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寫照現實生活之嬰戲圖所具有的史料價值

黃為群

一、從宋代寫照現實生活的嬰戲圖中，解讀其所具有的史料價值

宋代嬰戲圖，充分體現了宋代畫家“尚真”的審美追求，他們善于把握特定環境下兒童的心理動態，并通過兒童的活動來反映風土民情，為后世了解宋代社會生活，尤其是兒童的真實狀貌提供了寶貴的圖像資料。

宋代涌現出許多專事嬰戲圖的畫家，蘇漢臣、李嵩是其杰出代表，他們以寫實手法，寫照當時不同社會階層孩童的現實生活，其作品融入了大量的社會、文化和歷史信息，既具有藝術價值，又具有史料價值。

（一）蘇漢臣，宋代畫院畫家，以畫嬰戲題材見長，其筆下的嬰戲圖以寫照宋代貴族孩童的日常生活為主。蘇漢臣的《秋庭戲嬰圖》寫照的是宋代上流社會殷實人家孩童在庭院嬉戲的現實生活。

對于《秋庭戲嬰圖》的藝術鑒賞，陳葆真先生在《古代畫人談略》一書中有精辟的闡述：“畫面偏右湖石聳立，把畫面分成左右兩半，右半面為芙蓉艷放，稚菊吐芳，暗示秋天，下方圓漆櫈上擺滿精巧的玩具，地上鐃鈸一俯一仰，似乎已經失去主人關心。畫面重點放在左下方的兩個孩童身上，只是稚童二人，一衣白，一著紅，正頭挨頭，彎身倚在描畫的圓形漆櫈上推棗磨為戲。紅衣男孩似乎占了上風，退去背上衣領的束縛，緊張又得意地正要下手，白衣女孩張開小小的嘴，露出一排細細的乳齒，伸手若有所辯。他們那樣全神凝注，眼神交并，集中在桌面上那個小小的世界中，忘記了一切”！

《秋庭戲嬰圖》中有許多史料信息：

1、通過現實場景的描繪，記錄了宋代貴族兒童的真實狀貌和宋代園林式庭院的建筑風格。

2、通過兒童游戲的描繪，記錄了宋代兒童的精神文化生活。

《秋庭戲嬰圖》的焦點是兩位兒童沉浸于“推棗磨”游戲的樂趣之中。“推棗磨”是利用杠桿力學原理玩耍的游戲，玩具可以自制，對兒童有很好的啟智作用，可以讓兒童在自制游戲玩具和玩游戲的過程中培養動手能力和好性情。

自制“推棗磨”玩具，需要準備鮮棗三顆、竹簽三根、竹篾一根。制作的方法是：先選擇一顆比較大的鮮棗橫切去半，露出棗核，再將三根竹簽均衡插入保留下來的棗肉內做磨臺的三足，然后選擇兩顆大小相當的鮮棗分別插入竹篾的兩端，并將其置于磨臺的棗核上，并使之處于平衡靜止狀態。游戲時，用手指輕推竹篾一端的棗，竹篾會旋轉起來，游戲以竹篾旋轉圈數多者為勝。畫中姐弟倆“推棗磨”的游戲情節，揭示了宋代人寓教于樂的教育方式。

“棗磨”玩具之外，畫中還呈現了“人馬轉輪”、“八寶紋紙格”、“玳瑁盤”、“小陀螺”、“佛塔”、“雙碗缽”、“鐃鈸”等兒童游戲玩具。眾多的游戲玩具，折射出宋代兒童豐富的娛樂活動和精神文化生活。

3、通過家具的描繪，記錄了宋代始創的特殊工藝。

《秋庭戲嬰圖》中用來擺放玩具的兩個薄螺鈿漆木家具坐墩，展示了始創于宋代的特殊工藝品——薄螺鈿漆器。

螺鈿漆器是中國傳統漆器品種之一，用經過研磨、裁切的貝殼薄片作為鑲嵌紋飾的漆器。唐代之前的漆器均用厚螺鈿片鑲嵌，宋代雖然已經有薄螺鈿漆器的相關記載，但是迄今為止考古學家并未見到真正的實物，《秋庭戲嬰圖》中描繪的薄螺鈿漆木家具坐墩，展示了宋代薄螺鈿漆器的華麗真容。

（二）李蒿，宋代畫院畫家，其藝術理念異于同時代的畫院畫家，有著獨特的創作視角，作品以反映農村風土和農民生活的居多，其筆下的嬰戲圖以寫照宋代普通百姓家孩童的日常生活為主。

