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倫理學領域有一個知名的思想實驗,叫作“電車難題”,內容大致是:一個瘋子把5個無辜的人綁在電車軌道上。一輛失控的電車朝他們駛來,并且片刻后就要碾壓到他們。你可以拉一個拉桿,讓電車開到另一條軌道上,然而那個瘋子在另一個電車軌道上也綁了一個人。面對這種情況,你是否會拉拉桿呢?
電車難題不僅僅涉及哲學和倫理學,更涉及刑法學。在歷史上,其實發生過很多類似“電車難題”的真實案件,比如經典的1884年“米麗雷特號”案。
1884年一艘名叫“米麗雷特號”的輪船在暴風雨中沉沒,4名船員,包括船長杜德利,大副史迪芬斯,船員布魯克斯,雜役帕克,都被迫逃到救生艇上。而此時的帕克由于不聽勸告喝了海水,奄奄一息。
四人在吃掉了救生艇上所有的食物后,已經有8天沒有進食了。在漂泊19天后,杜德利船長建議抽簽,誰抽到就會被殺,以拯救剩下的人。船員布魯克斯則保持沉默。后來,船長杜德利決定將已經氣若懸絲的帕克殺死,大副史迪芬斯表示同意,于是三人靠帕克的血和肉存活下來。
三人獲救回到英國后,船長杜德利和大副史迪芬斯以謀殺罪被起訴,最后法官認定杜德利和史迪芬斯有罪。
這個案件在法律界爭論不休,一方持道義論的態度,認為禁止殺人是基本的戒律,人的生命是不能比較的,應該判處有罪。另一方則持功利論的態度,認為多個人的生命比一個人的生命更加重要,犧牲少數人的生命保全多數人的生命是正當的,應該判處無罪。
到底杜德利和史迪芬斯該不該被判有罪呢?這里的關鍵就在于,這起案件中杜德利和史迪芬斯是否構成緊急避險。法律中緊急避險指的是在緊急狀態下,為了保全自己或他人的合法權益,可以通過損害一個較小的利益來保全一個更大的利益。
比如2012年8月,4名男子前往俄羅斯遠東雅庫特地區探險時失蹤,那里氣候條件非常惡劣,極其偏僻。有兩人被救援人員發現,救援人員在露營地發現一具人類尸骸。兩人靠吃掉同伴的尸體而存活。這種案件屬于緊急避險沒有爭議,生命權自然是高于尸體尊嚴的。
在“米麗雷特號”事件中,為了三人的生命犧牲一人是否成立緊急避險?如果不考慮倫理,僅從價值量化的比較上看,3大于1,收益大于成本,當然成立。
在這起案件中,法官最后認定杜德利和史迪芬斯有罪的理由是:法官認為對于謀殺而言,是不能適用緊急避險制度的,因為生命不能比較。法官在判決書中明確指出:挽救生命通常是一種責任,但是犧牲生命也可能是最樸素和最高貴的責任。
比如在戰爭中就充滿著為了他人從容赴死的責任,在海難中,船長、船員對于婦女兒童同樣有這種崇高的責任。正如在抗擊新型冠狀病毒的戰役中,許多醫護人員,冒著自己的生命危險挺身而出,這種崇高感令人動容。
但是這些責任賦予人類的義務,不是為了保全自己的生命,而是為了他人犧牲自己的生命。沒有人有權力隨意決定他人的生死。
最終法院宣布杜德利和史迪芬斯構成謀殺罪,并處以他們絞刑。后來維多利亞女王宣布赦免,將死刑改為監禁半年。
總之,在危難來臨的時候,我們可能有一種道德上的義務,我們可以為了保全別人的生命來犧牲自己,但這只是個人的一種道德義務,你不能夠把它演變為我可以犧牲他人來保全我自己或保全另一些人的生命,因為道德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一種自律,而不是他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