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丹陽
(西北師范大學,甘肅 蘭州 730070)
《李白》是由中國歌劇舞劇院打造的大型原創民族舞劇,舞劇尾聲以《鵬捉月》為主題,用文字敘述的方式引導出尾聲將要展現的舞蹈內容──“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展翅高飛的大鵬寄托著李白的抱負和理想,借助風力飛向九萬里的高空之上。一代詩仙帶著他豪邁的人生感懷和萬古詩情捉月飛升。舞劇尾聲以巧妙的點題方法與獨特的敘事手法編排了這一如夢如幻、虛實交替的尾聲,同時也讓觀眾感受到了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磅礴氣勢與獨特韻味。
被譽為“詩仙”的李白,是唐代乃至現代影響力極大的詩人,他的詩作是中華民族傳統文化中的瑰寶。他的一生自由灑脫、如夢如幻,被世人所憧憬向往,卻也因這自由灑脫經歷了不少曲折,在他生命的結尾依舊留下了《臨路歌》:“大鵬飛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濟。馀風激兮萬世,游扶桑兮掛石袂。后人得之傳此,仲尼亡兮誰為出涕?”這樣凄涼悲壯的詩篇,直至生命最后的最后一刻,李白都將自己比作大鵬,可見李白與大鵬之間的羈絆及其深厚。
李白年輕時胸懷大志、性格孤傲、十分自負,又深受道家哲學思想的影響,宏偉的抱負和浪漫主義情懷填滿了李白的內心深處。在莊子的哲學思想中,認為大鵬鳥象征著自由,是理想中的圖騰,因此,受莊子思想影響的青年李白在《上李邕》的前四句詩中,將自己比作大鵬:“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假令風歇時下來,猶能簸卻滄溟水。”[1]開元十三年(725年),青年時的李白離開蜀地游歷江湖,在江陵一代(今荊州)偶然遇到了高道司馬承禎,司馬承禎稱贊李白“有仙風道骨焉,可與神游八極之表”,李白受寵若驚,隨后寫下《大鵬遇希有鳥賦》。后來,李白讀到《晉書》中阮宣子寫的《大鵬贊》時,認為此文十分粗淺,于是又回想起自己當年在偶遇高道司馬承禎時寫的《大鵬遇希有鳥賦》,覺得內容并沒有在自己的理想范圍之內,就又憑著記憶重新寫作,隨即《大鵬賦》問世。李白與大鵬之間,是一生的羈絆,直至生命盡頭,李白依舊將自己比作大鵬,寫下悲壯凄涼的《臨路歌》。
上元二年(761年),當時已六十出頭的李白因病返回金陵,因生活窘迫,投奔了在當涂做縣令的族叔李陽冰。后上元三年(762年),李白病重,在病榻上把手稿交給了李陽冰,賦《臨路歌》后去世。關于李白的離世,總的來說有三種說法:其一見諸《舊唐書》,說李白“以飲酒過度,醉死于宣城”;其二亦見諸其他正史或專家學者的考證之說。說當李光弼東鎮臨淮時,李白不顧61歲的高齡,聞訊前往請纓殺敵,希望在垂暮之年,為挽救國家危亡盡力,因病中途返回,次年病死于當涂縣令、唐代最有名的篆書家李陽冰處其三則多見諸民間傳說,極富浪漫色彩,說李白在當涂的江上飲酒,因醉跳入水中捉月而溺死,與詩人性格非常吻合。[4]舞劇尾聲《鵬捉月》以大鵬隱喻李白,“捉月”二字凸顯了更符合“謫仙人”──李白離世的第三種浪漫說法,尾聲的處理,將舞劇推至高潮,使舞劇結尾充滿想象,留給觀眾無限的遐想。
《鵬捉月》的創作與編排是整場舞劇的“助推器”,整場舞劇的編排采用以詩引事的方式,尾聲的創作以李白的詩句“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寓意著舞劇的結尾,也寓意著李白到達了生命的結尾,以次引出舞臺中大鵬展翅的形象。四層草書屏風層層升起,幕布上的書法猶如李白曾寫過的詩詞接連不斷的緩緩升起,隨著草書屏風的層層升起,大鵬展翅的形象與山水畫的背景逐漸清晰,將舞劇推至高潮。尾聲中,水墨風格的舞臺布置十分巧妙地與舞劇“序”這一部分的舞臺布景相呼應,身著青衣白紗的演員如大鵬在亦夢亦幻的山水中逍遙遨游,而李白在大鵬的隊形變換中融入其中,使觀眾浮想聯翩,不知這一場景是李白化為大鵬還是大鵬護送李白升仙,這虛幻縹緲的場景也正對應了李白浪漫主義詩人的稱號和對道家文化的追求。正如莊子云:逍遙游于天地之間,獨與天地精神相往來。莊子將“道”內化為人的一種絕對自在的心靈狀態、一種自然灑脫的精神境界。對自我,自由才是最大的快樂和美。這種對精神的徹底解放和人格的極大自由的追求,也是莊子美學中最重要的特點。[5]并且莊子在《逍遙游》中曾提及,大鵬為神鳥,這與李白所追求的精神價值相符。
