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鈴兒

林叢

她和他相識，是在一個華燈初上的黃昏。那時，夏已近尾聲，秋卻姍姍來遲。

他隨她來到她的小屋。進了門，他一陣眼花繚亂——各式各樣擺著、掛著的小玩飾沖著他擠眉弄眼。她打開窗子，風就徐徐地吹進來，牽起她火紅的裙擺，小玩飾們也趁機紛紛起舞。他好奇地一一審視那些小玩飾，嘴角浮起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你的小屋還缺一樣東西，你知道嗎？”

“不知道。”她避開他的微笑，臉莫名地紅了。

“風鈴兒，一串風鈴兒！”

她的心一動。她喜歡風鈴兒，那種透明的、在微風中奏著清脆音樂的玻璃風鈴。她仿佛覺得自己正偎著他，一起聆聽悅耳的鈴聲：丁零、丁零……

“等我下次給你帶一串來！”他憨厚的微笑打斷了她的遐思。她的臉更紅了。

他匆匆地走了。一向單純無憂的她第一次有了心事。心空蕩蕩的，一種患得患失的心緒悄悄籠罩了她。星期天她會整日地賴在床上，看天上大朵大朵的白云一會兒遮住蔚藍的天空，一會兒被風吹得千姿百態，耳邊總是響著清脆的風鈴聲：丁零、丁零…… 眼前也浮起他的微笑，看見他憨厚地笑著許諾：“等我下次給你帶一串來！”

漸漸地，他開始變得模糊，她越來越看不清他，也越來越看不清自己：她期盼的，到底是他的人還是他的風鈴兒……

寒風肆虐時，他終于出現在她的小屋前。他剃了光頭，明晃晃的像只燈泡，沖她笑了好一陣子她才認出他。她發現他原來并不高，心像外面的風一點點冷起來。

當他的唇挨近她，她掙扎了一下，但很快放棄了。他的唇火熱，在這寂寞寒冷的冬夜和苦苦等待之后正是她所需要的。

“嫁給我！好嗎？”他更緊地抱住了她，話音在她耳邊不斷回蕩。她無言地點點頭，一個疑問卻縈繞在心頭：風鈴兒呢？你答應我的風鈴兒呢？

她成了他的妻子，很快又做了母親。緊張瑣碎的生活磨光了她的幻想和浪漫。她不再擺布那些小玩飾，也無暇再看白云。日子在柴米油鹽中真實而滿足地匆匆而過。夏去秋來，他們的女兒已蹣跚學步。晚飯后，人們常見他倆一人拉著女兒的一只手慢慢地散步。

他們這個小城已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一座座高樓拔地而起，寬敞明亮的商場里商品琳瑯滿目，柜臺上方懸滿各式各樣的風鈴兒，玻璃的、金屬的……鈴聲響成一片：丁零、丁零……

“你還欠我一串風鈴兒呢！”偶爾想起來，她會淡淡地嗔怨。

“我欠你一串風鈴兒！”他仍然憨厚地笑。

然后，他們一人拉著女兒的一只手，又繼續耐心地、慢慢地向前走。

責任編輯 黑 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