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峰
11年前,身患重病的他把女兒托付給轄區派出所照顧。他去世后的9年間,派出所領導和民警換了一撥又一撥,但對失去父母陪伴的女孩的照顧和守護卻一直沒變。如今,這個在派出所里長大的女孩已是一名大二學生,還成了派出所里的特殊實習生——
夫妻感情破裂,雙方均同意離婚。女方作為全職太太,不僅主張等分共同財產,還提出家務勞動補償金的要求。男方則堅持其創造了家庭財富,等分家產已經考慮到女方家務勞動的貢獻,不應再另行給付補償金。
他讓妻子不要出去工作了:“我掙錢養家,你照顧爸媽和兒子。”
家住江蘇省鎮江市的陳娜,與丈夫樊康曾經在機械制造公司共事。1998年3月,兩人登記結婚,陳娜住進了樊康家里,與公婆一起生活。次年6月,陳娜生下兒子樊平,一家五口生活得開開心心,和睦融洽。
2005年初,機械制造公司宣告破產,夫妻雙雙另謀出路。樊康有技術,很快被東莞一家民營企業高薪聘請,他便讓妻子不要出去工作了:“我掙錢養家,你照顧爸媽和兒子。”陳娜同意了。
樊康去外地工作后,每個月匯給陳娜的家用比原先夫妻倆總收入的兩倍還多。盡管如此,陳娜想到兒子上小學要參加課外輔導,公婆身體不好要就醫看病和買保健品,仍精打細算地過日子,盡量留點積蓄。樊康每次回來,父母都在他面前夸贊陳娜,樊康對此很滿意。
2012年,樊康和陳娜商量后,貸款30萬元買了時價100萬元的聯排別墅,一家人高高興興地搬進了新家。不久,樊康父母賣掉舊宅,拿出50萬元送給兒媳。陳娜花20萬元買了一輛車,方便接送二老看病和兒子上下學,剩余30萬元提前還清了銀行貸款。
2013年9月,樊康的母親被查出宮頸癌晚期,醫生建議保守治療。當時,樊康的父親剛患了輕微腦梗,行動不便。那段時間,陳娜每天忙得腳不沾地,忙完公公忙婆婆,兩人都忙完了還得督促兒子學習。有好多次,婆婆夜里疼得睡不著覺,她還要到床前陪伴安慰。當年12月,樊康回家看望彌留之際的母親,老人緊緊抓著兒子的手:“樊家有這么一個好兒媳,是前世修來的福氣,你要好好珍惜啊!”
婆婆離世不久,樊康的父親漸漸偏癱。陳娜聽說中醫療法效果好,設法找老中醫上門來給公公做針灸,每天還攙扶著他做康復訓練。
2018年5月,樊父撒手人寰。這年,樊平高考失利,陳娜要求兒子復讀參加來年的高考,樊平卻想出國留學。樊康支持兒子出國。當年12月,樊平遠赴加拿大就讀于一所私立大學。
兩人協商離婚,她要求分得三分之二的家庭財產,他說:“家里的經濟來源全出自我,我對半分給你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兒子出國不久,陳娜告訴丈夫,爸媽有200萬元本金的存款,每三年續存一次,一直由她代辦,最近一次續存就在兩個月前,她知道密碼,只要不提前支取,等到期就可以取出來,不用走什么法律手續。樊康聽完滿臉不高興:“這么大的事,你怎么現在才告訴我?”他要求陳娜提前取出來:“東莞那邊有老板拆借資金,利息很高,正好可以解決兒子留學的費用。”陳娜覺得丈夫年薪幾十萬,足夠支付兒子的學費,沒有同意:“你貪圖人家的利息,人家說不定想要你的本金,咱們用不著冒險。”
陳娜多年做全職家庭主婦,沒有任何社交。如今,公婆雙雙過世,兒子又出了國,她獨自住在大房子里,悶得發慌。于是,她再三發微信、打電話給樊康,說想去東莞照料丈夫的生活。樊康一再推托,說他在單位負責售后,要時常帶團隊給外地客戶提供技術服務:“你來了反而是拖累。”陳娜以前從沒聽丈夫提過經常出差的事,心里有點犯嘀咕,但也說不出什么。
2019年12月的一天凌晨,陳娜急性闌尾炎發作,自行呼叫120被送到醫院。早上6點,她撥通丈夫的電話,想告訴他自己住院的事,卻聽見話筒里傳來一個女性的聲音:“誰呀,天還沒亮就打擾?”陳娜敏感地問:“有女人在你身邊?”樊康反問她是不是出現了幻聽。
2020年春節前夕,樊康告訴陳娜,客戶急等著安裝設備,他就不回去過年了。陳娜心里起疑,沒有通知丈夫,徑直去了東莞。因為不知道丈夫的住所,陳娜尋到了他上班的公司。值班人員正是公司副總,他告訴陳娜,按照公司慣例,員工提前10天已經放假,公司并沒有分派樊康在春節期間為客戶安裝設備。聞聽此言,陳娜認為丈夫撒謊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她打電話、發微信語音追問究竟。樊康敷衍幾句就不再回她微信,電話也一直處于“正在通話中”。陳娜找不到樊康,只好原路返回。
過了正月十五,樊康在微信上提出離婚。陳娜憤怒地質問他:“我等于在樊家做了20年保姆,現在沒有利用價值了,你就過河拆橋!”樊康說他們分居兩地這么多年,早已沒有夫妻感情,但親情還在,勸陳娜想開一些,好聚好散。陳娜不答應。
