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東云 馬 悅 羅軍濤
(1.江西師范大學教育學院,江西 南昌 330022;2.江西開放大學,江西 南昌 330046)
2021年我國第七次人口普查數據結果顯示,目前我國60歲以上老年人口占比同第六次人口普查相比上升5.44個百分點,人口老齡化程度進一步加深,未來將持續面臨壓力[1]。當今社會新興信息技術的發展已經滲透到生活方方面面,研究表明使用互聯網對老年人參與社會、提升幸福感具有重要意義[2]。為解決老年人因不會使用智能技術而面臨的困境,2020年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切實解決老年人運用智能技術困難實施方案》(國辦發〔2020〕45號),文件指出,應對老年人加強應用培訓與智能技術教育,行業機構和專家展開專題培訓提供必要的社會支持,教育機構開發課程體系以學校、養老機構、社區教育機構為依托,切實提高老年人運用智能技術的水平[3]。不容樂觀的是,大部分老年人仍屬于“網絡疏離者”。《第48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數據顯示,50歲以上網民僅占比28%[4],由于缺乏接觸新型媒介的機會與使用動機,老年群體在消費時更偏向現金支付,與親朋交流多通過面聊或電話形式,獲取信息來源向傳統媒介傾斜,未能享受掃碼通行、網上消費、視頻通話等智能設備支持的服務;同時他們媒介素養水平低,主要表現在知識貧瘠、經驗不足、技能匱乏、力不從心等方面。然而,少部分老年人已淪為“網絡沉迷者”。《2020老年人互聯網生活報告》顯示,0.19%的老年人在某資訊App上的日在線時間超過10小時,全國有超過10萬名老年人呈現出極致孤獨的生活狀態,全天候沉迷在手機端的移動互聯網上[5]。其危害顯而易見:網絡沉迷對老年人視力、骨骼、肌肉造成的傷害相比年輕人會更大;老年人很難有效辨別網上的虛假信息,容易成為信謠、傳謠的人群,或成為網絡詐騙的受害者。數據顯示,在互聯網上當受騙過(或者疑似上當受騙過)的老年人比例高達67.3%[6]。
在快速發展的信息社會,使用媒介已成為基本能力,而利用媒介對所獲得信息進行精細篩選、深度分析、積極創造則被視為高階關鍵能力。“媒介素養”一詞最廣泛接受的定義是“一種公民以各種形式獲取、分析編碼產生特定結果信息的能力”[7]。政策制定者和學者普遍認為“媒介素養”是指以多種形式“訪問、分析和評估媒體”并在這些形式中“有效溝通”的能力,強調媒介本身及內容的批判對于公民至關重要[8]。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認為“媒介素養”是一種理解和運用大眾媒介的能力,包括理智地批判理解媒體采用的技術與帶來的影響,也包括從所有形式的媒體中獲取、分析、評價與交流各種形式的信息的能力[9]。歐盟委員會將媒介素養分為使用技能、批判性理解、交際能力三個維度[10]。由此可見,上述定義雖略有不同,但整體都強調合理使用各種媒介工具對信息的獲取、分析、批判乃至于創造、分享的能力。
影響老年人媒介素養的因素紛繁復雜,分為主觀因素和客觀因素兩類。在主觀因素方面,老年人的年齡、身體狀況、經濟水平、教育水平、所持態度信念、缺乏技能和記憶喪失等因素深刻影響老年人對媒介的接觸,進而影響老年人的媒介素養水平[11-13]。研究發現,先前經驗和行為意圖積極影響著老年人的健康信息網絡搜尋行為[14]。Damodaran等(2014)對來自于英國社區323個老年信息通信技術用戶(≥50歲)進行調查,結果表明身體困難、認知功能下降以及缺乏學習技能與知識經驗等因素是老年人使用媒介的障礙,社會對老年群體的刻板印象易導致老年人對信息技術持負面態度[15]。蘭青和魯虎興(2019)對2016年中國家庭動態跟蹤調查數據進行回歸分析,發現不同性別、婚姻狀況、健康水平的老年人在互聯網使用上不存在顯著差異;而年齡、教育水平和收入水平方面存在顯著差異[16]。感知易用性和感知有用性等方面也會影響老年人使用新媒介[17]。
