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艷
小說《嫁妝》講述的故事很老套,一個不通世故的無能的文藝老青年靠著失業救濟金生活,在世俗層面沒有盡到為父的責任,然而卻依然舐犢情深,將自己唯一的一間小房子作為嫁妝贈送給了女兒。
如果放在1990年代,這個文本可能會被敘述成為一地雞毛的故事,人性的平庸瑣碎與生活的艱難刻板并存,活著畢竟是最現實的選擇。然而在經過幾十年中國式現代生活浸潤之后,中國作家畢竟開始有所不同。或者說,中國城市生活經驗所提供的現代性審美開始在一批作家中覺醒,這種日漸萌發的現代性審美意識是現代個體精神狀態和生活方式選擇的內省和體悟。這個文本題目是“嫁妝”,然而“嫁妝”作為一個象征性符碼并非僅僅表達現實倫理自身,而是通過“嫁妝”表達主人公現代個體閆冬對于婚姻、情感和倫理的獨特體悟。
作為一個現實生活中失敗者,閆冬缺乏對于情感、現實生活和婚姻情感的基本把控能力,一直作著幾乎徒勞的努力。他的缺陷是實實在在的,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卻一直保有清醒的倫理和價值判斷。對于出軌的妻子,他選擇了放手而并非貌合神離地生活下去;對于被前妻歪曲的出軌事件他選擇了沉默,不去傷害孩子對于媽媽的信任;對于用劣質物品玷污親子情感的情人,他選擇了放棄;對于自己沒有盡到養育責任的女兒,他拿出了自己僅有的一套房子作為嫁妝……敘述者在講一個現實生存語境中的失敗者,然而文本的內蘊卻指向這個所謂失敗者對于現實的抗爭。他在日漸頹敗的人生境遇中,一直堅持著自己認為對的東西,比如他有自己的倫理的判斷——無法假裝原諒妻子對于情感的背叛,為虛偽的婚姻而茍且;他保有人性的寬厚——不揭示和前妻情感齟齬的真相,保有結發夫妻的一絲情分;他有父愛的執著——遠遠看著女兒成長,內心一直保有深沉的感情……
《嫁妝》通過極短的篇幅講述了城市小人物的日常以及試圖打破機械日常的掙扎和抗爭。
《嫁妝》作為一個出色短篇的意義在于:它開始嘗試敘述一種頗具新質的中國男人形象。這種類型的男性(有些是父親們)袒露著生活中的狼狽與頹敗,他們可能是現實生活中的失意者或者失敗者,然而在被視為貧窮和卑賤的同時,他們依然盡可能地保有倫理和價值選擇的自由,在現代性生存的夾縫中掙扎著抵達那些光亮的語詞:文藝的滋養、寬厚的人性、純粹的情感、深沉的父愛……或許在以厚黑、權謀和學而優則仕的中國式男人世界中,這些失敗的男性們一文不名,然而在人性的維度上,他們向光而生的失意人生恰恰折射出了一個時代的某種本質真實——失意者的獨白是可貴的,失意和失敗的背后往往指向人性的絲縷輝光。
責任編輯 侯 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