的道德事實是什么。”按照史密斯的觀點,道德事實除具備一般事實的客觀實在性之外,還體現著主體對“事實”這一客體的認識過程,即在特定道德境況下對人們后果性行為作出的“真”“假”“是”“非”“對”“錯”等的論證。
與傳統倫理學范疇中道德判斷所要面對的客觀道德事實不同,網絡道德判斷中主體所要論證的道德事實常常是以符號化、數字化甚至是碎片化的信息建構模式呈現出來的,這就意味著主體所要面對和論證的“事實”是一個經過媒介加工、整理甚至是過濾的結果。加之,在新技術環境下,VR、AR、MR等新興沉浸式媒介技術的應用,會對主體聽覺、視覺、觸覺等全方位感官帶來調動和延伸。大學生群體社會經驗不足、個人閱歷尚淺,這種基于第一視角的沉浸式體驗,很容易讓他們混淆虛擬事實與現實事實、部分真實與全面真實、過程事實與結果事實、經驗事實與客觀事實的區別。對此,有學者通過研究指出,經驗性事實以信息的形式成為心理活動的對象,行為主體處理信息的方式將在某種程度上影響行為主體的感知和道德評價。一言以蔽之,行為主體在處理信息的過程中可能會扭曲信息,在這種情況下闡釋的認知失真(Cognitive Distortions)誤導自己做出道德評價,從而高估自己的道德水準。
在后真相時代,虛假事實、部分事實,甚至偶然事實都有可能取代全部事實,從而影響和改變主體對事實的定義和認知。然而,偶然的事實、創造性的想象、情不自禁地信以為真,這三種因素便會產生一種虛假的現實,導致人們做出激烈的本能反應。由此可見,網絡道德判斷的真正困境既非是傳統心理學理論視角下兩難情境的道德判斷,亦非是實踐層面簡單地基于客觀事實的判斷,而是基于媒介建構的以虛擬化、數字化、碎片化為構成要素和基礎的事實建構過程與結果的判斷,這無疑從根本上消解并重構了道德判斷的“事實”內涵與表征。
道德哲學的基礎議題即為人性問題,因而道德研究的核心通常都是圍繞人性的善與惡、對與錯展開,這就決定了道德判斷總免不了落入理性主義與感性主義的研究范式。
傳統的道德判斷理性模型認為,道德判斷主要是通過人們的思考和推理這一理性過程完成的,而情感、無意識等非理性要素并非道德判斷的重要因素。馬克思主義倫理學也認為,道德與真理、善與真既相互聯系,又相互區別。道德作為社會意識的特殊形式,總是一定社會物質生活條件的反映。人們的善惡觀念和行為規范,勢必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社會生活的客觀需要,人們的道德行為也總是在對社會關系有一定程度認識的基礎上發生的。由此可見,道德不僅屬于人的感情范圍,還屬于人的理性認識范圍和實踐范圍,具有一定的客觀真理性。
與理性主義傳統截然相反,感性主義傳統支持者認為理性模型完全忽略或者說直接抹殺了情緒、情感等主觀因素在主體面對道德判斷時所產生的作用。事實上,情感加工和認知加工是同時存在的,兩者都可能主導道德判斷。[誠然,“道德判斷本質上主要是認知性的還是情感性的,并不會改變它們是出于動機的判斷這一事實,即對所謂的‘道德價值’的判斷。
隨著后真相時代的到來,道德判斷中的情理平衡儼然已被徹底打破。一方面,道德判斷的動機正在發生變化。道德判斷作為道德實踐的重要形式,其動機性及在于主體基于道德事實所做出的“道德價值”判斷,在社交媒體成為主流的新傳播格局下,以社會交往、關系建立、關系維護為主要目標的信息交換行為,在潛移默化地改變著傳統信息交換模式中主體對于信息本身所蘊含的客觀、真實、豐富、全面等維度的價值追求,取而代之的則是主體在信息加工、傳播過程中的自我呈現方式、與互動對象的情感共鳴、價值認同以及群體接納等感受的追求;另一方面,作為道德判斷基礎且具有廣泛社會共識性的“道德價值”體系、標準正在日益被瓦解,取而代之的則是道德價值的“后共識”,其結果就是當一個社會失去對基本價值和社會秩序的基本共識后,觀念傳達和接受之間就會出現短路現象,人們便只能根據自己的立場選擇性地相信事實,或拒絕真相,或相信“另類事實”。
大學生作為網絡社會的原住民,在成長的過程中始終與互聯網相伴相融,互聯網技術及其催生的新興媒介早已深深嵌入人們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媒介實踐與日常生活的邊界顯得日漸模糊,以至于我們今天在探討人的生存和生活狀態時,都無法將之排除在外。
截止到2021年6月,我國網民規模達10.11億,互聯網普及率達71.6%,其中手機網民規模達10.07億,網民使用手機上網的比例為99.6%。20-29歲網民占比為17.4%,在所有年齡段群體中占比位列第三位,這個年齡段的網民對網絡音樂、網絡視頻、網絡直播等應用的使用率在各年齡段中最高,分別達84.1%、97.0%和73.5%。人均每周上網時長達到26.9個小時,這說明互聯網應用業已塑造出全新的生存、生活方式。
