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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紹興周馬姻親交游與1893年“科考案”的發生*①

2022-03-14 10:32:18

金 星

(復旦大學 中文系,上海,200433 )

道光庚戌年“重陽”這天(1850年10月13日),紹興吳融村馬氏家族的青年馬茱舫(1825—1861)應友朋邀約乘舟赴若耶溪登高采萸,諸人雅集山林把酒賦詩后興盡而返。在返回的船上,馬茱舫的一個朋友張佐材即興為他畫了一幅寫實像,后來他又在咸豐辛亥壬子兩年間補充成一幅山水人物圖(下文稱《馬茱舫登高泛舟圖》(1)馬茱舫:《馬茱舫登高泛舟圖》,紙本,1852年,原圖現藏于紹興鹿池山房。圖中共有十七則題跋(含馬茱舫自跋一則)。)。馬茱舫在圖上作跋:“庚戌重九日赴諸同人登高之約,采茱返棹而歸。同會張君佐材夙工繪事,舟次為余寫實,諦視顧覽神似。幸續勝游,特開生面。今吾故我相印成雙,遂因字作圖隨時綴景,并仿元真坊浮家故事,斷章取義非敢濫襲前賢也。圖成爰志數語于左,不揣蕪陋,用博英詞云爾。”張佐材繪制此圖或許是出于雅興,或許是為了博馬茱舫開心。此時的馬氏家族系紹興望族,世居昌安門吳融村。馬茱舫的父親馬百慶(1799—1856)系道光辛卯舉人(1831)、甲辰進士(1844),后擢升為福建龍巖知州。正是因為諸多家世的光環,使得馬茱舫在同仁中顯示出“高人一等”的地位。在這幅“因字作圖”的畫卷上,共有15人題奉詩文,計16則,溢美趨奉之意彌漫故紙。其中,來自紹興覆盆橋周氏家族的周以埏格外矚目,他的題詩優美、書法工整,并且專門署款“俚句題奉茱舫表弟大雅之囑”。周以埏就是魯迅的曾祖父,他稱馬茱舫為“表弟”,這表明周馬兩家存在姻親關系。在魯迅家世前史的研究中,已有的成果不乏周馬兩家親戚關系的論述(2)相關論述參見:(1)觀魚:《回憶魯迅房族和社會環境35年間(1902-1936)的演變》,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9年,第20頁;(2)周作人:《姑母的事情》,《魯迅的故家》,上海:上海出版公司,1952年,第292頁;(3)張能耿、張款:《魯迅家世》,北京:黨建讀物出版社,2000年,第56頁;(4)[日本]松岡俊裕:《魯迅の祖父周福清攷(10):その家系、生涯及び人物像について》,《東洋文化研究所紀要》1998年第135期。,但是均建立在兩件史實之上:其一,周福清的女兒周德嫁給吳融村馬惟良作繼室;其二,周福清在1893年“科考案”中幫助馬家壇打通“考試關節”,而馬家壇長兄馬家奎娶了周以增的女兒為妻。由于馬惟良和馬家壇并非直系親屬,馬家奎與周以增女兒的婚姻關系似乎不能有效解釋周福清的作案動機。可見,周馬姻親關系在1893年“科考案”的研究中成為不重要的證據。然而,《馬茱舫登高泛舟圖》的題跋卻顯示周馬兩家自周珄一代起即建立起姻親關系,馬茱舫與馬傳煦、馬家壇和馬家奎均與覆盆橋周家有著密切的交往。種種細節表明,晚清紹興周馬姻親交游與1893年“科考案”的發生之間存在某種隱秘的關聯。那么,覆盆橋周氏與吳融村馬氏的姻親關系自何時開始建立?它之于1893年“科考案”的發生又起到了怎樣的影響?本文以《馬茱舫登高泛舟圖》中的題詩為線索,結合《越城周氏支譜》《會稽吳融馬氏分支宗譜》,重探周馬姻親交游歷史,以期為魯迅家世及1893年“科考案”發生的研究提供一個新的視角。

一、《馬茱舫登高泛舟圖》及題跋

《馬茱舫登高泛舟圖》現藏于紹興鹿池山房。2011年,曾在紹興公開展示。裘士雄認為,此圖為“進一步研究魯迅及魯迅家世提供了不可多得的實物資料”(3)《魯迅曾祖父題贈手跡驚現紹興》,人民網浙江頻道,http://zj.people.com.cn/GB/14632801.html。。當時的人民網浙江頻道亦曾登出《魯迅曾祖父題贈手跡驚現紹興》一文,專門介紹相關情況,然而,后續的研究遲遲未能跟進。承蒙鹿池山房主人的應允,筆者于2019年秋季在紹興親覽其圖并測量相關數據。該圖系紙本舊裱,通高170×81cm(含跋),畫高120×59cm。畫的右上角微損,紙面泛黃部分有受潮污染的痕跡。按其跋所示,此畫初作于1850年重陽節,續成于1852年夏季。畫卷中馬茱舫身著藍色長袍、面容安詳地端坐在舟尾,看著家眷和孩子在岸上煮茶、垂釣。近山茂林修竹,對岸紅黃秋樹;遠山峭壁林立,秋霧彌漫山谷。按馬茱舫自述,此圖是仿照唐代隱逸詩人張志和“浮家泛宅”而作,基本展示出他當時的志趣和理想。當然,這幅圖畫的“虛構”特征極其明顯。據《會稽吳融馬氏分支宗譜》記載,馬茱舫與原配夫人婚后一直不育,及至迎娶側房到咸豐壬子年(1852)八月,他才有了第一個孩子。然而,圖中卻出現兒童形象并配有“婢試煎茶技,童傳鼓枻歌”的詩,可知張佐材在虛構畫景時確實花了一番心思。從圖中跋文來看,《馬茱舫登高泛舟圖》共有17則題跋(含作者自跋一則),涉及詩、詞、賦以及短句等體裁,除右上角兩則殘損外,其余文字均清晰完好。梁啟超曾云:“清學之發祥地及根據地,本在江浙;咸同之亂,江浙受禍最烈,文獻蕩然。”(4)梁啟超:《清代學術概論》,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93頁。此畫歷經咸同之亂及晚清政局動蕩,能保存至今更顯珍貴。為便于研究,現謹錄《馬茱舫登高泛舟圖》題跋署款及印文信息如下:

