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勝寒
(中南大學法學院 湖南長沙 410012)
(一)電子數據獲取行為涉嫌違法導致證據失格。基于民事訴訟法的規定,電子數據證據除了要滿足“經查證屬實”的條件外,還必須滿足“取證方式合法”的要求,才能在民事訴訟中作為民事證據被法院所認可。但是在大數據背景下,在數據的量沒有達到一定規模時,電子數據極易受到價值密度低的影響,從而增加了尋找電子數據的難度,一旦電子數據滅失便很難再次獲取,會增添當事人的舉證難度。并且電子數據的獲取容易侵犯他人的個人信息權,網絡服務運營者若是不能履行好監管責任,極易在數據的交換流通過程中使他人的個人信息暴露,從而使被暴露的個人信息被其他人非法獲取和使用。[1]但是在獲取電子數據時,有時很難判斷所獲取的目標數據是否為被非法暴露在外的個人信息,在民事訴訟中使用這樣的電子數據便無法滿足取證方式合法的要求,從而導致電子數據證據失格。涉及商業秘密和社會公共利益的電子數據證據也同樣如此。
電子數據能夠直觀反映案件的事實真相,但基于其本身的數字化與電子化特點,電子數據極易被篡改,被篡改的電子數據不具備證據資格,無法在民事訴訟中作為證據使用。若不能及時識別被篡改的電子數據,還會對他人的合法權益造成侵害,并且在民事訴訟過程中,識別大量虛假的電子數據會造成時間和人力物力資源的浪費,增加民事審判的難度,不利于司法資源的有效利用。
(二)數據爬取的邊界不明確誘發電子數據爭議。數據流通方式影響電子數據的產生與取得。數據流通主要通過兩種方式進行:一是基于雙方合意而通過點對點的數據共享方式進行交互;二是通過數據爬取軟件進行流通,例如數據復制粘貼、數據抓取等。數據爬取與互聯網相伴而生,近年來也出現了大量的數據爬取法律糾紛,我國在司法和執法的實踐過程中對數據爬取也采取否定的態度。[2]因為數據爬取缺乏明確的正當性邊界,而數據中包含了巨大的經濟價值和各種社會公共的、私人的信息,數據爬取便容易侵犯他人合法權益,甚至出現涉嫌刑事違法的情況,[3]這便導致電子數據在民事訴訟中因為數據爬取而備受爭議。
但基于數據的流通方式,通過數據爬取手段而獲取的電子數據在現實生活中占據了很大數量,如果在民事訴訟中盲目排斥通過數據爬取方式取得的電子數據證據,不僅會加大舉證當事人的舉證難度,而且容易損害該當事人的合法權益。并且數據包含的信息量和經濟價值巨大,數據爬取也并非百害而無利,數據爬取手段具有簡便、快速、易操作的特點,因此在不侵犯他人合法權益及公共利益的情況下,若能在實踐中良性利用數據爬取,可以使電子數據在民事訴訟中充分發揮其價值,并且為民事司法和執法提供很大的便捷。[2]
(三)人工智能歧視影響電子數據的客觀真實性。大數據為人工智能的發展奠定了基礎,人工智能是處理海量數據的一種計算方式,人工智能依托各種技術手段嚴謹地處理著各種數據,其數據輸出看似遵循規則、富有邏輯,但人工智能得出的數據結果并非絕對公正,其對數據的處理會不可避免地帶有歧視,算法歧視便是人工智能歧視的表現之一。[4]在民事訴訟的證據認定方面,通過人工智能處理得到的電子數據,難免是經由算法歧視選擇后得出的電子數據,這樣的電子數據在客觀性和真實性方面存在很大的疑慮,并不能客觀真實地反映事實真相,因此受到人工智能歧視的電子數據在民事訴訟中不僅會侵害當事人的合法權益,甚至會挑戰司法公正的權威。
人工智能歧視并非技術上的歧視,而是因為設計算法的人將某種偏好選擇代入到算法中,通過該算法得出的數據便會遵循這種偏好選擇,從而使歧視的表達方式有了新的表現形式。例如通過算法設計輸出偏好的性別、身高等數據,并將選擇后的數據應用于職業篩選或單位用人錄取中。[5]通過人工智能得出的電子數據也同樣遵循算法的歧視規律,程序員雖然無意識地設定了某種算法偏好,使輸出的電子數據帶有這種偏好,但在實踐中便表現為帶有某種歧視的電子數據,使得電子數據無法全面客觀地反映實際真實,在民事糾紛中難以作為民事證據被法院認可。
(四)經濟水平限制鑒定所需要的人力物力資源。電子數據證據的鑒定技術對經濟水平提出了一定的要求,電子數據是依賴科學技術發展而出現的新型證據,并且隨著大數據與人工智能的發展,電子數據證據的外延和表現形式在不斷豐富和擴充,對電子數據證據的鑒定便需要與之技術相配套的設備、設施及技術人員,這在一定程度上考驗了法院當地的經濟水平。在司法實踐中往往出現當事人收集到了電子數據證據,但法院因缺乏配套的鑒定設備和技術人員,而使電子數據很難在民事訴訟中發揮其應有的證據作用的情況。[6]并且電子數據極易被篡改,認定其真實性本身就具有很大難度,從電子數據的產生到鑒定方法都需要進行審查,一旦缺乏相應技術和經濟力量的支撐,法院便無法準確判斷和鑒定電子數據的真實性,也就難以通過電子數據證據認定案件事實、審理案件。
電子數據證據的認定對法官的個人能力也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在電子數據證據的認定過程中,不僅需要法官擁有一定的信息基礎知識,還需要法官掌握相應的設備操作方法。[7]并且電子數據證據具有直觀性和電子性,容易在潛意識里左右法官的心證過程,這就需要法官提升個人判斷能力,在心證過程中時刻保持理性不被電子數據所引誘,從而做出準確判斷。
