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當前
中國女性詩人可以溯源至上古時期。《呂氏春秋·季夏紀第六》“音初”篇以涂山氏之女所作“候人兮猗”歌為南音之始,又以有娀氏二佚女的“燕燕往飛”歌為北音之始。《論語·泰伯》“有婦人焉,九人而已”一句記載周武王十位賢人中有一位女性,從一個側面看出古代女性的政治才能。《世說新語·賢媛》篇記敘漢魏晉女性如王昭君、班姬、許允婦、山濤妻韓氏、賈充妻李氏、謝道韞等品德、謀略、氣度與文學方面的軼事,可窺古代女性文人充盈的家國情懷與高尚的人文素養。鐘嶸《詩品·序》謂:“從李都尉迄班婕妤,將百年間,有婦人焉,一人而已。”其將班婕妤與李陵放在漢代五言詩史上的同等位置;三品評詩時,上品有“漢婕妤班姬詩”,中品有漢上計秦嘉妻“徐淑詩”,下品有“齊鮑令暉”“齊韓蘭英詩”,凸顯漢魏晉南北朝女詩人在五言詩史上的地位。《隋書·經籍志》著錄婦人《牽氏集》一卷,宋后宮司儀《韓蘭英集》四卷等,存女性別集目錄,又著錄殷淳撰《婦人集》三十卷,《婦人集》二十卷,《婦人集》十一卷,《婦人集鈔》二卷,婦人作《雜文》十六卷,曹大家撰《女誡》一卷等總集,從專題結集可見女性文學的自覺意識;《明史·藝文志》則專設“閨秀”目著錄女性詩文,突出正史對女性文學的認同。胡文楷《歷代婦女著作考·自序》概括說:“夷考婦女著作,《隋·志》所載,大都亡佚。唐宋二代,如武皇后、魚玄機、薛濤、花蕊夫人、楊太后、李清照、朱淑真,其集尚存。《明史·藝文志》所著錄者,僅30余家,其未著錄者,見于王西樵《宮閨氏籍藝文考略》所載甚多。”王西樵即王士祿,據其弟王士禛撰《王考功年譜》載,士祿于順治、康熙年間編《燃脂集》輯集女性作品,分《序例》《宮閨氏籍藝文考略》《風雅》《賦部》《文部》《說部》《傳奇》等類,總計235卷,可見規模之宏大。胡文楷在妻子王秀琴所纂《歷代名媛文苑》基礎上輯《歷代婦女著作考》,得4 000 余人,又附錄合刻書目《閨閣女四書集注》等56種,附錄女性詩文總集《婦人集三十卷》等138 種,附錄女性專題的報刊《女蘇報》等18種,成蔚然巨帙。
中國女性詩人以明清時期居多,從地域上看又以江蘇、浙江、安徽三省為最盛,胡適據單士厘《清閨秀藝文略》五卷統計300 年中的女作家有2 300多人,其中江、浙、皖三省占了全國三分之二以上。安徽作為女詩人大省,不乏專書輯錄考評,清人吳希庸、方林昌輯《桐山名媛詩鈔》,專輯桐城一縣閨秀詩作。《桐舊集》卷四十一設“列女”一目,輯錄桐城女性詩作。1912—1949 年吳克岐《皖江婦女詩征四卷》(南京圖書館藏)按照府縣輯錄安徽婦女詩人詩作,以本地女性詩人為主,也有夫籍安徽的外省籍女性,內容包括詩人小傳,詩歌征略,圈點及品評,有的還附照片,具有很高的文獻價值。光鐵夫《安徽名媛詩詞征略》初名《安徽才媛紀略》,搜集安徽歷代名媛393人的詩詞,分縣編訂,可謂周全。今人傅瑛《明清安徽婦女文學著述輯考》收錄617人,附1912—1949年37人,按皖北、皖東、江淮、皖西南、皖南分卷,桐城、歙縣人數眾多,乃單獨成卷,蔚為大觀。
方維儀作為桐城女詩人的代表,備受學術界關注。董佳貝《17—18 世紀桐城紳士家族閨秀研究》附錄“明清桐城閨秀著述考”,搜集著錄方維儀著述的文獻多達30條,王士禛、王士祿、錢謙益、朱彝尊、沈德潛、黃虞稷、馬其昶、徐世昌等清代名家都評論過方氏詩作。本期刊出李鵬飛《方維儀對〈古詩十九首〉的接受及其美學意義》一文,借鑒漢學家研究中國古詩的方法,發掘方維儀對古詩套語、主題、抒情方式的繼承與接受,從文本細讀的視角揭示方維儀的詩學路徑,可為女性詩歌研究提供參考。桐城女詩人的探討空間還很大,在此領域作窄而深的挖掘,亦可進一步充實桐城文化與桐城派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