1.王景壽,署款:椒生弟王景壽拜題。景壽[白文]椒生[朱文]

2.張馨,署款:茱舫姻大兄大人屬題,梅嚴弟張馨拜稿。梅嚴[朱文]

3.周以埏,署款:俚句題奉茱舫表弟大雅之囑,八齋周以埏。八齋[白文]周以埏印[朱文]

4.鐘厚瑜,署款:浪淘沙一闕題應茱舫姻長先生之囑,鐘厚瑜。臣[朱文]瑜[朱文]

5.王樹,署款:茱舫仁兄大人雅照即乞哂政,薌雨愚弟王樹。王樹印[白文]鄉雨[朱文]

6.馬傳煦,署款:俚句奉題茱舫大棣臺雅照并希哂政,兄春暢傳煦。傳[白文]煦[白文]

7.馬福申,署款:辛亥夏仲勉成俚句應茱舫大棣臺囑題玉照即希法政,漁磎福申。漁磎[朱文]扶風子弟[朱文]

8.馬傳詢,署款:里言奉題茱舫大棣臺雅正即希哂政,問樵傳詢。問[白文] 樵[朱文]

9.馬傳文,署款:辛亥仲夏奉題茱舫大哥大人玉照,雯舫弟傳文。雯舫[白文]

10.章河清,署款:茱舫表兄大人雅屬并希正韻,鏡史章河清初稿。鏡史[朱文]

11.徐煒,署款:茱舫大兄大人屬題玉照即希指正,葆川弟徐煒。徐[白文]煒[朱文]

12.魯毓麟,署款:茱舫大兄大人玉照屬題即請哂政,矞峰弟魯毓麟。毓麟[白文]月峰[白文]

13.周謨,署款:茱舫表棣大人雅正,鴻卿周謨。周謨之印[白文]鴻卿[朱文]

14.任晏芳,署款:茱舫大兄大人玉照即希斧削,晏芳弟任蕊拜稿。晏芳[朱文]

15.蓮伯[王贊元],署款:壬子夏日,蓮伯拜筆。贊元[白文]

16.王樹,署款:壬子黃鐘之月短至前一日 薌雨愚弟王樹甫稿。鄉雨[朱文]樹[朱文]永存不朽[朱文]

17.馬茱舫,署款:茱舫自跋。朱印[白文]舫[朱文]

依所錄信息統計,《馬茱舫登高泛舟圖》中的題跋者除馬茱舫外共有15人(王樹一人題跋兩則)。這15位題跋者中,有8位是馬茱舫的親戚,其余7位為好友。由于這些題跋者系晚清地方文人,部分人物生平考證較難。清晰可辨者有:王景壽、王樹、章河清、徐煒、魯毓麟、任晏芳、王贊元(蓮伯)是馬茱舫的好友,馬傳煦、馬福申、馬傳詢、馬傳文是馬茱舫的堂親,張馨、鐘厚瑜是馬茱舫的姻親,周以埏和周謨(字鴻卿)是馬茱舫的表親。相比于朋友,馬茱舫的堂親、姻親和表親更容易借助家族譜牒考察。從堂親關系來看,馬傳煦、馬福申、馬傳詢、馬傳文與馬茱舫均系吳融村“茂十二房子淵公支樸園公派”的后裔。從姻親關系來看,張馨與馬茱舫的叔父馬明珪系親家。《會稽吳融馬氏分支宗譜》載馬明珪的長女“適郡城西小路邑稟生新城縣訓導張馨”。鐘厚瑜雖未見譜名,但是稱馬茱舫為“姻長先生”,即自己岳父的長輩。據《會稽吳融馬氏分支宗譜》記載,馬茱舫的堂侄馬家承的第二個女兒“適本村鐘”,可推測鐘厚瑜應是馬家承的女婿。從表親關系來看,周謨和周以埏在署款上同稱馬茱舫為“表弟(棣)”,說明周馬兩家在上一輩建立過密切的姻親關系。然而,要進一步證實這種關系,必須查閱周以埏、周謨以及馬茱舫三人各自所在家譜中對父輩姻親的記載。

二、吳融馬氏“茂十二房”中的馬茱舫家世

在以“正大光明,傳家惟孝”為輩字的“樸園公派”分支中,“明”字輩和“傳”字輩兩輩在科舉方面表現極為突出。馬傳煦、馬傳諫、馬傳詢、馬傳文與馬傳朱(茱舫)均為馬氏“樸園公派”分支,他們的曾祖父分別為“臨一公”和“錫周公”。其中“臨一公”有四個兒子:長子馬光澄、次子馬光潛、三子馬光瀾、四子馬光淮;“錫周公”有三個兒子:長子馬光溥、次子馬光灝(早卒)、三子馬光瀚。馬茱舫和馬傳文同系馬光潛之孫,馬傳煦為馬光瀾之孫,馬傳諫系馬光溥之孫,馬傳詢系馬光瀚之孫。在這個較為龐大的家族中,科舉也許是唯一的成功標志。“明字輩”的馬明瑗(百慶)為道光辛卯舉人(1831)、甲辰進士(1844),馬明珠為道光丁酉舉人(1837)。“傳字輩”的馬光溥之孫馬傳詔為“道光癸卯順天鄉試經魁”(1843),馬傳煦為道光己酉舉人(1849)、咸豐己未會元(第一)(1859)。在馬茱舫的同輩兄弟中,功名最高的是族兄馬傳煦。《會稽吳融馬氏分支宗譜》載,馬傳煦,“字靄臣,春暢。道光甲申年十月十三日生(1824年12月3日),道光己酉科舉人,咸豐己未科會元翰林編修”。咸豐九年(1859),馬傳煦考中己未科會試第一,馬茱舫作為“堂兄”出現在馬春旸(傳煦)參加科舉的朱卷中,卷載:“晉棻,原名傳朱,稟貢生,候選訓導。”(6)馬傳煦:《馬傳煦朱卷》,顧廷龍編:《清代朱卷集成》(21),臺北:成文出版有限公司,1992年,第6頁。這說明馬茱舫在34歲的時候還只是個高級秀才,此時比他大一歲的馬傳煦已經在京師大考中取得了第一的好成績。