修昔底德認為，雅典和斯巴達均應對伯羅奔尼撒戰爭承擔不可推卸的責任。戰爭不可避免有兩個條件：一是雅典勢力不斷發展，幾乎達到與斯巴達勢均力敵的程度；二是雅典的快速崛起引發了斯巴達心理層面上的恐慌［1］63。通過分析21世紀的中美關系，我們可以發現中美關系的現狀并不完全符合修昔底德提出的這兩大前提條件。

貨郎是宋代時期商品經濟興盛，突破唐代市坊制度之后，應商品流通需要而逐漸出現的流動攤販，他們走街串巷以販賣小商品為生，是宋代商人的一個特殊群體。李蒿把目光聚焦于可以直觀反映當時社會生活及商業經濟大背景的貨郎身上，關注貨郎帶給普通百姓的生活變化。

李蒿有多幅《貨郎圖》流傳于世，從不同的視角真實地再現了當時“兒童聞聽貨郎來，蜂擁而至喜相迎”的熱鬧場景，真實地記錄了南宋百姓的生活形態，是民俗學家不可多得的珍貴史料。

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有李蒿的一幅《貨郎圖》，圖中描繪了農村婦女兒童聞聽村口挑擔貨郎的叫賣聲，爭相奔向村口，爭購、圍觀商品的熱鬧場面，有著濃郁的鄉土氣息。畫作以貨郎為焦點，根據與貨郎距離的遠近關系將人物分成了兩組，貨郎擔前的一組有婦女一人、孩童六人，從遠處向貨郎奔來的一組有婦女一人、孩童六人、狗四只，人物神態各異活靈活現，動物姿態各異栩栩如生。毛建波先生對此畫有精辟的賞析：“此畫以線描為主，并略施淡彩，寫實功夫刻畫入微。用筆工整雅致，人物用鐵線描，線條流利勁挺，衣紋作戰筆，靈動瀟灑。兩組人物疏密有致，以貨擔為主體，主次有別又相互呼應。左邊沉雜的貨擔與右邊厚重的古柳相互平衡，結構嚴謹，布局沉穩。背景僅作野地平坡，古柳小草，著墨無幾，色調輕淡，正好寫出了村野的素樸無華。該圖成功地選取了貨郎來到村頭的一瞬間，表現了南宋時錢塘一帶的風土人情，尤其將兒童心理刻畫得活靈活現，令人嘆絕”。

《貨郎圖》中人物的精神面貌，個個刻畫得飽滿生動；貨郎身上掛滿的商品和貨擔上擺設的琳瑯滿目的商品，每一件都刻畫得細致入微；人物的衣著裝飾描繪精細，畫中描繪的每一個細節，都能為后世研究宋代經濟繁榮大背景下普通百姓現實生活提供真實的圖像資料。

二、從古代瓷器上裝飾的嬰戲紋飾，解讀其所具有的史料價值

以嬰戲圖裝飾瓷器始于唐代長沙窯（遺址出土了黃釉褐彩嬰戲紋執壺），隨后是宋代的定窯、磁州窯、耀州窯、景德鎮窯（自宋代至今，瓷器裝飾一直保有嬰戲題材）、介休窯等，歷代相傳。不同時代、不同地域瓷器上裝飾的嬰戲紋飾都直接反映了當時當地人們的精神需求、審美意趣和社會習俗，其中磁州窯和景德鎮窯瓷器上裝飾的紋飾，融入的社會、文化和歷史信息最多。

（一）磁州窯是宋代著名的名窯，以生產白地黑花瓷著名，裝飾技法刻、劃、剔、彩繪兼用。

白地黑花瓷枕是磁州窯最獨特的產品，枕上裝飾的紋飾有著豐富的文化內涵，民間藝術風格和地方特色鮮明。瓷枕上裝飾的嬰戲圖以中國畫簡筆寫意的繪畫技法完成，其情景源于現實生活，是民間隨處可見的場景，富有濃郁的民間意趣。

磁州窯瓷枕上描繪的山野間、草地上、小河邊、池塘里、溪流旁兒童嬉戲的“池塘戲蓮”“河邊釣魚”“田邊趕鴨”“山野玩鳥”“草中捉蟋蟀”“樹下蕩秋千”“騎竹馬”“放炮竹”“蹴鞠”等紋飾，是宋代民間普通百姓家兒童現實生活的真實寫照，為后世了解宋代民間普通百姓的現實生活和兒童的真實狀貌提供了寶貴的圖像資料。

