絡子錢

◇凌鼎年

“絡子錢”是外號，他大名錢滿兜，家里還算殷實。他排行老八，前頭七個全是女孩，父母寶貝得什么似的，抱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全家都把他當小皇帝般寵著。可能是從小在女人堆里長大的緣故，女孩會的手藝他幾乎全會，甚至比姐姐們做得還好。

家里開布店，父親見錢滿兜長大了，想把店交給他經營。錢滿兜說，他想外出走一回，看看大好河山，開開眼界，長長知識，免得老被別人瞧不起，說自己沒有男子漢氣概。

都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他就往杭州方向去。剛到杭州頭一天，錢袋子露了白，結果遭了竊，錢是怎么丟的都不清楚，還好他帶的絡子網兜里還裝有一點兒碎銀子，可是也不夠回家的盤纏。既然已到杭州，哪有立馬打道回府的道理，先逛一兩天再說。

比起家鄉，杭州確實繁華，吃的，用的，玩的，應有盡有。只是“梁園雖好，非久戀之家”，銀子已用完，口袋里布頭貼布頭，總不能乞討回家、斯文掃地吧。

錢滿兜突然想起，前天在集市上看到有賣絡子的，大都還不如他編結得好呢。在家里時，幾個姐姐一直夸他心靈手巧，說他編結的絡子比女孩子還精美還出挑。

這應該算是一種謀生之道，至少不至于餓死在杭州吧。

錢滿兜里里外外翻遍全身，也就一塊玉佩能值幾個錢。他把玉佩抵押給了客棧的老板，并要求老板給他買些絲線、彩繩來。

錢滿兜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編結了多款絡子，有大有小，花式品種多樣，有一炷香、象眼塊、朝天凳、梅花、柳葉、方勝、連環等，顏色有大紅的，有粉色的，有鵝黃的，有翠綠的，有淡紫的，很搶眼，可系在扇墜兒、香墜兒、汗巾子等上。

錢滿兜一拿到集市上，就被那些小姐、夫人圍住了，無不嘖嘖稱贊。大城市的女人眼毒，都識貨呢，不一會兒就全買走了。有的夫人喜歡，給的錢高于市價。手腳慢的，沒有買到的，追著問：明天還來嗎，還有嗎？

錢滿兜萬萬沒有想到，自己讀了那么多書，“之乎者也”換不來錢，頂不了飯，跟姐姐們學著玩的手藝活兒，倒立馬賺回銀子，一時感慨萬千。

一個月下來，錢滿兜掂掂錢袋子，差不多夠回家的路費了，準備再做最后一次買賣，就打道回府。

那天，錢滿兜精心編結了幾個大的絡子，開價也比平時稍高，并言明：最后一批，賣完就回家了。

有位多次買他絡子的夫人說：“你這手藝不在杭州發揚光大，實在可惜。不如在這街上盤個門面，開個絡子店鋪，生意一定不錯。”

錢滿兜沒想到自己編織的絡子這么有市場，心里美滋滋的，說：“我回家與老父親商量一下。”

夫人說：“我家官人在這條街上正好有間鋪子，可以先租給你。到時讓我家官人給你題個‘絡子錢店鋪’的匾額。”

錢滿兜更心動了。

回家后，錢滿兜把杭州之行前前后后告知了父親。父親很是寬慰，說：“既然你的絡子在杭州城都能賣錢，婁城應該也有市場。在婁城開店吧，你七個姐姐都可以給你供貨，兩全其美。”

錢滿兜請當地書法家寫了“錢氏絡子鋪”五個隸書大字，刻了匾，掛在了最熱鬧的武陵橋堍，店堂里還掛了“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的書法條幅。

“錢氏絡子鋪”的花式品種多，錢滿兜還變著法兒地翻新，加之七位姐姐源源不斷供貨，沒多長時間，“錢氏絡子鋪”就壓過了那些老牌絡子店鋪，“絡子錢”的名頭也打響了，他與七位姐姐編結的絡子在婁城風行一時，鄰縣的也來訂購、進貨。

再后來，錢滿兜去杭州開了分店，店名就叫“絡子錢店鋪”，生意紅紅火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