三、覆盆橋周氏“致房”中的周以埏與周謨

在《越城周氏支譜》中,周家第一世祖為明代正德年間遷居竹園橋的周逸齋,魯迅家族是第六世祖周煌的后裔。乾隆十九年(1754),周煌的長子周紹鵬(字寅寶,號樂菴)將家庭遷到覆盆橋,成為覆盆橋周氏最早的定居點。周紹鵬生一子周渭(字熊占,號云嚴)。周渭生三子(周宗翰、周鑒與周釗)。周宗翰(字佩蘭,號西林)生四子(長子夭折、次子周珄、三子周瑩、四子周崧);周鑒生二子(其琛、其珹);周釗生二子(毓琪、福臨)。自此,覆盆橋周氏開始出現人丁興旺的氣象。其中魯迅祖上周宗翰所在的一支又稱“致房”,周宗翰的三個兒子名為“智”“仁”“勇”三房。魯迅的曾祖父周以埏是“智房”周珄的第一個兒子,周謨則是“仁房”周瑩的第二個兒子。

在魯迅的記憶中,曾祖父周以埏的形象似乎都來自《恒訓》這本書。據周福清在《恒訓》一書中的描述,周以埏是一個觀察能力極強且語言尖刻的人,他性格易怒且乖戾、做事自律且謹慎,他曾通過幾個孩子的行為舉止預判了他們的將來。在《馬茱舫登高泛舟圖》的題詩中,周以埏的題詩極其工整。其一為:“時逢九日序三秋,鏡水稽山任意游。采佩萸囊追勝跡,茶煎竹露潤詩喉。乘槎身是神仙侶,琢句名應處士侔。手擷芳茱情自適,每當高會想風流。”其二為:“名山登罷暢幽懷,采得紅茱放棹來。竹里煙痕茶鼎沸,柳邊竿影畫圖開。良工繪出思秋意,勝會勾留作賦才。披卷對君如把晤,束書壺酒快游哉。”從這些詩句中可以看出,周以埏頗有幾分名士風度。然而,周以埏的才華在科舉事業上沒有得到很好發揮。據周福清科考的朱卷顯示,周以埏的身份是“太學生”。據說他的鄉試考卷有幾次被考官推薦但最終未被主考官選中,這似乎也影響了他的科考斗志(9)房兆楹:《關于周福清的史料》,北京魯迅博物館、魯迅研究室編:《魯迅研究資料》(第7輯),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198頁。。但是,他的舉業不振可能更多地與家族同輩的競爭相關。周以埏在周家直系親屬中排行第九,這意味著他比其他兄弟更要努力才能出彩。因為在他學啟蒙課時,他的堂兄們已經開始嘗試科舉考試,這無疑讓周以埏和他的父親周珄產生了巨大的心理壓力。周以埏的命運和他的父親周珄緊密相連。《越城周氏支譜》載,周珄(1783—1863),“原名毓琳,字瑞章,行二。國子監生,覃恩贈文林郎、翰林院庶吉士,覃恩贈奉直大夫捐職布政司理問加二級”(10)周以均編:《越城周氏支譜》,寧壽堂刻本,1877年,第188頁。。張能耿認為,捐職布政司理問加二級是“清朝有錢人可以買官”得到的職位(11)張能耿、張款:《魯迅家世》,北京:黨建讀物出版社,2000年,第35頁。,說明周珄的科舉之路并不順利。周珄一生結過三次婚,前兩個夫人都過早地去世沒有留下子嗣,第三個夫人潘氏卻給他生了五個兒子。從他的經歷可以看出,“人丁不旺”的確是魯迅家族的陰影。《越城周氏支譜》載,周珄的原配勞家坂勞氏,26歲去世;繼配皋步屠氏,27歲去世;三配跨湖橋潘氏,生五子(以埏、以堃、永年、以堯、以坶)。其中以堃出繼給周崧,以坶出繼給周毓琪。周珄是周宗翰的長子,但由于兩任夫人不育,當他的長子出生時,已經在弟兄們的孩子那里排行第九,這種家庭血脈的危機感似乎在周珄開始就已經形成。當周以埏1816年出生時,其父周珄已經33歲,不難理解這個中年男人曾經的恐慌和此時的喜悅。也許是受父親的影響,當周以埏面對只有周福清一個兒子的現實時,他的“血脈”憂慮意識被強化。周福清在《恒訓》中回憶道:“庚申(1860)年夏,飲跨湖橋孫氏樓,以坶戰大醉。歸,不醒人事,次日始醒。我父泣曰:‘我唯一子,汝醉死奈何!’聞之,慚悔累月。癸亥(1863)病劇時,猶遺囑戒酒。我一生不猜拳賭酒者以此。”(12)周福清:《恒訓》,北京魯迅博物館、魯迅研究室編:《魯迅研究資料》(第9輯),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18-19頁。跨湖橋是周福清外祖母的故家所在地。周以坶本為周珄第五個兒子,后來過繼給周釗長子周毓琪,但在血緣關系上是周福清的親叔叔。唯此,周以坶與周福清的關系才如此親密,以至于都喝得酩酊大醉。周以埏一生只活了47歲,因此獨子周福清在14歲時就被迫承擔起家庭的重任,人丁的危機自然又一次降臨到周家的頭上。

周以埏和周謨都不幸遭遇了太平軍攻陷紹興之難,二人于1862和1863年相繼去世,似乎都與“咸同之亂”相關,但周家的族譜對于這段充滿痛苦的歷史寫得極為簡略。周謨一生中有七子二女,他的第三個兒子周慶蕃在光緒二年中舉并做了江南水師學堂監督。值得一提的是,周慶蕃后來為青年魯迅“走異路,逃異地,去尋求別樣的人們”(14)魯迅:《吶喊·自序》,《魯迅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第437頁。,提供了契機。歷史的細節往往能揭示出富有意味的關聯,它不僅是歷史事實的本身,也推動了歷史的發展變化。周謨和周以埏的密切關系影響了后代的人生發展,而二人同與馬茱舫的交游或許隱藏著更為重要的歷史線索。