1、故宮博物院藏有宋代磁州窯燒制的《白地黑花嬰戲紋腰圓枕》。此枕裝飾的嬰戲紋繪在枕面的如意形開光內，情景是兩位孩童在山野玩鳥，一孩童頭頂小鳥，神態得意，姿態有逗引另一孩童之狀；另一孩童神態驚奇，姿態有欲上前捕捉小鳥之狀。雖只寥寥數筆，卻把民間孩童活潑的形象和樸素的童趣如真體現。

2、河北省博物館藏有宋代磁州窯《白地黑花童子垂釣紋腰形枕》。此枕裝飾的嬰戲紋繪在依枕面邊沿繪制的外粗內細的雙弦紋內，情景是一孩童在河邊專注釣魚，孩童手持魚竿，全神貫注盯著水面，水中游魚昂首擺尾。這一紋飾以動靜對比的方式，把民間孩童做事有定力的品質體現得淋漓盡致。

解讀《白地黑花嬰戲紋腰圓枕》和《白地黑花童子垂釣紋腰形枕》，可以從宋代民間兒童自由自在的生活場景中，了解宋代百姓的民間野趣和真實生活。

（二）景德鎮窯在宋代已開始為皇家貢瓷（景德年間貢瓷得到宋真宗賞識，御賜鎮名“景德鎮”），明代起成為專門為宮廷燒制“御瓷”的“御窯”。“御瓷”的特征是嚴格依照宮廷內務府造辦處出的式樣（根據皇帝旨意由宮廷畫師繪制）燒制，因此，“御瓷”上裝飾的紋飾體現的是宮廷繪畫藝術風格，反映的是皇家審美意識。

景德鎮窯瓷器上的嬰戲圖，從明代開始出現了群像，有五子圖、八子圖、十六子圖、百子圖等，是中華傳統文化之“多子多福”情結的直接反映。

首都博物館藏有明代嘉靖年間景德鎮窯燒制的《白地青花嬰戲圖蓋罐》。此罐通體滿飾青花紋飾，罐蓋上繪仰蓮、覆蓮、云紋、折枝花果，罐肩部繪錦地開光花果，罐腹部通景繪“十六子圖”主體紋飾。圖中的十六位童子三兩成群各自玩著不同的游戲，其一為崇尚學習之風的上課情景；其二為享有富貴生活的坐車出行情景；其三為寓意“馬上封侯”的騎木馬情景；其四為享有閑適生活的斗蛐蛐情景。整個畫面熱鬧非凡，充滿了祥和的喜慶氣氛。

故宮博物院藏有清代乾隆年間景德鎮窯燒制的《胭脂水地粉彩嬰戲紋花瓣式茶托》。此茶托“通體紫紅地粉彩裝飾，器壁里外均飾粉彩勾蓮紋，里面繪一亭臺水榭花園中眾多孩童嬉戲玩耍，器口沿、里心邊、足邊各描金彩一周。……嬰戲紋畫面生動，童趣洋溢”。畫面中近百兒童按游戲情節分別安排于相互貫通的大小不同的空間里，節日氣氛非常熱烈。整個畫面雖然場面盛大，人物眾多，卻井然有序。

《白地青花嬰戲圖蓋罐》以故事化的藝術表現形式，《胭脂水地粉彩嬰戲紋花瓣式茶托》以場景化的藝術表現形式，分別直觀地記錄了宮廷內的文化娛樂活動。其中活動內容、活動場景、活動用具、人物裝束，都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和文化內涵，細細研讀，能明了其中不言而喻的史料價值。

三、解讀寫照現實生活的嬰戲圖，了解其中所具有的史料價值，筆者獲得如下啟示

1、藝術源于生活，只有關注現實生活、寫照現實生活，才能創作出具有時代精神的繪畫作品。

2、只有具有時代精神的繪畫作品，才能留下時代的印跡，產生史料價值。

3、只有具有史料價值的繪畫作品，才會被世人珍視，流傳百世。

4、當代從事嬰戲圖創作的陶瓷藝術工作者，要有與時代脈搏同頻共振精神追求，要善于發現和捕捉現實生活中具有正能量的生活情境，以獨特的藝術視角表達自己對人生的感受和態度，讓自己的作品在當下記錄現實生活，在后世成為具有史料價值的藝術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