(五)變相加重弱勢當事人電子數據的舉證責任。電子數據證據的收集和獲取需要當事人有相應的經濟能力,在民事訴訟中時常會出現因當事人缺乏經濟支持而難以取得關鍵電子數據證據的情形。當另一方當事人享有充分電子數據證據支持時,便需要對方當事人出示更加強有力的證據來進行推翻,處于弱勢地位的當事人通常無力獲取關鍵的電子數據證據,并且難以收集到其他大量的證據來進行佐證,這使得處于弱勢地位的當事人的合法權益難以得到保障,甚至連其合法權益也容易遭到不法侵害。此外,專門機構提供電子數據鑒定服務需要花費一定的金錢,加重了弱勢當事人的經濟負擔,從而在一定程度上加重了當事人的舉證負擔。[8]
(一)規范電子數據獲取行為的相關立法。通過完善電子數據證據的相關立法,規范電子數據獲取的各階段行為,能夠保證電子數據的獲取行為合法性,并且在一定程度上能夠維護他人的個人信息權,減少出現電子數據取證行為侵犯商業秘密和公共利益的情況,[1]減少出現被篡改的電子數據證據。通過對電子數據獲取行為進行規制,從而使電子數據證據滿足法律規定的要求,在民事訴訟中具有證據資格而被法院所認可。
(二)劃定數據爬取行為的正當性邊界。數據爬取以其簡便、快捷的操作方式能夠在數據海洋中快速抓取到所需要的數據信息,但對數據的抓取行為極易侵犯數據的權利歸屬及他人的合法權益,學界對數據爬取的態度多持否定態度。但對數據爬取的優劣評判不能一概而論,特別是在民事訴訟領域。現代民事糾紛與大數據、互聯網的關系密不可分,民事糾紛往往從產生到結束都是通過電子設備在網絡上進行的,因此對電子數據證據的獲取需要通過網絡電子設備及相關軟件來實現,例如獲取社交App中的聊天記錄、電子郵件、線上消費記錄等,獲取這些數據信息通常采用數據爬取的方式,因此在民事訴訟中對數據爬取獲得的電子數據證據應當區別對待,否則當事人的合法權益無法得到及時有效地保護。
互聯網時代下無法避免數據爬取,但過度侵害他人合法權益的數據爬取行為應當被禁止,維護正當利益的數據爬取行為應該被認可,因此有必要為數據爬取行為劃定正當性的邊界。如何良性運用數據爬取手段,以服務于我國民事司法實踐,使其在民事訴訟中充分發揮工具價值,是解決電子數據證據爭議的一條出路。有學者提出應該權衡各方的數據權益,在維護正當利益的前提下,堅持社會傷害最低的原則,為數據爬取的正當性劃定邊界。[2]
(三)保障人工智能算法輸出的中立性。保障算法程序輸出結果的中立性,盡量避免算法歧視,是使電子數據證據在民事訴訟中減少爭議的有效手段。算法程序具有自己的邏輯性,并且不易改動,這使對算法程序進行審查成為可能。審查算法程序主要是對算法的程序設計進行審查,審查算法的強度和標準應當依實際情況而定,并且應當由獨立的第三方機構來進行審查。[4]通過加強對算法程序的審查來避免算法歧視,能夠最大限度確保算法程序輸出結果的中立性,從而使電子數據能夠更好地反映客觀真實,在民事訴訟中得到認可。
(四)發展經濟引進認定所需的各種資源。電子數據是信息時代的產物,與網絡信息技術、電子科技緊密相關,因此鑒定和認定電子數據證據離不開有關的技術設備、鑒定人員及專家學者的協助,[6]并且對法院的設備設施提出了較高的要求。
法官在電子數據證據認定的過程中也會產生重要影響,面對日新月異的電子數據證據,對法官的基本素質和專業素養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法官的相關技能培訓及專業知識學習需要經濟的支持,缺乏相關知識和技能的輔助,法官在認定電子數據證據時便容易作出錯誤判斷,從而影響當事人的合法權益保障。對法院的經濟支持離不開國家和社會經濟的發展,經濟發展能夠為法院認定電子數據證據提供必備的物質條件,使得電子數據證據在民事訴訟中能夠得到有效運用,并在民事糾紛的解決過程中充分發揮證據作用。
(五)明確法院協助獲取電子數據的責任。為避免經濟能力強的當事人在民事訴訟中處于證據資源的絕對強勢地位,應當在合法合理的前提下,保障弱勢地位當事人的合法權益,明確法院協助獲取電子數據證據的責任,幫助弱勢當事人取得相關的電子數據證據,使其在民事訴訟中能夠更好地行使有關權利,與對方當事人進行充分抗辯,從而使弱勢當事人的合法權益得到有效保護。
在大數據背景下,依托大數據產生的各種信息技術被廣泛運用,并且深入人類生活的各個領域,民事訴訟也必然受到現代信息技術的影響,電子數據證據地位的確認適應了現代民事訴訟的發展需要。但電子數據在民事訴訟的運用中卻面臨許多客觀挑戰,限制了電子數據在民事證據認定中應當發揮的作用和功能。
通過規范電子數據獲取行為的相關立法、劃定數據爬取行為的正當性邊界、保障人工智能算法輸出的中立性、發展經濟引進認定所需的各種資源、明確法院協助獲取電子數據的責任等方式,能夠有效突破電子數據證據在民事訴訟中面臨的客觀現實困境,從而使電子數據在民事訴訟中能夠充分發揮其優勢,并有利于促進民事訴訟現代化、電子化的發展。