四、周馬兩家五世四代的姻親交游史

目前,有關晚清紹興覆盆橋周氏與吳融村馬氏的姻親關系研究,一方面過度依賴了周作人、周冠五等族人的回憶,將周德嫁給馬惟良作為周馬姻親關系的核心材料;另一方面以周以增女兒嫁給馬家壇長兄馬家奎為證據,試圖解釋周福清作案中的“周馬聯合”問題。然而,這兩方面的研究都忽視了周馬兩家長達數年的姻親交游。其一,在對周德與馬惟良婚姻關系的言說中,周作人的回憶極具代表性。周作人在1945年、1952年和1966年三次撰文談到在“吳融馬家做繼室”的大姑母周德,前兩次均簡要敘述大姑母的身世(15)周作人:《風的話》,鐘叔河編:《周作人文選》,廣州:廣州出版社,1995年,第66頁。及1906年溺水身亡事件(16)周遐壽:《姑母的事情》,《魯迅的故家》,上海:上海出版公司,1952年,第292頁。。第三次因為讀到周冠五回憶周德的文章,便在《自傳·知堂回想錄》中補充了較為詳細的敘述。周作人之所以在記憶中反復想起這個在馬家作繼室的大姑母,部分原因是出于內心的愧疚。據周冠五的記述,珠姑在周德死后嫁給了茶室店的伙計做妾,后來竟被“賣入娼寮”(17)觀魚:《回憶魯迅房族和社會環境35年間(1902-1936)的演變》,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9年,第21頁。。民國元年時,珠姑曾托人給魯迅家帶了點心,希望能夠和周家多走動,但是被婉言謝絕了。周作人后來很內疚地說:“我家自昔有妾禍,潘姨太太剛才于兩年前出去,先母的反感固亦難怪,但我們也是擺起道學家的面孔來,主張拒絕,乃是絕不應該的,正是俞理初的所謂虐無告也。回想起這件事,感到絕大的苦痛,不但覺得對不起大姑母,而且平常高談闊論的反對禮教也都是些廢話。”(18)周作人:《自傳·知堂回想錄》,北京:群眾出版社,1998年,第583頁。很顯然,周作人談及周馬姻親,是為了寫出難以釋懷的過往。其二,在對周以增女兒與馬家奎婚姻關系的言說中,日本學者松岡俊裕的觀點更具代表性。在1893年“科考案”的檔案中,周福清為擁有“官卷”資格的馬家壇打通“考試關節”是一個公開的秘密。為了考察馬家壇之父馬傳煦與周福清的關系,松岡俊裕抓住了這一重要線索不放,認為兩家在姻親上是“密切相連的”(19)[日本]松岡俊裕:《魯迅の祖父周福清攷(10):その家系、生涯及び人物像について》,《東洋文化研究所紀要》1998年第135期。。但是,這樣一則和周福清沒有多少關系的觀點很難解釋“科考案”中的周馬合作的原因。國內學者在1893年“科考案”的研究中對其余四家顧、陳、孫、章均作了相關研究,但是關于周馬兩家姻親研究并無一篇專門文章。可是問題在于,無論是周德與馬惟良的婚姻關系,還是周以增女兒和馬家奎的婚姻關系,都不能解釋“科考案”中的合作問題。

綜合查閱《越城周氏支譜》《會稽吳融馬氏分支宗譜》,可以清楚地發現周馬兩家存在姻親世系關系。清紹興覆盆橋周氏與吳融村馬氏的姻親自周家第九世周宗翰一代就已經建立,自嘉慶時代的周宗翰到光緒時代的周福清共歷五世四代。第一代姻親關系為周宗翰次女與馬百慶的婚姻。《越城周氏支譜》載,周宗翰,原名國芳,字佩蘭,號西林,生二女,“次適吳融村馬道光辛卯科舉人,甲辰科進士,福建龍巖、直隸州知州百慶”(20)周以均編:《越城周氏支譜》,寧壽堂刻本,1877年,第186頁。。在《會稽吳融馬氏分支宗譜》中,馬百慶“配郡城覆盆橋周氏增貢生西林公女,誥贈恭人生一子傳譽”(21)馬鳳銜編:《會稽吳融馬氏分支宗譜》卷七,誠忍堂刻本,1931年,第33頁。。馬傳譽就是馬傳朱(茱舫),因此周以埏、周謨和馬茱舫系姑表親。由于馬百慶僅有一個孩子馬茱舫,故而周馬兩家在這一代關系十分親密。第二代姻親關系為周崧之女與馬茱舫的婚姻。《越城周氏支譜》載,周崧,“女一適吳融村馬道光甲辰進士,福建龍巖直隸州知州百慶子,五品銜會稽學附生傳洙”(22)周以均編:《越城周氏支譜》,寧壽堂刻本,1877年,第190頁。,這里的“傳洙”就是馬茱舫。據《會稽吳融馬氏分支宗譜》記載,馬茱舫,“配郡城覆盆橋周氏道光乙未科副貢崧公女無出”(23)馬鳳銜編:《會稽吳融馬氏分支宗譜》卷七,誠忍堂刻本,1931年,第33頁。。這表明馬茱舫娶了舅舅家的女兒為妻,而周崧夫婦把唯一的女兒嫁給了姐妹家的兒子。第三代姻親關系為周以增的大女兒與馬家奎的婚姻。《越城周氏支譜》載,周以增,字方川,繼配杜氏生女而長女“適吳融馬咸豐己未會元,翰林院編修記名御史傳煦長子會稽學附生家奎”(24)周以均編:《越城周氏支譜》,寧壽堂刻本,1877年,第198頁。。馬家奎就是馬家壇的哥哥。《會稽吳融馬氏分支宗譜》載,馬家奎,“配郡城覆盆橋周氏公女,生五子”(25)馬鳳銜編:《會稽吳融馬氏分支宗譜》卷七,誠忍堂刻本,1931年,第35頁。。第四代姻親關系為周德與馬惟良的婚姻。由于《越城周氏支譜》編訂時周德年齡很小,《越城周氏支譜》載,周福清,生女一“未字”(26)周以均編:《越城周氏支譜》,寧壽堂刻本,1877年,第200頁。。據《會稽吳融馬氏分支宗譜》的記載,馬惟良“改名毓良,字鳳郊,行一。道光甲辰年十月十二日生(1844年11月21日)”,初配“小皋埠沈氏”生五子(三子夭折,僅存兩子),繼配“道墟章氏”章葉峰女無出,又繼“覆盆橋周氏”生一女“適松林薛”(27)馬鳳銜編:《會稽吳融馬氏分支宗譜》卷五,誠忍堂刻本,1931年,第2-3頁。。按譜所示,馬惟良是吳融馬氏“茂十二房子淵公支為三公派”下馬紹聞長子馬光棟的后代,他和馬茱舫、馬傳煦雖同屬吳融馬氏“茂十二房子淵公”支,但是卻分屬“為三公派”和“樸園公派”兩派。