因此,尾聲中大鵬形象的出現對應了李白對道家觀念的追求,也顯現出了李白將自己比作大鵬的情緒表達,在尾聲音樂、舞蹈動作與燈光服飾的配合之中,將李白在《上李邕》中:“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時人(世人)見我恒殊調,聞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猶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輕年少。”的豪情壯志;《大鵬賦》中:“吾不知其幾千里,其名曰鯤。化成大鵬,質凝胚渾。脫鬐鬣于海島,張羽毛于天門。刷渤澥之春流,晞扶桑之朝暾。燀赫乎宇宙,憑陵乎昆侖。一鼓一舞,煙朦沙昏。五岳為之震蕩,百川為之崩奔。”的豪放飄逸;又見《臨路歌》中:“大鵬飛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濟。馀風激兮萬世,游扶桑兮掛石袂。后人得之傳此,仲尼亡兮誰為出涕?”[1]的悲壯寂寥體現得淋漓盡致,詮釋著李白一生對自由與自我的追求。
《大鵬舞》的創作以群舞的方式呈現,中間的三角隊形與兩邊由里向外的兩斜排似形成大鵬的身體與翅膀飛翔時的配合,“大鵬”飛升的動律隨音樂與之逐漸變換,飛升起落的節奏與隊形編排使《大鵬舞》呈現出大鵬遨游于天地間遼闊雄偉的視覺盛宴。而隨著“大鵬”的飛升與隊形的變換,“李白”由臺口緩緩走向舞臺中心,與“大鵬”融為一體。“大鵬”圍圓時,將“李白”圍至圓心,他肢體動作與面部表情的配合,體現出他對這一生的釋懷,且燈光的暈染與煙霧及演員服飾的配合,竟然顯現出李白羽化飛仙、天人合一的境界,“大鵬”整齊劃一、揮袖展翅、飛旋的動作;使觀眾激昂亢奮的音樂;干冰制造出煙霧繚繞的舞臺畫面將舞劇尾聲《鵬捉月》推至高潮階段,音樂與燈光隨著“大鵬”離至舞臺戛然而止,也表現出對李白這一生高光時刻的結束。隨著《靜夜思》的吟唱響起,潔白的聚光燈投射在“李白”身上,點明“月”這一主題。“李白”隨著音樂緩緩轉身走向舞臺后方,落寞孤獨的身影似乎訴說著在他生命垂危之時,身邊沒有一個親人。行至最終只剩下一輪琥珀色的月光,吟唱結束減弱時月光中逐漸顯現出李白的剪影,預示著李白生命的衰落,而《靜夜思》的吟唱使人感受到,那個浪漫至極、逍遙灑脫的謫仙人真的飛升成仙了,讓觀眾不禁感慨道:他是謫仙人,亦是明月魂。編導巧妙地運用燈光的由明至暗,暗示李白的生命變化,又同樣將燈光化為月光,點明主題──“大鵬捉月”,將李白因捉月而逝世的傳說巧妙地表達出來。
尾聲的《鵬捉月》不僅利用燈光巧妙地敘述了李白的逝世,更與“序”的主題──《月夜思》首尾呼應,并且“序”中的:“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乘長風而來兮,載明月以歸……這段文字似乎又預示著尾聲的結局。編導將現實與夢境相結合,留予觀眾無限的遐想,“實”與“虛”的結合敘事,是與舞劇傳統敘事方式不同的創新表現手法。在虛實之間點明主題,亦突出了李白這一生在醉與醒、虛與實、夢境與現實之間的徘徊,編導以獨特的表現手法呈現出不同于以往傳統的人物敘事作品。
人物題材舞劇的呈現,重要的是對人物內心的剖析,對人物思想精髓的詮釋,不僅僅只是局限于對肢體動作、音樂、舞臺布景及燈光、服飾等客觀因素與人物故事的單一組合,舞劇《李白》中的尾聲部分《鵬捉月》,編導利用隊形的變換與舞臺布景將李白用大鵬自擬的心情體現得淋漓盡致,又將李白的神仙氣質刻畫得栩栩如生,不僅注重舞臺效果的呈現,更尊重了歷史人物背景的真實性,同時,舞劇中草書屏風的層層上升讓我們又重溫了唐代時期詩歌的巔峰。不僅推動了中國原創民族舞劇的有效發展,更推動了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發揚與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