客觀因素十分龐雜。在社會支持方面,老年人容易遵循他人的建議并跟隨他們社交網絡中熟人、地位較高的同伴等,家庭成員的態度成為影響因素之一[18,19]。Sun X(2021)對黑龍江省13個城市隨機抽取669名60歲以上的老年人進行問卷調查,研究發現朋友數量和社會參與對互聯網的使用密切相關。通過同伴的支持與鼓勵,老年人更有可能被激勵學習和使用互聯網[20]。這與Hunsaker等(2020)的觀點“同齡人間相互支持是在遇到技術問題時獲取幫助的重要手段”相一致[21]。在媒介產品層面,新媒體業務、產品適老性、信息安全問題等方面也會影響老年人使用新媒介。孟博文和殷文(2021)以抖音和快手為例對媒介適老性進行研究,發現新媒體的設計未充分考慮老年人的特殊需求,以及各種誘導性消息加劇了老年數字化困境,從而影響老年人媒介的使用[22]。
當前老年人媒介素養教育正面臨諸多困境,具體包括老年人自身理性認知缺乏導致的感知困境、老年人媒介素養教育體系缺失導致的應用困境、社會支持缺位導致的保障困境等,這些現實困境是我們展開老年人媒介素養教育研究與實踐的邏輯起點。
老年人缺乏對媒介素養的理性認知是當前媒介素養教育面臨的首要困境。老年網絡“沉迷者”以為會操作智能手機等設備等同于具備了媒介素養,缺乏對信息的分析、批判能力,如有老年人經常轉發并輕信一些被判定為虛假的非官方消息;而老年網絡“疏離者”又面臨著主觀意愿不強烈與環境逼迫之間的矛盾,如疫情期間使用老年機的老人因無法出示健康碼乘公交被拒載。一是因為老年人出生于非網絡時代,是典型的“數字移民”,對媒介所承載的價值與意義認識不清;二是因為網絡信息冗雜容易致使老年人出現認知零散、思維滯后的狀況。可以說,老年人普遍存在媒介使用技能低下、批判性理解水平缺乏、交際能力薄弱等情況。
良好的教育體系為教育實施起到積極推動作用。一般來說,教育體系由四個基本要素構成:受教育者、教育者、教育內容與教育物資[23]。而在當前的老年人媒介素養教育中,更多的受教育者為具有學習意愿和學習條件的老年群體,尚未將其他更具需求的老年群體納入其中;師資隊伍無論是在數量還是質量方面都存在欠缺,未形成結構化的高素養隊伍;現有教育內容未形成體系化的課程,課程設置方面也更傾向于考慮社會需要,相對忽視老年人起點水平與實際需求;教學方式也較為傳統,缺乏多元化手段;教育物資方面,無論是場所還是設施都并不完善,亟需加大資源投入力度。
社會支持對于改善老年人孤獨感和提升幸福感具有重要意義[24]。老年人的社會支持來源于政府、社區等正式支持,也源自家庭成員、鄰里朋友等非正式支持。在政府層面,部分市縣缺少政策引導,地區間支持條件失衡的現象加劇了老年人媒介素養的鴻溝。在社區及機構層面,提供的教育培訓尚處于起步階段,資金、資源嚴重不足,無法滿足老年人日益增長的需求。在親朋好友層面,出現了越來越多的“空巢老人”,子女陪伴時間較少;老人也存在不愿麻煩子女的心理,導致家庭支持效果不甚明顯,親朋的支持也無法保證及時性。
社區是具有共同價值取向的同質人口組成的關系密切、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富有人情味的社會共同體[25]。一個相互影響、相互促進、共同協作的發展型社區具有其獨特的功能,如公民教育、社區發展、社區凝聚、文化建設、資源整合等[26]。社區作為老年人居住場所,是老年人進行社交的主要圈層,也是其獲得數字化資源與服務的主要來源。構筑系統的老年人媒介素養社區教育路徑是提升老年人媒介素養、彌合數字鴻溝、增強數字融入的當務之急。
老年人現有水平、培訓后達到的預期水平都需要依據特定的老年人媒介素養標準進行評估測量。確定老年人媒介素養標準時,媒介素養三大核心維度——價值指向、關鍵能力、必備品格不可或缺,有學者將國際上媒介素養測評框架研究歸為能力導向(包括實用性能力和整合性能力)、過程導向(包括消費與生產、能力與態度、綜合性測評)、目標導向(兼顧能力與過程導向)[27]。針對老年公民區別于其他群體的特殊性,國內學者在建構老年群體媒介信息素養測評框架更多考慮老年人的“學習與服務需求”、信息“鑒別與安全”等,對信息“檢索、交流、協作”等賦予較低權重[28]。此種分權方式具有一定現實意義,由于老年群體內部異質性較為明顯,其評價標準除基本的媒介知識及技能外,針對差異化群體應有所傾斜。