家譜顯示,周馬兩家的姻親自嘉慶時代開始到光緒時代為止共經歷五世四代。周馬兩家“親上加親”的姻親世系似乎為兩家建立了牢不可破的親戚關系。顯然,“樸園公派”的馬百慶、馬茱舫和馬家奎與周家建立的姻親關系更為持久。也正因為如此,《越城周氏支譜》中留下了與馬茱舫、馬傳煦相關的文字。其一為潘遹在《春農公傳》中,稱周錫祺(周其琛之孫、周以均長子),“有聲黌序試于鄉,輒元薦卒奇于遇不獲售人,咸以為惜而公殊自若也,語其姑婿馬株舫曰不患有司之不明,惟患吾業之不精,下帷攻苦學益力”(28)潘遹:《春農公傳》,周以均編:《越城周氏支譜》,寧壽堂木刻本,1877年,第346頁。。其二為馬傳煦在《方川公傳》中稱“方川周君與余為中表親且余子舅也”(29)馬傳煦:《方川公傳》,周以均編:《越城周氏支譜》,寧壽堂木刻本,1877年,第341頁。。由此可知,馬傳煦、馬茱舫與魯迅曾祖輩關系不疏。周福清既稱馬傳煦為表叔,也與馬傳煦擁有同樣的“翰林編修”職務,這似乎表明兩人有更多的共同話語和人脈資源。那么,這是否意味著周馬兩家在“科考案”中的合作更為密切?

五、馬傳煦的生平與“賄買”主謀嫌疑

在關于魯迅生平家世的研究中,1893年發生的“科考案”可以看作周家從富裕墮入困頓的轉折點。然而,大多數研究者在研究“科考案”時,卻忽略了“周福清作為主謀”這一命題的可疑之處。在清代的檔案及報刊史料記載中,周福清是一個十足的科舉考試投機者。但由于后來他的孫子魯迅在新文學方面取得的成就,許多研究者對他又產生同情的態度。段國超認為,周福清是“具有初步民主主義思想的進步的封建地主階級的知識分子”(30)段國超:《周福清生平及其思想概述(上)》,《商丘師專學報(社會科學版)》1998年第2期。,湯山土美子甚至認為他是“富于正義感、勤勞而誠實的‘清官’”(31)[日本]湯山土美子:《試論魯迅的祖父周福清——圍繞其事跡及其人物形象》,《新青年》讀書會編:《貓頭鷹》1987年第6-7期。。顯然,這些觀點有明顯的牽強之處。實際上在早些時候,湯山土美子曾建議“有必要把周福清人生中所糾纏的關系都挖掘出來”(32)[日本]湯山土美子:《試論魯迅的祖父周福清——圍繞其事跡及其人物形象》,《新青年》讀書會編:《貓頭鷹》1987年第6-7期。,但是囿于資料所限未能完成這項工作。在關于1893年“科考案”的研究中,錢碧湘在1980年提出一個有價值的觀點,他認為顧、陳、孫、章、馬五家有“合謀”的可能,但最終周福清“把一切罪責包攬下來”(33)錢碧湘:《魯迅祖父生平辯正》,西北大學魯迅研究室編:《魯迅研究年刊(1980)》,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523頁。。房兆楹則在1953年敏銳地察覺到奏折和供詞的問題,他認為周福清供詞中存在虛構且崧駿在奏折中有為周福清申請“減刑”的傾向。(34)房兆楹:《關于周福清的史料》,北京魯迅博物館、魯迅研究室編:《魯迅研究資料》(第7輯),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205頁。在對魯迅家世的研究中,大多數人依據周作人、周冠五的回憶,只談周福清長女周德嫁給吳融村之事,似乎周馬兩家的姻親關系自周德開始才建立,由此也影響了“科考案”中周馬關系的深入研究。雖然目前國內外關于1893年“科考案”研究均有不少精彩的論述(35)陳福康:《美國、日本及港臺關于魯迅祖父周福清及其科場案件的研究》,《魯迅研究動態》1984年第2期。,但基本上都是圍繞著兩個方面的問題展開:一是周福清的口供與事實之間是否一致?二是促使周福清鋌而走險的原因有哪些?

第一個問題借用戴維斯在《檔案中的虛構——16世紀法國的赦罪故事及故事的講述者》中的觀點來審視本案的話,就會發現上奏的崧駿及參奏的沈葆楨、供述人周福清,他們在晚清檔案中留下的言論文字均帶有“敘事”的特征。換句話說,他們都是帶著不同目的的故事講述者(36)[美]戴維斯:《檔案中的虛構——16世紀法國的赦罪故事及故事的講述者》,饒佳榮、陳瑤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年,第20頁。。第二個問題的研究也許至今仍停留在表面,大多數研究者僅僅依據結果作推斷而未考察造成事情發生的原因。借助科考光耀門楣是時人較為普遍的想法,然而周福清作為周氏族人的一名官員為何選擇投機或許有更深層次的社會與心理動因。在1893年“科考案”中,馬傳煦似乎比其他幾位父親還要擔心兒子的前程。因為馬家壇已經擁有了“官卷”的機會,卻仍然想要“絕對”的保險,此舉暗示了馬傳煦在“科考案”中的重要性。錢碧湘說:“五姓之首為堂堂翰林院編修馬傳煦,五姓之尾大約就是周福清的姐夫章介千,章介千是道墟的土皇帝,與會稽縣知縣俞鳳岡很有交情。”(37)錢碧湘:《魯迅祖父生平辯正》,西北大學魯迅研究室編:《魯迅研究年刊(1980)》,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523頁。那么,馬傳煦果真如錢碧湘認為的那樣重要嗎?