夫妻冷戰將近半年,陳娜想明白了,與其這樣耗下去,不如趁早解脫,她同意離婚,要求分得三分之二的家庭財產。樊康不同意:“家里的經濟來源全出自我,我對半分給你已經是仁至義盡了。”陳娜賭氣回應:“那就休想離婚。”
法院:綜合考慮夫妻一方投入家庭事務的勞動時間、強度、繁雜程度和另一方的經濟負擔能力,男方須向女方支付適當的離婚補償金,作為對其家務勞動價值的認可
2021年6月,樊康起訴到江蘇省鎮江市潤州區人民法院,訴稱他與陳娜的婚姻已經名存實亡,請求法院準許雙方離婚,并依法分割婚姻存續期間的共同財產。
陳娜在法庭上同意離婚,但表示,多年來,樊康遠在東莞工作,她為了照顧公婆和兒子,放棄了再就業的機會。樊康父母相繼生病,她作為兒媳,始終精心照料陪伴老人,直至二老去世。特別是樊康的父親,中風癱瘓在床三年多,她盡心盡力照顧,毫無怨言。樊康父親臨終前,示意其存款200萬元由她獨自繼承。同時,她從事家務勞動,也應該有報酬,要求樊康支付她離婚補償金30萬元。
樊康提出,自己是家庭經濟的主要來源,陳娜自失業后未有分文收入,他同意等分共同財產,已經體現出對其家務勞動價值的認可,不應再另外給付離婚補償金。
法庭質證期間,樊康提交了向陳娜進行銀行轉賬的記錄和憑證,陳娜提供了家庭開支明細。經核實,陳娜名下有銀行存款、理財產品共計價值151萬元(不含利息)。另外,登記在陳娜名下的車輛于2018年以6萬元的價格轉賣他人。
法院經審理認為,樊康主張離婚,陳娜也表示同意,證明兩人感情確已破裂,應準予離婚。陳娜稱樊康父親遺留的200萬元存款,生前曾表示由其獨自繼承,但她并未提供有效證據予以證實,因此應屬于夫妻共同財產。雙方的婚生子樊平已經成年,正在讀書,尚沒有經濟來源,雙方對此達成一致意見,法院依法判定樊康承擔其撫養費和教育費,直至其大學畢業。聯排別墅經評估現價為320萬元,因陳娜長期在該房居住生活,且主張歸并產權,故陳娜應將分割的共同存款折抵給樊康。
至于車輛賣出款項的分割問題,因當初的購車款由樊康的父母贈與,亦發生于樊康和陳娜夫妻關系存續期間,車輛賣出價款6萬元應作為夫妻共同財產予以分割,酌定陳娜向樊康補償車輛賣出款3萬元。
訴訟過程中,陳娜提出樊康應向其支付家務勞動補償金。法院認為,《民法典》第1088條規定,夫妻一方因撫育子女、照料老人,協助另一方工作等負擔較多義務的,離婚時有權向另一方請求補償,另一方應當給予補償。具體辦法由雙方協議;協議不成的,由人民法院判決。本案中,樊康長期在外地工作,家庭日常瑣事主要由陳娜操持,且樊康父母生病期間,陳娜投入了大量的精力,綜合考慮夫妻一方投入家庭事務的勞動時間、強度、繁雜程度和另一方的經濟負擔能力,法院判定樊康向陳娜支付適當的離婚補償金,作為對其家務勞動價值的認可。
2021年10月22日,鎮江市潤州區人民法院做出一審判決:準予樊康與陳娜離婚;婚生子樊平讀書期間的教育費、生活費由樊康負擔,陳娜無須支付費用;共同存款及遺產總計351萬元,樊康和陳娜各半所有;雙方共有的180平方米聯排別墅,產權歸并給陳娜,陳娜折抵現金160萬元給樊康;陳娜支付給樊康車輛出賣款3萬元;樊康向陳娜支付離婚補償金6萬元。
法官點評:
家務勞動具有經濟價值
江蘇省鎮江市潤州區人民法院法官?錢宏祥
現實生活中,家務勞動大多由女性承擔。對于全職太太來說,家務勞動就是她們的工作。當婚姻走到盡頭時,女方雖享有均等分割婚姻存續期間夫妻共同財產的權利,但仍不足以體現其家務勞動的經濟價值。2001年施行的修改后《婚姻法》,雖然增設了家務勞動補償制度,但只限于夫妻間實施分別財產制的情形,而絕大多數家庭,實行的是夫妻共同財產制。因此,家務勞動補償制度對大多數離異夫妻來說,處于事實上的“沉睡”狀態。2021年1月1日起施行的《民法典》,將該制度的適用前提擴大到夫妻共同財產制,從而真正“喚醒”了家務勞動補償制度。但是,目前為止,家務勞動的價值如何衡量,具體的金額如何計算,尚未有配套的司法解釋,主要由當事人協商或者法官行使自由裁量權。本案中,樊康長期在外地工作,照顧老人、撫養子女以及處理其他家庭事務等,都由女方陳娜承擔。法院從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角度出發,判定在均等分割共同財產的前提下,由樊康給予陳娜6萬元的家務勞動補償,對于維護婦女權益,平衡夫妻經濟利益具有積極的社會意義。
【編輯:潘金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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