互聯網及其營造的虛擬環境業已成為現實物理社會環境之外,最能影響大學生認知、信仰、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的重要因素。網絡一代的大學生群體的社會化過程,幾乎都是在這兩種社會環境交織重疊中完成的,這就造成了他們作為社會化個體或群體存在形式本身的復雜性和特殊性。此外,大學生群體的這種社會化、媒介化的過程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隨著整個社會的媒介化而不斷發展變化的。在媒介化的過程中,主體不僅會受到媒介技術的影響,還會在媒介接觸與使用的過程中建構并形成的特定的文化,諸如:主體對媒介的主動選擇、對媒介所提供信息的過濾以及媒介提供信息模式都會對主體的思維和認知的影響。道德判斷亦是如此、毫不例外。一方面,媒介化生存方式所造就的數據化、虛擬化的生存模式,極易讓大學生群體產生游離于現實社會道德倫理框架規范與約束之外的錯覺,虛擬化的人格認知不僅會影響其在網絡虛擬環境中的道德認知與行為,還會削弱其基于現實社會傳統道德與價值體系建構起來的人格、理性、信念以及行為方式,造成現實人格與網絡化環境中虛擬人格的割裂,從而加劇其作出合理、正確道德判斷的難度。另一方面,媒介化的生存方式也造成了大學生群體對于媒介技術的過度沉浸和依賴,從而造成技術主導所形成的認知偏見,特別是基于用戶思維主導下的算法推薦模式,讓主體在表面看似更加個性化、多元化的信息推送模式下,不斷強化個人認知與喜好,自覺不自覺地過濾與自己觀點、價值相異的信息,從而造成道德判斷標準的單一化、片面化,甚至極端化。
“后真相”伴隨著全球化進程的不斷加深,在網絡技術營造的媒介技術場景下對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產生的影響不容小覷,尤其是已經習慣于媒介化生存狀態的大學生群體。當前,該如何有針對性和實效性地規避“后真相”對其道德、價值認知行為以及道德判斷等方面產生的負面影響,是一個值得探究的重大理論問題。
黨和國家歷來高度重視網絡空間的建設,并將網絡空間的建設與治理上升為國家戰略。2020年,在世界互聯網大會上,習近平總書記又提出“構建網絡空間命運共同體,攜手創造人類更美好的未來”的新目標(新華社每日電訊),在這一目標引領下,網絡空間道德建設的基礎性作用尤為凸顯。因此,我們必須扎實有序地推進《新時代公民道德建設實施綱要》的實施,使之成為新時代大學生網絡生活道德行為指南,以此作為規范人網絡行為的基本準則,并把馬克思唯物史觀中對客觀事實獨特的價值認知標準作為網絡道德判斷和實踐的重要理論支撐。與此同時,我們要注重發揮大學生作為網絡社會生力軍的作用和角色,促進道德自律行為的養成教育,形成自覺抵制網絡不道德行為甚至非法行為的氛圍,從而帶動、規范整體網民在網絡空間中的道德活動和實踐行為,讓每一個個體都能意識到自己在網絡行為是非判斷、監督中的主體角色,以道德和法律規范為基礎,營造風清氣正的網絡環境氛圍,夯實網絡空間建設的道德基礎。
當前,我國已經全面開啟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新征程,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高校所肩負的“立德樹人”使命讓高校必須走在社會整體道德水平建設和提升的前列,切實發揮好其在大學生道德認知、養成、判斷與實踐層面的教育引導作用。既要充分理解和把握“立德樹人”的深刻內涵,自覺將知識傳授同新時代公民道德建設目標相結合,不斷豐富發展高校教育的內涵與外延,以此推動高校大學生群體整體素質的提升;還要通過思政課程與課程思政兩個重要載體和抓手,不斷豐富教育的形式和內容,特別是要結合好大學生群體網絡化生存的現狀與特點,不斷豐富發展高校“德育”工作方法、內容與載體的“互聯網+”,在網絡空間中為大學生的成長成才提供更多的道德認知、判斷與實踐場景,以此推動高校大學生群體綜合能力的提升。
網絡作為大學生信息獲取的主要渠道,其認知行為呈現出與一般網民群體不同的特征,他們個性鮮明,表現欲強,接受和學習能力強,尤其是對于網絡空間公共事物的參與關注均表現出極高的熱情。然而,由于這個群體受到年齡、身心以及社會閱歷的限制,仍存在著情緒化、對互聯網過分依賴、辨別與價值判斷能力不完備等問題。加之,現實環境轉型期、全球化、媒介化程度的不斷加深,致使大學生群體在虛假或錯誤信息及非理性的牽引下,極易混淆“媒介世界”和“現實世界”的邊界和區別,從而導致網絡行為或線下行為的失范,甚至會觸碰到法律的底線。
因此,只有精準施策、靶向發力,系統有效地開展大學生網絡素養教育,就能幫助大學生群體全面、準確地理解媒介及其構建的虛擬世界,提升他們對各種信息進行去偽存真、去粗取精的甄別能力和進行科學使用與理性傳播的能力,進而建立起科學、理性、嚴謹的知識和價值判斷體系,才能形成獨立的判斷與健全的人格,從根本上提升他們的網絡道德判斷能力,最終帶動其他網民道德判斷能力的提升、營造風清氣正的網絡空間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