要了解馬傳煦在“科考案”中的作用,必須先了解馬傳煦在“科考案”發生時的家世、官銜、任職等情況。《會稽吳融馬氏分支宗譜》載,馬傳煦,“字靄臣、號春暢,行一道光甲申年十月十三日生(1824年12月3日),道光己酉科舉人,咸豐己未科會元翰林編修,晉五品坊銜。光緒癸卯,重游泮水,誥授奉政大夫”(38)馬鳳銜編:《會稽吳融馬氏分支宗譜》卷七,誠忍堂刻本,1931年,第35頁。。1893年“科考案”發生時,馬傳煦身在何處呢?據馬鳳銜在《春暢公傳》中的記述,馬傳煦一生雖以“翰林院編修”及“御史”聞名鄉里,但是在官職之外能夠成就其威望的似乎是崇文書院院長一職。實際上,馬傳煦為周福清的前輩,于咸豐己未年(1859)中會元,之后入翰林館授編修。這個辦事認真高效的人不僅得到了同仁的稱贊,更為大學士倭仁所器重。1870年,馬傳煦本來可以以“京察一等掌院擬保送御史”(39)馬鳳銜:《春暢公傳》,馬鳳銜編:《會稽吳融馬氏分支宗譜》卷二,誠忍堂刻本,1931年,第36頁。,但是患上類似肺結核的疾病后被迫回到浙江。按馬傳煦自述,“余忝長崇文十八年矣。憶自庚午(1870)假旋,蒙當道延主是席”(40)馬傳煦:《崇文書院課藝九集·序》,魯小俊:《清代書院課藝總集敘錄》(上),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15年,第94頁。,表明馬傳煦因病回浙江后才擔任崇文書院院長一職。這些事實也出現在朱寯瀛《呈舅岳馬春旸先生傳煦》詩句中:“十年清望冠詞曹,為戀西湖脫錦袍。(方膺京察,遽引疾歸)賀監風情陶令節,一時都并蕺山高。”(41)朱寯瀛:《金粟山房詩鈔》卷二,光緒二十七年(1901)刻本,第7頁。詩中所謂“十年”,指的就是1859—1870年間。馬傳煦離開京城自然宣告了他在京都的仕途結束,然而這并不意味著他的身份地位變得不重要。《會稽吳融馬氏分支宗譜》載:“回里后迭主蕺山龍山講席,未幾大府聘主省垣崇文,先后三十余年門下士沾溉余瀋者春秋試率高捷而去尤難以僂指計焉。”(42)馬鳳銜:《春暢公傳》,馬鳳銜編:《會稽吳融馬氏分支宗譜》卷三,誠忍堂刻本,1931年,第36頁。馬傳煦回鄉后長期在崇文書院任職,這是一個類似“公考精英班”的學校,馬傳煦的優勢在于他曾經是咸豐己未會元,精試貼之藝通六經之學。除了門下的學生欲進京任職之外,本省的官員們為子孫科舉之事似乎也要結交這位“公考”名師。光緒十七年(1891),杭州出版的《崇文書院課藝九集》由掌教馬傳煦鑒定,浙江巡撫崧駿和馬傳煦先后作序。由此推測,馬傳煦與崧駿之間應有交往,而那些其教材入選的優秀之輩對馬傳煦理應感恩戴德。因此,無論從家世、官職還是從人脈資源上看,馬傳煦似乎都要比周福清更勝一籌。僅從履歷上看,馬傳煦在1870年抱病離京回浙江之后長期擔任崇文書院院長,1893年“科考案”發生前后他在杭州任職。那么,馬傳煦因何機緣參與了“賄買”策劃呢?

1893年7月24日(農歷六月十二日),清朝廷公布了當年浙江鄉試的正副考官姓名。對此,李慈銘在日記中專門作了記錄:“司參議殷如璋(江蘇甘泉人辛未)為浙江正考官,編修周錫恩(湖北羅田人癸未)為副考官”(43)李慈銘:《荀學齋日記》,《越縵堂日記本》,1893年,第2600頁。,隔日《申報》也刊載了這一消息(44)《本館接奉電音》,《申報》1893年8月1日。。實際上,因下一年慈禧太后60大壽特設恩科的消息在癸巳年(1893)正月初一的北京城已經公開了(45)《本館接奉電音》,《申報》1893年2月20日。。如果說“賄買”的計劃必須等主考官名單公開之后,那么到9月7日(農歷七月二十七日)“科考案”案發,六家合謀至少進行了一個月的時間。又是什么樣的機緣促成了他們在1893年的聯合呢?也許,1893年的“科考案”從一開始就與魯迅曾祖母的去世密切相關。據李慈銘1893年3月29日(農歷二月十二日)的日記記載:“午后詣敦夫不值,即入署辦理題本事。晡后出城詣上虞館送周介夫奔喪回里”(46)李慈銘:《荀學齋日記》,《越縵堂日記本》,1893年,第2550頁。,說明此日周福清從京城出發回到浙江“丁憂”(47)丁憂,指中國封建社會傳統的道德禮儀制度,朝廷官員在位期間,若父母去世,則必須辭官回到祖籍。。1893年周福清的母親戴氏去世,在喪禮及后續的紀念活動中,周福清和他的親友們肯定多次相聚。在一番寒暄安慰之后,他們談論更多的是如何把握當年特設恩科的機遇,而同鄉親友在科考上相互提攜似乎已成為封建官場的慣例。光緒二十九年(1903),紹興清水閘陳氏第十八世孫陳冕考中狀元,兩年后他回鄉時曾詢問族人趕考的情況,并表示“倘能鄉試中舉,到京師會試,愿在國子監有關方面給予照顧和方便,勖勉后進”(48)馬蹄疾:《關于魯迅祖父周介孚科案五姓之陳的家世——答日本松岡俊裕教授》,《魯迅研究月刊》1990年第11期。。更由于在科舉考試三個階段中,鄉試的競爭最為激烈,以至于坊間有了“金舉人銀進士”(49)顧公燮:《丹午筆記》,甘蘭經等點校,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9年,第68頁。之說,士子莫不以中舉為榮。因此,對于1893年額外擁有的“恩科”機遇,周、馬、章等幾個科考實力較強的家族都希望能夠把握住。而在此時,吳融馬氏家族的馬傳煦對于“恩科”一事,或許思考得更為“深入”。按照他已有的職位,兒子馬家壇可以擁有拿“官卷”的資格,這是晚清科考中難得的“貴族福利”。在清代科考制度中,“官卷”和“民卷”的區分主要體現在錄取比例上。據彭芝庭自訂年譜的記載,雍正十三年(1735)六月,他在江西批閱鄉試考卷時有29本“官卷”,“若照成例,取中十卷,未免太濫,因裁去四卷攤入民卷”(50)朱欒:《江城舊事》,周子翼、戴伊璇點校,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367-368頁。。由此可知,在雍正時代的鄉試中,“官卷”錄取比例約為一比五。這種錄取比例在光緒時是一比三十,而“民卷”自清代中期以后“錄取比例從五十比一到八十比一不等,甚至有過一百比一的錄取率”(51)劉海峰:《科舉制與“科舉學”》,貴陽:貴州教育出版社,2004年,第87頁。。因此,馬家壇參加科舉考試成功的概率要遠大于魯迅父親周伯宜等人。可此時的馬傳煦仍然參與“賄買”,試圖為馬家壇購買一份額外的科舉考試“保險”,這種確保萬無一失的行為似乎能反證馬傳煦作為“賄買”主謀的可能。可是,為何最終的“執行者”是周福清呢?