各類社區資源中,物質資源是社區建設的前提保障。社區物質資源主要分為資金和設施兩類,資金是社區的財力支持,設施是社區的物力支持[29]。其中社區的資金來源主要為政府投入、社會捐助、社區自籌等。地方政府應加大對社區教育的財政投入,同時街道和社區居委會應申請專項經費用于老年教育、社區建設等。社會捐助可以來源于慈善會、服務社、圖書館等非營利性組織。
老年教育的特殊性需要不同團體、組織、社區間相互合作,提供個性化的支持。目前,大部分社區老年媒介素養教育者為有一定操作技能的社區工作人員,或者是第三方機構人員、老年大學教師等,數量與結構都難以滿足當下需求。多元化培訓者已成為新時代助老的總體趨勢。
1.高校志愿活動進入社區。作為“數字原住民”的大學生群體具有豐富的媒介知識與技能、良好的信息辨別能力,以及積極的心理狀態,為老年人提供豐富的知識支持和精神支持等。經過前期招募,高校學生通過測驗、試講等環節篩選,經專業化培訓后的志愿者聯合組織機構對社區老年人開展教育活動。2021年南昌市艾溪湖美術館、曉美術館、南昌高新區圖書館聯合江西師范大學等高校開展了“智慧助老”活動,以社區、圖書館為載體助力老年人數字融入。此類活動不僅可以幫助老年人掌握數字技能、樹立學習信心;還能增強學生社會實踐能力,增進社會責任感。
2.促進家庭代際學習。有意義的家庭代際反哺能夠促進老年人的健康,降低身體和情感疾病發生的風險,保持積極樂觀和健康的心理狀態[30]。子代或孫代通過手把手指導或者線上溝通交流的方式,與老年人進行教學互動。此方式除提升老年人媒介使用技能外,還可有效縮小兩代或多代人之間的代溝。
3.采取“老人助老人”的形式。同一社區老年人較為熟絡,同輩支持對雙方有益,他們能更好地理解相似的經歷,并提供客觀的、善意的反饋,有助于老年人減輕社會孤立的影響及其對身心健康的相關負面影響[31]。低齡老人在社區中可擔任組織者或志愿者,對高齡老人采取點對點支持形式,將自己所學媒介知識與技能傳授給其他老人,并對其提供情感支持。低齡老人多是之前的被培訓對象,轉換角色、感受互饋可獲得社區歸屬感,在社交互動中不斷發展有意義的經驗。
研究發現,老年人期望根據自己的興趣愛好來選擇課程[32],更希望獲得計算機、手機應用等方面知識與技能[33]。社區老年人媒介素養教育的內容應基于學習者的經驗、特點、能力展開,或開設以教學和使用各種技術為主的講習班,教授設備使用及應用程序的基礎入門教程[34],或為特定目標群體定制技術課程[35]。
對于缺乏媒介知識與技能的初入門老年人,主要為其提供簡單軟件的應用操作教學。2022年4月1日,教育部公布的首批“智慧助老”優質課程資源,上海徐匯區虹梅社區學校開發的“玩嗨微信”、杭州錢塘新區社區學院開發的“老年人智能技術日常應用——手機支付”等,極具針對性。對于具有一定媒介基礎知識與技能且具有強烈學習需求的老年人,可為其提供攝影、修圖、預約掛號、短視頻創作等更深層次內容的教學,如溫州城市大學開發出“中老年人Photoshop入門及案例制作”等。還可為全體老年人提供信息安全知識及網絡道德規范培訓等,如江蘇開放大學及江蘇省社會教育服務指導中心開發出“信息安全早知道,謹防信息詐騙”。
社會老齡化程度日益加劇,每個人都會面臨老去的事實。未來社會各界應更多地關注“智慧助老”“智慧養老”等主題,重點關注老年弱勢群體,正視他們的訴求,助力其提高自身媒介素養,幫助老年人快速融入智能生活,探尋智能時代與社區老年教育融合的新路徑。期望在不遠的將來,無論是老年“網絡疏離者”還是老年“網絡沉迷者”,都能在智能時代轉變為老年“網絡智慧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