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有光（外二首）

李銜夏

人的記憶就是一個完備的生態系統

我想要有花，勒杜鵑就燒遍山頭了——

我想要有樹，發光的森林就會立馬綠意蔥蘢……

我努力說服自己這是真的。一只鳥的歌聲——

將能永遠回蕩在云層之上，一只蝸牛——

終其一生都在緩慢地爬行，以至于它的靜止——

也成了一種無法覺察的前進。于是我明白

所謂生態其實就是守住我們的記憶——

記憶是精神之根。我一微笑，春天就回來了……

哪怕艱難地笑下去，秋風和冬雪也將永不再現

我小心翼翼地回避那些冰冷熟悉的畫面

它們并非從不存在，只是一去不返了……

我不再天真。我堅信天是真的，偶然不合邏輯

恰是它在維持青春、抵制完美……

人在草木間

茶就是時間，從壺爐到杯具——

滾燙讓你必須等待，舉起又放下……

宇宙般熱寂的過程，必須趕在——

低于人體恒溫之前喝完，否則

世界將是冰冷的。茶是空間，再小的杯子——

都要留一點想象，騰起的輕煙

在天空成了紅霞。香氣讓山坡的青翠再現

清潤令記憶的雨聲重臨。人們交談時——

茶是模糊的背景，它并不急于成為主角

絕不讓你懼怕與嘔吐。很多年過去后——

你能想起的就僅僅是自己

與記不得名字的人喝了整整一個下午的茶……

茶這個字提醒著：人在草木間

置身空氣的茶杯，人用一生慢慢出味……

牧心人

快一年沒有出城了。世界以口舌的形態存在

每周規律地生活，除了所讀的書籍——

沒有更多值得一提的變化。或許就將

如此老去。開始關注一些大自然的風物——

江波、柳條、旋轉墜落的木棉花……

統統被定格在記憶里，紋路清晰

傍晚散步，做一個閑淡的牧心人——

釋放心靈暫離軀干，在草地上輕快滾動

鍍一層碧綠，然后活蹦亂跳起來——

像一只籃球被拍打、運帶、投出……

命中肋骨筑成的藍框，為了虛構的榮耀——

而不知疲倦地勞作。像喚醒江流一樣

喚醒血液，像捶打戰鼓一樣捶打胸膛

像熱愛自己一樣熱愛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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