六、周福清何以成為“執行者”?

周作人認為魯迅小說《離婚》中的“七大人”有道墟章介千和章采彰兩人的影子,愛姑和其父莊木三去的“龐莊”就指的是“吳融村”(52)周遐壽:《魯迅小說里的人物》,上海:上海出版公司,1954年,第200頁。。章介千是道墟的“土皇帝”,小說中所謂和“知縣大老人換帖”似暗指章介千和會稽知縣俞鳳岡的關系,而那個愛玩著漢玉調解離婚糾紛的“七大人”則是章介千的本家章采彰。周作人在回憶章氏時談道:“但我們遇見他卻是在吳融,因為他也是馬家親戚,新年上總是在同一天來聚會的。”(53)周遐壽:《魯迅小說里的人物》,上海:上海出版公司,1954年,第199頁。也許,章家的人物原型與馬家的地點同時出現在周氏族人魯迅的小說中并非巧合,但它卻作為一種“文學記憶”暗示了三家曾經密切交游的歷史,這些關系可能為研究1893年“科考案”的“賄買”決策問題提供一些線索。

在1893年“科考案”的研究中,已有研究對周福清作為“執行者”的原因推測均指向一點即“周與殷都是同治十年(1871年)考中進士”,這是據周福清供詞中“二十三日路過上海,探問浙江正考官殷如璋與伊有年誼”(54)崧駿:《十二月庚申奏折》,湖南人民出版社編:《魯迅研究文叢》(第1輯),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207頁。等語來判斷的。然而,“投遞關節”作為整個“賄買”過程中的最關鍵一步,幾家怎么可能不提前設計,反而等到周福清供述的“進京探親”路過上海時才臨時起意?這似乎是無稽之談。案發后,蔣氏的供述“夫丁憂回籍守制,于三月間游幕在外,至今并未回家云”(55)《上達宸聰》,《申報》1893年10月11日。,更像是一個預先設計好的謊言。事實表明,1893年的“科考案”是在相當周密的決策下進行的,甚至選擇“船上”這一較為隱蔽場所作為受賄地點都花了一番心思。更為重要的是,他們六家雖然聯合計劃“賄買”,但不排除因勢力不均、關系親疏而出現的決策“內圍”與“外圍”。就已有的事實來看,馬、章、周三家在“科考案”中各自承擔著重要角色。周福清作為最后的“執行者”,并非像供詞中陳述的那樣系“臨時起意”,也不僅僅是與殷如璋有“年誼”那么簡單。他被選為“執行者”似乎從更早的時候就被預定了,等到農歷六月十二日殷如璋作為浙江省主考的消息放出時,他更是成為“投遞關節”的不二人選。那么,周福清為什么會被五家選中為最佳“執行者”呢?

在1893年的“科考案”中,馬、章、周三家“姻親”與“表親”這種數代相連的關系使得他們更有可能成為緊密的“利益共同體”,而馬傳煦、章介千和周福清在當地的名望更加促成了三家成為“賄買”決策的“內圍”。然而,三家雖有姻親相連的密切關系,但卻勢力不均。周福清作為科考案的“執行者”,第一個原因是因為他有“丁憂”的事實,一方面導致他在京城已有的人脈資源可能會“中斷”和“縮減”,因此科考“賄買”必須及時進行;另一方面“丁憂”更不可以作為一個“借口”,用來制造自己“不在現場”的證據以此避開事發后的追查。第二個原因是周福清與殷如璋為同科進士,二人為官之時或有交游,這一層關系使得“賄買”的可行性加大。顯然,這兩個原因讓周福清成為“執行者”的不二人選。

