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過（外二首）

趙松

街角，那亮著尾燈的廂車

戳破了低垂的烏云，可為什么

扭曲交織的灰亮金屬枝條

會被隨意棄置在低矮的樓頂？

深青污濁的玻璃，躲在

樹后的那根黑煙囪，還有

轉角處那個模糊的路人

都在那個瞬間嵌入了此刻

冬天的火車沒有影子

我揣摩它的沉默，波特先生

是誰？退休的理發師

還是步道上那個遛狗的老人？

穿著暗淡雨衣，我站在路邊

看著那列火車緩慢地駛過

而車窗以及淺藍圓帽下女孩的

眼鏡反光，剛好抹去了一切

我們在公交車里談論

那些被削平的峰頂

浮在零散雜色的燈影上

仿佛深夜冰河上的筏子

擁擠著難以挪動位置

引路人把手邊的燈熄了

還有身后的，也滅了

那些被剝蝕了封面的書

在黑暗里已結了冰

里面有古時的植物

苔蘚、山毛櫸的枝子

五月的什么花朵或者

巖石里的冷綠草莖

當然這些都與他無關

這太陽族群里的先圣

所以當你把他的名字

寫下并發到空中的時候

只有旺盛的春天到來

跟這眼下的深秋相比

他有種無可言說的飽滿

其實可以忘記那些文字

就像忘記漫長的時間

還有那個老去的國度

如果知道燈也是溫暖的

車到站就可以繼續散步

有沒有想過，把烏鴉送給我，

還有它們的樹枝，在天黑前

輕巧地折斷，帶著星點的光

擺在屋子外面，挨著車站

其實也可以把這樣一圈道路

送給我，上面綴滿了燈

還有很多看不清的電線與柱子

這樣我可以在上面走回來

有沒有想過把影子送給我

我可以把它覆在草地上

有些變形也沒什么不好

來桶清水，就有另外的圖案

或者就送我一個煙盒吧

我拿它裝烏鴉的那些羽毛

然后把它們變成冰塊，放在

冰箱里，挨著昨晚買的蔬菜

我想送你一顆花生，沾著

鹽粒，是慢慢地炒熟的

在光影里，變成古銅微紅的

顏色，翻動的時候會叮咚地響

還想送你一小塊冰，或者是

幾根樹枝，一平米的草地

或者是玻璃壁上的一顆水珠

它挨到我的指頭，那點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