據周、馬、章三家的姻親世系與交游的情況來看,周福清既是馬傳煦的表侄又是后中的進士,而章介千雖僅有虛銜卻是周福清的姐夫。這使得周福清一開始在這場策劃中無論是出于主動還是被動,都處在“執行者”的位置。年齡、輩分和社會地位都是周福清不容選擇的因素,而三家中的“勢力”不均似乎也逼迫著周福清作出選擇。首先,從周馬兩家的家境情況來看,周家略顯衰落。在周冠五的記述中,吳融村馬氏在晚清紹興有“族大丁繁”的盛譽。周馬兩家在富盛調馬場祖墳毗連,在祭掃用船的時候,馬家用“六支櫓”而周家只用“四支櫓”(56)觀魚:《回憶魯迅房族和社會環境35年間(1902-1936)的演變》,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9年,第149頁。的船。周宗翰、周珄、周以增、周福清四代覆盆橋周氏都選擇把女兒嫁給馬氏,表明馬家家境的優越性。而且周福清不將女兒周德嫁給知縣俞鳳岡做妾,反將其許配給馬惟良作繼室,又反證著馬家在當地的勢力之大。其次,從紹興地方家族姻親關系上看,周家處在姻親鏈條的較低端。在《越城周氏支譜》和《會稽吳融馬氏分支宗譜》的對照中可以發現,周家的女子多嫁吳融村馬家、道墟章家,道墟章家的女子又多嫁吳融村馬家,而吳融馬氏女子有嫁章家卻無一人嫁周家。據《會稽吳融馬氏分支宗譜》中記載:“茂十二房子淵公支樸園公派”與道墟章氏在五代之間共結成九門姻親(57)馬光潛三女嫁道墟太學生章六藝;馬光瀾長女“適道墟候選縣丞章沅”;馬傳讓之子馬家藝“配道墟章氏”;馬傳文之子馬家鼐第二女“適道墟章延齡”;馬傳誠之子馬家承三女“適道墟章”;馬傳五側室生一女“適道墟章”;馬家壇“配道墟章氏景陶公女”;馬家俊次女“適道墟章守忱;馬家泰之子惟啓“配道墟章氏”。,特別值得注意的是涉案成員馬家壇“配道墟章氏景陶公女”。其三,從周馬兩家科舉事業上看,馬家比周家有著更為出色的成績和均衡的文脈體系。宗稷辰在1846年撰寫的《中憲大夫眘庵公傳》中寫道:“吾邑馬氏世居吳融村,近數十年科目蔚起稱仕族”(58)宗稷辰:《中憲大夫眘庵公傳》,馬鳳銜編:《會稽吳融馬氏分支宗譜》卷三,誠忍堂刻本,1931年,第12頁。,表明嘉道年間吳融馬氏的科舉事業開始逐漸興盛。《會稽吳融馬氏分支宗譜》載馬惟良的曾祖父馬明偉(馬志燮)與祖父馬傳書同為嘉慶己巳年進士(1809),馬廣瀾為嘉慶丁丑年進士(1817)并“復試第一”,馬傳謙為嘉慶丁丑年進士(1817),馬百慶為道光甲辰年進士(1844),馬傳煦為咸豐己未年進士第一(1859)。然而,覆盆橋周氏的科舉成績不佳,因此族人比較熱衷經商。只有周以均道光十四年(1834)中舉,成為覆盆橋周氏歷史上的第一位舉人。之后周福清1867年中舉人,1871年中進士,周家的舉業才稍有起色。相比于吳融馬家在晚清紹興的勢力,覆盆橋周家無疑顯示出家道中落的跡象。更為奇特的是,盡管周伯宜和馬家壇同樣經歷了“斥革”的命運,但是之后的生活卻大不相同。《會稽吳融馬氏分支宗譜》載,馬家壇,“字杏漁行二,稟膳生四品封員,誥封朝議大夫。配道墟章氏景陶公女生一子惟鈐(早卒),繼配郡城金氏公女生一子惟镕,再繼配小皋埠沈氏公女無出”(59)馬鳳銜編:《會稽吳融馬氏分支宗譜》卷七,誠忍堂刻本,1931年,第35-36頁。。擁有虛職的馬家壇還可以拿著基本的俸祿用以養家糊口,但是魯迅的父親周伯宜卻無官無職“幾乎什么也沒有了”(60)魯迅:《魯迅自傳》,《魯迅全集》(第8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第342頁。。

1901年,周福清因“庚子事變”后的清廷刑事政策的調整而赦免,在他回鄉之前周家和章、馬兩家均有通訊來往。松岡俊裕曾根據周作人1901年的日記研究周福清釋放前三家的信函往來情況,指出存在“馬氏告知了章氏關于周福清釋放的咨文”(61)[日本]松岡俊裕:《魯迅の祖父周福清攷(十二):その家系、生涯及び人物像について》,《東洋文化研究所紀要》2000年第140號。這一細節,這似乎有意提醒研究者特別注意三家在“科考案”上的合作關系。然而,之后三家的關系似乎冷淡了很多,尤其是馬家方面通信的只有周福清的女婿馬惟良。馬傳煦此時已經76歲,沒有資料顯示他與釋放后的周福清有什么交往。《會稽吳融馬氏分支宗譜》載,馬家壇的兒子馬惟镕,“字冶良”,“同知銜”,(62)馬鳳銜編:《會稽吳融馬氏分支宗譜》卷七,誠忍堂刻本,1931年,第35-36頁。可見他在晚清還是享受了一段朝廷的知府待遇。馬惟镕有六個女兒,有過一個兒子但很早去世。至此,馬家壇這一家在歷史文獻中就這樣消失了。

余論

鉤沉清代紹興周馬兩家的姻親關系與交游歷史,重提馬家在科考“賄買”決策中角色承擔的可能性,也許是1893年“科考案”研究從“中心”走向“邊緣”的一次嘗試。在歐洲“新史學”派的代表人物卡羅·金茲堡(Carlo Ginzburg)看來,歷史(包括文學史)的研究并不僅僅是“歷史史實”的闡釋問題,更關系“歷史認知”視角的反思問題。他強調那些處在邊緣位置“表面上無足輕重的細節可以揭示深層的、重要的現象”(63)[意大利]卡羅·金茲堡:《線索:一種推定性范式的根源》,陳恒等主編、陳棟譯:《新史學》(第18輯),鄭州:大象出版社,2017年,第38頁。,但同時也要恪守科學的認知理路,不迷戀傳奇化的敘述。從這個意義上講,把歷史“浮出地表”需要格外留心那些被認知視角篩選掉的細節。在“周大于馬”的認知視角下,我們既然忽略了馬氏在1893年“科考案”中的作用,又安知“科考案”事發后,馬家不“如臨大敵”想方設法去疏通關系和控制輿論呢?不過這些隱秘而不光彩的往事似乎很難進入正統的歷史記憶中。張中行曾在《負暄瑣話》中專門提到紹興周馬兩家后人魯迅與馬一浮的不同歷史命運,他說:“馬先生生于清光緒八年(1882年),比魯迅先生小一歲,他們都是紹興人,并且一同應過縣試,馬先生名列案首(榜上第一),魯迅先生屈居二百幾十名;后來兩人走了不同的路,魯迅先生是‘其命維新’,馬先生是‘仍舊貫’,因而聲名就大異,魯迅先生是家喻戶曉,馬先生則名限于親友弟子間,并將漸漸為人遺忘。”(64)張中行:《負暄瑣話》,《張中行全集》(第1卷),哈爾濱:北方文藝出版社,2019年,第14頁。事實上,張中行和卡羅·金茲堡的觀點一樣,提醒著我們注意歷史認知中“顯”與“隱”、“中心”與“邊緣”的辯證關系。因此,對于1893年“科考案”的研究,需要把握三個方面:第一,不能落入傳奇化的俗套,要“多提供材料,避免額外闡釋”;第二,不能人為地將所見史料類型化,應該“多面、立體地去弄明真相”;(65)[日本]松岡俊裕:《魯迅の祖父周福清攷(一):その家系、生涯及び人物像について》,《東洋文化研究所紀要》1991年第114期。第三,應該樹立大歷史觀,用馬克思主義辯證唯物主義的立場方法去分析。

(本文承張宇飛、孫連五兩位博士提供的《魯迅の祖父周福清攷:その家系、生涯及び人物像について》等12則影印資料,在此謹致謝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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